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成林不失時機地歎息一聲道:“臨城調查室扯大旗做虎皮,這種搞得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事情沒少幹。你那位朋友也是運氣不好,落在了那些人的手裏。以你的性格,應該很想給他報仇吧?”


    曹戈的眼神又恢複到迴憶的狀態道:“正是,在得知了消息之後,我恨得牙根直癢癢,是想著給他報仇來著,甚至為此還到處尋找武器,我聽說黑市上有買槍的,但價格實在是太高了,根本買不起。不瞞兩位長官,我甚至動了搶槍的念頭,可轉頭一想,一旦這麽做了,怕是還沒有給朋友報了仇,自己就先被抓了,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方如今突然問道:“曹戈,你來了臨城之後,有沒有想過你的女人和兒子?“”


    曹戈稍稍愣了一下,眼睛又往左邊和上邊轉去,微微歎口氣,口中說道:“想過啊,一閉上眼睛都是她們娘兒倆的身影。”


    “當時是怎麽出的事?”


    曹戈反應也很快,馬上道:“路上遇到了出來巡邏的小鬼子,他們看到孩子他媽……就……就……”


    “兒子呢?”


    “我眼見那女人是活不了了,便背著兒子鑽進了林子裏。”


    方如今盯著曹戈,這人眼神稍稍有點慌亂,但整體仍然很沉靜。


    曹戈眼睛一直在往左和往上,臉上卻是一副痛苦的表情道:“我一直跑,後麵的小鬼子就追。後來,我躲在一個山洞裏,眼看著追擊的小鬼子就要過去了,可這個時候我兒子忽然醒了,他一向吃不飽,一醒了就要哭,為了不暴露目標,我下意識地捂著他的口鼻,沒想到自己也是太緊張了,竟然把他捂死了,我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深深地自責。”


    一旁的戴氏兄弟都露出不忍的表情,方如今搖頭歎道:“非常時期,也怪不得你!”


    忽地,他站起來,輕輕撥弄香爐裏的香,吹掉香灰,道:“你以後就跟著紀長官做事,一起對付小鬼子,讓他們血債血償。”


    曹戈趕緊鞠躬道:“謝方長官。”


    方如今讓紀成林扶他起來,曹戈見方如今表了態,滿臉高興,又跟紀成林表忠心,方如今對他再勉勵幾句,紀成林便帶著曹戈往外走去。


    方如今突然在後麵問道:“曹戈,你兒子叫什麽名字?”


    曹戈愕然停下,他沒有絲毫防備,轉頭張嘴看著方如今。


    方如今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出事的時候,你兒子幾歲幾個月?如果活著的話,現在有多大了?”


    曹戈有些結巴道:“曹……曹文……曹文博,一……一歲零……零三個月。”


    紀成林看曹戈張口結舌的樣子,退開一步厲聲道:“快說,有何隱瞞的。”


    “生於民國哪年哪月,生辰八字是多少?”


    “民……民國……”


    方如今一掌拍在桌子上大聲道:“你既殺了自己兒子,數年來有愧於心,為何連兒子生辰亦不記得,你的事情,我們都查清楚了,你若還要隱瞞,定讓你命喪當場。”


    戴建業將手槍抽出來,直接對準了曹戈的腦門,曹戈眼睛一轉,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方如今,立即跪在地上,額頭上沁出了汗水。


    方如今重新坐下,指著桌子上的一小截燃著的香,緩緩道:“曹戈,你想跟我混,可以,完全沒有問題。但我最看重的是忠誠,若是我問話你亦要說謊,我如何敢用你?剛才你說的不實之處,自己一一從實說來,在這根香燒完之前若你還沒說完,就休怪我不留情了。而且我提醒你,我這人從來不喜歡嚇唬人,說出去的話肯定會落實到行動上。”


    曹戈額頭的汗水一滴滴落在他麵前的地板上,他這才知道自己一時高興被方如今抓住了空擋,兩名如狼似虎的警衛在他身邊,連紀成林也是冷冷地看著他。


    曹戈終於抬起頭來,已經有些惶恐,他見那截香隻有小半個指頭那麽長,轉眼之間就能燒得一幹二淨,便對方如今快速說道:


    “我確實是在關外待過,痛恨日本人也是事情,為此我還上山投了一股綹子,隻是那大當家的後來在鬼子的威逼利誘之下竟然要去投效,我不願當漢奸,便在鬼子使者上山來招降的當晚,在他們的酒水裏下了蒙汗藥,殺了鬼子使者和大當家的之後,逃下了山。我曾經有個相好的女人也是真的,但沒有兒子。那女人後來和我走散了,一直沒有打聽到她的下落……”


    方如今又吹了吹那根香頭,越發地刺眼,沒有轉頭就對曹戈問道:“那你為什麽要編出一個捂死自己孩子的說法?”


    “為了證明我和小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曹戈看來是豁出去了,繼續道,“我在關外沒有親人,但小鬼子燒殺搶掠的事情我見得太多了。為了活命捂死自己的孩子也是真的,隻不過是發生在別人的身上。”


    這曹戈知道臨城站主要針對的是日本人,遂給自己加戲上分,豈料這根本沒有瞞過方如今。


    “你迴到關內呢?”


    “先是在北平待了段日子,但那裏雖然是中國人的地盤,但日本人也囂張的很,一天夜裏我遇到兩個日本浪人將一個女學生拖進了巷子裏,於是我就……就宰了他們,北平是沒法待了,我就一路南下,輾轉迴到了臨城。”


    “曹戈,據我所知,臨城並不就是你的老家,你迴到這裏一定有什麽特別的用意吧,是跟那位被臨城調查室屈打致死的朋友有關?”


    方如今一揮手,戴建業的槍口便抵在了曹戈的腦門上。


    曹戈臉上抽動兩下,接著反而一副凜然模樣:“我說的都是實話。我那朋友的確是死於臨城調查室的陷害,他的名字叫秦俊峰,家住在杏花巷三十六號,方長官可以派人去查,一問便知真假。”


    方如今冷冷地道:“你既然一開始就將這個朋友的事情拋出,想必是真的,不怕我們去查,真去查了,豈不是多此一舉。”


    曹戈咽了口吐沫:“方長官,恕我冒昧,您為什麽覺得我有所隱瞞?”


    方如今冷冷道:“因為你在竹林裏根本就不是這麽跟我說的!你親口對我說死在一壺春茶樓的那個中年男人是你的大哥。”


    曹戈仍舊是心裏一顫,但麵色不改道:“不錯,他的確是我的大哥。你可以現在就取了我這條命,但我絕對不會透露他的身份。”


    “你倒是有幾分硬氣!”


    “我也是有苦衷的,他救過我的命,我也答應過他替他保密。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就一定要做到。方長官可以繼續調查我,除此之外,若是有所隱瞞,再殺我不遲,我的小人命不值錢,但免得辱沒長官的英明。”


    方如今突然一笑,示意戴建業將槍口抬起:“有膽色,被槍指著還敢拿話塞我,你有沒有瞞我,我肯定會查清楚。我也給你一個機會,在我查清楚真相之前,你若是提前說了,我便不予追究。反之的話,你要為你今日所言負責。”


    曹戈腰挺起來,從容答道:“行!”


    方如今又去看那所剩無幾的香頭,緩緩道:“你看,它快要燃盡了。曹戈,這次臨城調查室主任彭浩良被刺、醫院特護病房被燒,以及後來彭浩良被炸死的事情,跟你有沒有關係?“


    曹戈一怔,驚訝道:“沒有!實不相瞞,我隻聽說了醫院著火的當晚,有輛汽車爆炸了。彭浩良死了?這是真的嗎?”


    對方的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方如今並未迴答。


    曹戈忽然咧嘴一笑:“這一切若是我做的,反倒是好了。我那朋友秦俊峰雖然是直接死在了劉海陽的手裏,但跟彭浩良這個特務頭子的縱容包庇也脫不了幹係,死的好,死的好……”


    方如今緩緩站起來道:“好了,今天的問話就先到這裏,你且去廂房候著,一會兒紀長官會給你下達命令。


    曹戈終於知道命保住了,長長出一口氣,跟方如今、紀成林施禮之後,由戴建業領著出門去了。


    紀成林連忙對方如今道:“組長,這個曹戈沒有完全說實話,‘鷂子’的身份和死非同尋常,要不要把他綁起來,好好地問一問。”


    他也是直到現在才知道曹戈和方如今當初便有一段過往,且涉及到了“鷂子”。


    方如今對紀成林道:“如此就不必了。強扭的瓜不甜,他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了。這個曹戈總體還算是不錯,如此敲打一下之後,以後便可以用,但是用起來要謹慎,先給個假目標讓他跟著,然後再想辦法轉移到石耀華身上來。一會兒你給他派了任務之後,去把秦俊峰的事情查一查,尤其是搞清楚他什麽時候被劉海陽的人抓的,又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紀成林一邊點頭一邊道:“明白。秦俊峰既然是曹戈的好友,也許認識‘鷂子’,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


    方如今輕輕頷首。


    當時自己調查銀行和錢莊時,忽然遇到了曹戈的刺殺,曹戈便直言是為了“鷂子”報仇,而方如今並不是兇手,但偏偏無法和曹戈解釋,最終還是將他放了。


    他和曹戈之間的對話,在這之前並未向任何人透露。


    現在要使用曹戈,那麽“鷂子”的事情就不得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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