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裏,曹戈半靠在沙發上打著唿嚕。


    曹鐵睡意全無,今晚注定是難熬的一夜。


    樓下的汽車發出的動靜,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快速走到窗前,發現了劉海陽的到來,臉色微微一變。


    “哥,醒醒,敵人來了!”


    曹鐵以最快的速度將門打開,推搡著被綁住雙手的鄭掌櫃往樓頂走去。


    曹戈壓根兒沒想到特務們深更半夜會追查到鄭掌櫃的公寓,聽到曹鐵的低喝聲如夢方醒,急忙起身,將手槍握在手中,緊跟而行。


    他雖然沒有什麽戰鬥經驗,但身手非常矯健,兩人很快登上了樓頂,上麵堆滿了雜物。


    “哥,你先走。”曹鐵壓低了聲音說。


    從樓頂上可以進入其他的單元,樓下隻有一輛汽車,特務人手有限,安全撤離還是很有希望的。


    “不行!”曹戈斷然拒絕,“小時候都是我保護你,這個時候怎麽能把你扔下,咱們手裏有槍,不怕他們!”


    沉甸甸的手槍握在手中,給了曹戈十足的底氣。


    “哥,你聽我說,樓下的特務雖然不多,但這是在城裏,一旦開戰很快就會有大批的軍警特務趕過來,那時再走就來不及了。”


    “別說了,反正我是不會丟下你的。”曹戈是個倔脾氣。


    在特務麵前憋了一肚子氣,恨不得全部都發泄出來。


    曹鐵一陣無奈,曹戈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並不想讓堂哥牽扯到其中來,搞不好會掉腦袋的。


    再掰扯已經來不及了,特務們已經順著樓梯直奔鄭掌櫃房間。


    曹鐵將鄭掌櫃安置在一堆雜物後麵,警告他別亂動,再一個教科書般經典的滑步,人就來到了通道口,占據了射擊位置。


    他微微探頭,就看到樓梯上的影子了。


    曹戈也到了另一個單元的通道口。


    兩人雖然多年未見,但配合依舊默契。


    打頭的特務到了鄭掌櫃的門口,將耳朵貼住門,側耳憐聽起來。


    門內一片死寂,並沒有聽到任何的異響。


    當下他將目光投向旁邊不遠的同伴,那意思是:“你聽到了嗎?”


    同伴茫然搖頭,他也很是困惑。


    打頭的特務再次將耳朵貼上去,他的聽力極好,甚至可以聽清楚數十米之外人行走時發出的腳步聲,可是門裏沒有任何的動靜,難道裏麵沒人了?


    這時,劉海陽也上來了。


    見手下搖頭,他的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團。


    情報顯示,鄭掌櫃已經迴到了公寓。


    鄭掌櫃狡兔三窟,但這瞞不過劉海陽。


    他就是吃這碗飯的,自然不會讓鄭掌櫃失管失控。


    在重重圍捕之下,曹鐵竟然能逃走,這究竟是哪個環節走漏了風聲,還是純屬是一種巧合,這些劉海陽不得而知,他必須要找到鄭掌櫃求證。


    “把門打開!”劉海陽低聲說。


    一個普通的公寓門鐵鎖,難不倒這些特務,打頭的特務從口袋中掏出一根鐵絲,插進了鎖眼中,鼓搗了幾下,門鎖便吧嗒一聲應聲而開。


    “守住門口!”


    劉海陽吩咐了一句,就推門走了進去。


    他並沒有開燈,但是槍口始終指著床鋪的方向,隨時保持著警惕。


    “起來吧,有事找你!”


    劉海陽的聲音沙啞低沉。


    屋子裏沒有任何的迴應。


    劉海陽心頭一沉,眼睛已經適應了室內的光線,緊走幾步到了床前。


    空無一人!


    伸手一摸,床鋪還是熱乎的。


    人之前肯定在,現在也沒有走遠。


    “來人!”


    隨著他的低喝,門口的兩個手下相繼進來。


    電燈打開,屋子裏果然空無一人。


    鄭掌櫃暫時不在也不算什麽,但劉海陽發現房裏不止一人。


    “兩個水杯裏都有水!”劉海陽掃了一眼說,“說明還有其他的人在。”


    此處是鄭掌櫃最為隱蔽的住所,他怎麽會輕易地帶不相幹的人來這裏呢?


    一定是出事了。


    “搜!”


    室內隻是簡單地搜查了一番,便進入了樓道。


    劉海陽很清楚,鄭掌櫃離開的時間不會太長,興許就在這棟樓裏。


    “走,去上麵看看!”


    劉海陽抬頭順著樓梯往上看了一眼。


    三人噔噔噔上樓。


    忽然,一扇門打開,一個赤膊的大漢揉著惺忪的睡眼罵道:“深更半夜的,搞什麽……”


    罵聲戛然而止,就像是喉嚨裏忽然被人塞了一團雞毛。


    大漢的臉上滿是驚恐之色,深夜忽然被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相信沒有幾個人不會是這種表現。


    劉海陽對著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大漢雞啄米似的點頭,輕輕關上了房門。


    樓頂上,曹戈腦子一轉,已經有了辦法,簡單地跟曹鐵交流了一番,便來到了西側。


    兩人行動極為小心,又是夜間行動,並沒有引起特務們的注意。


    曹戈竟然帶著飛爪。


    曹鐵記得堂哥就喜歡鼓搗這些玩意,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愛好依然沒變。


    曹戈用力將一個飛爪扔到了隔壁公寓樓頂端,將飛爪的這一頭係在了大樓頂端的一根柱子上,形成了通往對麵樓頂的一個索道。


    “哥,你先過去!”曹鐵說。


    “這個人怎麽辦?”曹戈一努嘴。


    鄭掌櫃此時還在雜物後麵半躺著,這個索道他可過不去。


    曹鐵道:“留著他!”


    曹鐵也是無奈之舉,帶著一個鄭掌櫃,他和曹戈都別想逃出去,兩人都得死。


    可是,殺了鄭掌櫃呢?


    到時候又怕死無對證,甚至別人會說自己是誣陷好人、殺人滅口。


    早知道該讓鄭掌櫃寫一份口供的。


    曹戈催促道:“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說罷,他取出一段繩子搭在了索道上,身子向前一衝,片刻後,已滑到了對麵公寓的頂端,隨後,曹鐵依樣畫葫蘆也到了對麵的樓頂。


    兩人剛剛站定,就聽到方才的樓頂上發出一陣響聲。看書喇


    接著,就看到鄭掌櫃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與此同時,樓頂上又出現了三個人影。


    “砰!”


    對方先開槍了。


    子彈唿嘯著打在了曹鐵和曹戈身後的木杆上,兩人也顧不上還擊,當即順著通道下樓。


    聞訊趕到的司機過來圍堵,結果被曹戈一槍放倒。


    曹戈非但一點不怕,反倒是十分興奮。


    曹戈說:“開車走!”


    曹鐵說:“不會!”


    “我會!”


    “別讓他們跑了!”


    劉海陽站在樓頂上大喊,槍聲依次響起。


    曹鐵二人一邊還擊一邊向轎車奔去,他們貼著公寓樓牆壁,很快便進入了射擊死角。


    等劉海陽從樓梯上追下來的時候,汽車已經風馳電掣而去,留給他們的唯有一對尾燈。


    “他媽的!”劉海陽狠狠地跺了一腳。


    司機捂著肚子過來了,他手臂上中了一槍,沒有傷及要害,就是疼。


    也就是他機靈,中槍後直接倒地裝死,不然對方肯定會再打他幾槍,為了混口飯吃,犯不著拿命拚。


    劉海陽瞪了他一眼,吼道:“馬上打電話叫人!把樓上那個人看好了。”


    劉海陽吩咐完就帶著兩個手下沿著汽車開走的方向追去。


    司機忍著痛,去找電話。


    這裏的公寓住的都是一些收入不錯的居民,找個電話並不難,電話打到了行動隊的值班室。


    他坐在椅子上,鮮血從手指縫中流出,氣喘籲籲地報了地址,然後說:“快來……老子中槍了,帶醫生來……晚了就見不到老子了……”


    至於樓上的那個人,他有心無力。


    紅黨的人都跑了,也不用擔心那個人出事。


    然而,司機還是大意了。


    等支援的人手到了之後,樓上的鄭掌櫃早就沒了蹤跡。


    他們將公寓裏所有的住戶門都敲開了,挨家挨戶搜查,一無所獲。


    臨城調查室是影響力,畢竟不能和臨城軍事情報工作站相提並論,深更半夜能夠調動的人手力量有限。


    劉海陽的車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看著空蕩蕩的轎車,劉海陽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憤怒,狠狠地在車門上踢了一腳。


    然而,等待他的,還有更壞的消息。


    鄭掌櫃不見了!


    他恨不得扇司機一通嘴巴,隻是司機並不在眼前,而是去了醫院做手術。


    “隊長,是不是那個家夥跟別人一起下套讓咱們鑽?”一個心腹小心翼翼地說。


    劉海陽悶哼了一聲,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初若不是以老娘性命相威脅,鄭掌櫃也不會棄暗投明。


    無論怎樣,人家都是不情不願。


    再加上紅黨極其善於做思想工作,說不定鄭掌櫃又被他們拉了迴去。


    劉海陽越想越氣,如果事情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簡直就成了冤大頭,被人家玩得團團轉。


    黎明時分,劉海陽拖著一身的疲憊迴到了調查室的辦公室,忙活了一晚上,毫無收獲,他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一名手下將買好的早點輕輕放在辦公桌上,就退了出去。


    劉海陽靠在沙發上,身心俱憊。


    鄭掌櫃這顆棋子,自己還沒有怎麽布局,就被人家吃掉了,著實可惜了。


    眼瞅著對手的重要人物進城,他卻毫無辦法,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紮進了心裏。


    “叮鈴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把他嚇了一跳。


    時間還早,按理說不會有人打電話來,除非……


    電話果然是彭浩良打來的。


    他詳細詢問了昨晚的情況,但得知劉海陽賠了夫人又折兵之後,彭浩良發飆了。


    “讓我怎麽說你才好,怎麽事情到了你的手裏就搞砸了!”隔著聽筒都能感受到電話那頭彭浩良的衝天怒氣,“一二三、再而三地被人戲耍,咱們調查室的臉都被你們行動隊給丟盡了。”


    劉海陽強打著精神說:“主任,請您放心,我馬上再加大搜捕力度,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半個小時後,到我的辦公室來!”


    彭浩良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劉海陽不由地臉色一苦。


    自己怎麽就那麽倒黴!


    曹鐵在曹戈的帶領下,趁著夜色擺脫了後麵特務的追擊。


    曹戈對這一帶的地形比較熟悉,兩人找了一個廢舊的倉庫,躲了進去。


    “哥,今天的事情給你添麻煩了。”曹鐵說。


    為了幫自己,曹戈的黃包車還留在了鄭掌櫃公寓的附近,再迴去找怕是找不到了。


    曹戈不以為意道:“一輛破車而已,不要了。以後咱有了這個,還怕什麽!”


    曹鐵看他晃著手槍,忙提醒道:“哥,槍是好槍,但隨身帶著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哥跟你商量個事兒。”曹戈有些難為情,“這把槍能不能借我用一天。”


    “用槍幹什麽?”


    “殺人!”


    “為什麽要殺人?”


    “報仇?”


    “給誰報仇?”


    “我的一個大哥!”


    曹鐵看著堂哥的表情,感覺他心裏一定有事。


    “對方是什麽人?”


    “特務!”


    “特務?”曹鐵驚詫,“你怎麽會跟特務有瓜葛?”


    “不是我,是我大哥!他就是被特務殺死的。這個仇我必須報!”


    想起被方如今用槍指著腦袋,就感覺屈辱、窩火,恨不得立即拿著槍去找方如今報仇。


    曹鐵為難了,如果堂客的仇家是其他人,自己肯定會立即開口收迴槍支,但堂哥的對頭竟然是特務。


    想起進城這幾天,若不是自己機靈,怕是早就落入了特務的手裏。


    特務殺了堂哥的大哥,堂客報仇,自己若是不給他槍,心裏過不去。


    可是話又說迴來了,槍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萬一被特務盯上了,很難脫身。


    “鐵子,你們那一套我雖然不太懂,但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哥長這麽大,沒求人家辦過什麽事情,拉不下那個臉來。但是今朝我不得不開口向你借槍,這把槍對我很重要!”


    “那好,這槍你先用。”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曹鐵也就不好拒絕了。


    曹戈摩挲著手槍,高興的像是個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


    “哥,你接下來怎麽辦?”


    “報仇!我一定要殺了他!”


    “沒那麽容易,他是特務,你不是他的對手。”曹鐵毫不隱晦。


    曹戈語氣堅定,目光中帶著殺氣:“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也得給大哥報仇!”


    曹鐵沒時間打聽那位大哥是的故事,但猜測既然是被特務殺死的,肯定不是壞人。


    “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你放心,即使出了事,我也不會咬出你來的。”


    盡管曹鐵什麽都沒說,但他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曹鐵尷尬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曹戈在他肩頭輕輕捶了一拳,笑著道:“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哦,對了,接下來你什麽打算?我的意思是最好出城避避風頭。”


    曹鐵無奈地歎口氣:“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暫時不能出城。”


    曹戈瞪著眼睛:“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沒等他說完,曹鐵便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並拔出了手槍。


    幾乎與此同時,曹戈也聽到倉庫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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