清晨,天色尚沉浸在一片深邃的藍黑之中,街巷間已隱約可聞零星的雞鳴聲,預示著新的一天即將拉開序幕。


    在這座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城市裏,一家不起眼的裁縫鋪靜靜地蟄伏於一條狹窄的巷弄之中,仿佛是歲月遺忘的角落。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一陣急促而有力的敲門聲突然打破了清晨的沉寂。


    聲音之大,似乎要將這沉睡中的小巷一並喚醒。


    裁縫鋪內,一名年輕的夥計正蜷縮在櫃台後的簡陋木榻上,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擾,不滿地嘟囔著,一邊打著嗬欠,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勉強撐起身子。


    “誰呀,誰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他一邊抱怨,一邊踉蹌著走向大門,心中滿是對這不速之客的厭惡。


    門軸轉動,發出“吱呀”一聲響,夥計拉開了門縫,眯著眼向外望去,隻見門外站著一夥便衣青年。


    “這麽早,有何貴幹?”夥計不耐煩地問道。


    話音剛落,一把冰冷的手槍就悄無聲息地頂在了他的腦門上,冰冷的觸感讓他瞬間清醒,恐懼如寒冰般刺穿了他的脊梁骨。


    “艾大生人呢?”年輕男子的聲音低沉而冷酷,不帶絲毫情感。


    “艾……艾……”夥計嘴唇哆嗦著,牙齒間發出“咯咯”的聲響,渾身猶如篩糠般顫抖,“他……他這兩天沒來……”


    “幹什麽去了?”年輕男子的語氣更加嚴厲,手槍的威脅讓夥計幾乎窒息。


    “去……鄉下……還錢。”夥計的聲音細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到底怎麽迴事?”年輕男子顯然不滿意這個含糊的迴答,手槍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艾大生他……他欠了鄉下一個賭坊的錢,這兩天說是去籌錢還債了,所以沒來店裏。”


    夥計終於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了他知道的情況,額頭上的冷汗如瀑布般滑落。


    年輕男子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騭,片刻之後,他緩緩收迴了手槍,但那股不容小覷的威壓並未隨之消散。


    “搜!”他伸手一揮。


    七八名男子聞令而動,一擁而入,迅速分散在裁縫鋪的各個角落,很快翻箱倒櫃的聲音便陸續響起。


    夥計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兩腿已經徹底發軟。


    年輕男子則進入廳中,冷眼觀察著一切,很快掌櫃的也被叫了過來。


    從掌櫃的口中得知,艾大生,年逾四旬,麵容蒼,他的老婆在幾年前因病去世,未能給他留下一兒半女,使得他在這人世間的牽掛愈發顯得單薄。


    盡管已步入不惑之年,艾大生卻依然在這間不起眼的裁縫鋪裏當著夥計,每日與針線為伴,生活單調而乏味。


    此人身材消瘦,衣衫不整,頭發油膩地貼在頭皮上,給人一種邋遢不堪的感覺。


    在鋪子裏,他的人緣也不好,同事們時常以他的邋遢和賭癮為笑料,嘲笑和挖苦之聲不絕於耳。


    然而,艾大生對此卻顯得異常麻木,仿佛那些刺耳的嘲笑聲根本無法穿透他那層厚厚的耳膜。


    每月發工錢的日子,是他最為期待的時刻。


    然而,這筆錢往往在他的手中停留不了多久,便會被他一股腦兒地投進賭坊這個無底洞。


    輸光之後,他便會四處向人借錢,一開始還有人出於同情或是其他原因借給他一些,但漸漸地,大家都知道了他是個爛賭鬼,再也沒人願意借錢給他了。


    一天前,艾大生忽然向掌櫃請假,說是要去還賭債。


    掌櫃雖然不滿,但念在他平時還算勤懇,便準了假。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家夥當天晚上竟然沒有迴來,掌櫃得知此事,氣得大罵了一頓,揚言要開除這個不負責任的家夥。


    “長官,這個艾大生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掌櫃的看著眼前這群氣勢洶洶的男子,心中大致猜出了他們的身份,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什麽大事,就是想找到他問點情況,你不用緊張。”年輕男子淡淡地迴應道。


    盡管如此,掌櫃的還是無法掩飾內心的緊張,拿出手帕,輕輕地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艾大生的失蹤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這些人的到來,更是讓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長官,艾大生他……他平時是有些不務正業,但……但他畢竟是我們店裏的夥計,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們……”


    掌櫃的試圖為艾大生說幾句好話,但話到嘴邊,卻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年輕男子看了掌櫃的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掌櫃的似乎對他很了解啊?”


    掌櫃的感到一陣心悸,連忙否認,擺著手,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是,不是,長官您誤會了。這個人平日裏若不是借錢,也不輕易跟我們搭話。他賭癮大,經常輸得精光,然後就四處借錢。我們店裏的夥計都對他避而遠之,我也隻是知道他的一些基本情況,算不上了解。”


    年輕男子聞言,點了點頭,似乎對掌櫃的解釋還算滿意。


    他轉身繼續觀察著手下的搜查情況,不再言語。


    掌櫃的則在一旁擦汗,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被牽扯進更深的麻煩之中。


    艾大生到底惹上了什麽麻煩,他心中也沒有底。


    隻希望這件事能盡快過去,不要影響到他的裁縫鋪生意。


    不多時,搜查結束了。


    艾大生的鋪位顯得空蕩蕩的,那裏隻留下了幾件被汗水浸泡過的髒衣服,散發著一種難聞的氣味,就再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


    開門的那個年輕夥計倒是認識艾大生的家。


    艾大生輸光了家產,連爹媽留下的三間祖屋也被他典賣了。


    現在,艾大生自己住在大馬路一帶的一個大雜院中,生活過得十分落魄。


    帶隊的年輕人環視了一圈店鋪,然後從櫃台上撕下一張空白的賬本紙,刷刷地寫下一個電話號碼,轉身對掌櫃的說:“如果有人來找艾大生,馬上打這個電話。我們需要找到他,有些事情需要他配合調查。”


    掌櫃的手有些顫抖接過那張紙,滿口答應。


    等這些人走了之後,掌櫃的終於鬆了一口氣,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無力,苦笑著看著紙上的電話號碼,喃喃自語。


    “除了你們,就是那些爛賭鬼了,否則還有誰會找艾大生?這個家夥,真是讓人頭疼啊。”


    他搖了搖頭,將那張紙小心地收了起來。


    無論如何,他都得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在夥計的帶領下,搜查人員很快就來到了艾大生的家中。


    他住的地方,說是狗窩都是抬舉他了,率先進入的兩個行動隊員差點沒有被熏出來。


    “他娘的,這屋子多少天沒打掃了?”


    “飯菜都餿了!”


    “嘔……還有死老鼠……”


    但是沒有辦法,他們幹的就是這個活兒,艾大生是通過照片和戶籍檔案比對出的唯一一個嫌犯,必須要從他的身上找到線索。


    眾人在屋中翻箱倒櫃,翻了個遍,唯一帶有文字的是半張每日晚報舊報紙,報紙上的內容平平無奇。


    “再好好找找,隻要是覺得有價值的,都要帶迴去。”


    “方組長是個非常仔細的人,別想著偷懶,不然到最後挨罵的可是大家夥兒。”


    領頭的人高聲吩咐,眾人不敢怠慢,又認真找了一遍,但這裏就巴掌大小的地方,要有東西早就發現了。


    他們不甘心,又將搜查的範圍擴大了,連周圍住的最近的幾個鄰居,也未能幸免。


    當然了,搜查的時候還是有所區別的,順便從鄰居口中打聽艾大生的消息。


    邋遢、好賭、人緣很差……


    基本上同掌櫃的了解到的差不多。


    再也得不到更多的線索,行動隊員返迴向方如今匯報。


    顧清江將帶迴來的物品挨個翻了一遍,最後還是將那半張每日晚報遞給了方如今。


    這個時代的報紙上,內容上跟後世的報紙沒有多大區別,且在廣告方麵也與當下是異曲同工。


    後世的報紙上的廣告五花八門,但大戶主要是房產、汽車、家居等,而民國時期放眼望去,最多的就是香煙、劇場、戲院、商場等廣告,這些都是報紙的廣告大戶。


    在每日晚報上,常常出現半個版、一個版的香煙廣告,而且那時的廣告都是手工畫的圖畫,因為照相技術還不發達,很多畫麵都是用手繪的妙齡女郎來代言。


    從艾大生的家中搜到的這半張報紙就屬於廣告版麵。


    方如今仔細看了一下,除了這些香煙廣告大戶外,還有一些時令性的廣告和一些啟事,如著名的“金陵汽水”。


    “顧隊長,你怎麽看?”


    顧清江略一思考,迴答道:“暫且不論這報紙的內容,艾大生這個人不學無術,雖然在裁縫鋪子中幹了十幾年,但認識的字有限,按理說他不應該會購買報紙。”


    “退一步講,即便這報紙是他帶迴家的,其目的也不是閱讀,而是另有他用。一開始我想過是包裹其他物品,或者是用來糊什麽東西,但是這報紙上並無明顯的折痕,且搜查的弟兄們說,艾大生的家中並沒有糊窗戶或者是頂棚之類的,所以應該是有其他的用途,這個我還沒有想清楚。”


    方如今頷首,這些跟他想的基本一致,但是顧清江還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方組長,您的推測是……?”顧清江跟了他一段時間,看方如今的表情,便知道他還有另外的想法。


    “我們一直在假設這份報紙是艾大生自己帶迴家的,但有沒有可能,這是某個人特意放在他家裏的?也許是為了栽贓,也許是為了傳遞某種信息,或者僅僅是為了誤導我們的調查方向。”


    顧清江聞言,眉頭一挑,顯然這個角度他之前並未考慮過。


    “方組長,您的意思是,這份報紙可能是一個陷阱?那背後的動機是什麽呢?誰會這麽做?”


    “這正是我們需要查明的。”方如今輕敲桌麵,“艾大生的社交圈、近期的活動、甚至是他的對頭,都可能成為我們尋找答案的線索。我們需要更深入地調查他的生活背景,看看是否有人與他有過節,或者誰有足夠的動機去構陷他。”


    “同時,”方如今補充道,“也要檢查這份報紙本身,你看,出版發行的時間是去年的十一月份,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近一年,如果真是有人放在了艾大生的家裏,為什麽要放一張去年的老報紙,近期的報紙不是更加容易得到嗎?”


    顧清江點頭,心中暗自佩服方如今的敏銳與細致,在偵查工作中,往往最不起眼的細節,才是指向真相的明燈。


    “您的意思是讓我查查這個時間點附近南京發生的大事,尤其是跟情報工作相關的,對不對?”


    對於顧清江的領悟能力,方如今還是很看重的,緩緩點頭:“不錯,這是其中的一個偵察方向。”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從這兩個方向展開調查。希望能盡快找到這背後的真相。”


    “好,去吧。記住,無論多小的線索都不要放過。”方如今囑咐道。


    顧清江走後,方如今獨自留在房間內,雙手背在身後,眉頭緊鎖,眼神時而凝重,時而閃爍。


    走了幾步後,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拿起那半張報紙,舉到窗前,讓陽光穿透紙背,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起來。。


    在看到一半的時候,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處微妙的差異——在一處香水廣告字裏行間之處,有一些筆畫痕跡。


    似乎是有人將其墊在下麵,用以書寫時留下的淡淡痕跡。


    方如今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這意外的發現如同一道微光,穿透了迷霧。


    他輕輕放下報紙,正準備進一步驗證自己的推測,桌上的電話機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沉思。


    “組長,樓下有位自稱是警察署的戶籍女警,說是有些事情需要向您匯報,想見您一麵。”


    戶籍女警?


    會是關於艾大生的什麽新線索嗎?


    方如今在腦海中略一思索,便簡短地迴應道:“知道了,讓她馬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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