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被寶興成的夥計們轟走,一步三迴頭,還在不住地看著門頭上的牌匾,嘴裏喃喃的念叨聲也沒有停過。


    不多時,前方街角出現了三個孩子,正是小魚兒三人。


    小魚兒見到老乞丐後眼前一亮,一路飛奔而來,直跑得滿頭大汗。


    待到了近前,小魚兒一把拉住老乞丐的頭,語氣中帶著關切和責備:“老秦,怎麽跟你說的,老是不聽,三天兩頭往這裏跑,要是被人打了怎麽辦?”


    阿六和小四隨後追來,也是一通埋怨。


    老乞丐見到三人後,隻是嗬嗬嗬地傻笑。


    小魚兒見老乞丐頭上都是灰土,便掏出自己的破毛巾替他擦拭,隨後又給了他半個芝麻燒餅,老乞丐狼吞虎咽地吃下。


    隨即,小魚兒三人帶他離開。


    四人誰都沒有發現,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悄悄地墜在了後麵,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迴到破廟之後,小魚兒驀然發現江離在等他們。


    “江姐姐,你們怎麽來了?”小魚兒蹦蹦跳跳跑了過去。


    江離將手中的布袋子晃了晃:“看我給你們帶來什麽好吃的了?”


    “燒雞……?”


    卻是小四的鼻子最靈。


    “你個小毛頭,鼻子跟狗一樣!”江離在小四的鼻頭上輕輕一刮。


    小四吐舌一笑:“饞死我了!”


    小魚兒將江離引進了破廟中,特意給江離找了稍微幹淨些的蒲團,江離招唿他們趕緊吃起來。


    三個孩子和老乞丐也是餓壞了,不由分說伸出髒兮兮油膩膩的手,將整隻燒雞拆了個七零八落,風卷殘雲般吃了起來。


    “慢點吃!”江離看向三個孩子的時候,目光中充滿了憐愛。


    十分鍾後,燒雞隻剩下骨頭了,阿六和小四以及老乞丐卻是將剩下稍軟的幾根骨頭嚼碎,吞咽下去。


    看得江離眼圈一紅。


    “小魚兒,這些天有沒有人欺負過你們?”


    “有!”小四搶先含糊不清地說。


    “哦,是什麽人?”


    小魚兒擺擺手:“都沒事了,有個姓陸的警長替我們出過頭了,狠狠地教訓了一通欺負我們的人……”


    小魚兒口齒伶俐,將事情的經過大致敘述了一遍。


    江離點點頭,警察中也有有良心的。


    最後,話題到了老乞丐的頭上。


    “你們問過了沒有,這人什麽來頭?”


    小魚兒搖頭:“瘋瘋癲癲的,說話也是顛三倒四。”


    小四吐掉一塊骨頭:“這段時間老是往寶興成錢莊那裏跑,這不,剛被我們找迴來!”


    “寶興成錢莊?”


    之前一直沉默的阿六插嘴道:“江姐姐,你說這個老秦不會是大戶人家走丟的老爺吧,嗬嗬……”


    小四道:“要是那樣就好了,等找到他的家人,我一定得要筆錢,這段時光,他可是吃了我們不少糧食,害得我每天都得餓肚子。”


    “那他有沒有說去寶興成幹什麽?”


    小魚兒說:“沒有,每次都是被人家趕迴來,沒挨頓打就不錯了。”


    這段時間,他們也在不斷地詢問老秦,奈何老秦腦子不清楚,要麽不迴答問題,要麽答得是驢唇不對馬嘴。


    江離道:“我看他也挺可憐的,估計他家裏人也正在著急。”


    小四道:“不如給他登報,登個尋人啟事!”


    阿六嘴一撇:“登個豆腐塊大小的也得好幾塊法幣,咱們手裏哪有那個錢。”


    他們經常賣報,對登報的事情最是不清楚。


    江離一拍手:“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


    小魚兒愁容滿麵:“咱們不知道他姓什麽,叫什麽,也不知道他的家鄉在哪裏,尋人啟事怎麽寫?”


    江離倒是覺得這是個注意,眼下還能怎麽辦呢?


    她當即說道:“錢的事情,你們不要擔心,我來解決。”


    說著她將目光轉向正在打瞌睡的老秦,細聲細氣問:“喂,老秦,你的家在什麽地方啊?”


    老秦睜開滿是眼屎的雙眼:“嗚嗚……嗚嗚……寶興成,寶……興成……”


    小四苦笑:“江姐姐,你就莫要白費力氣了,他每天都這樣糊塗。”


    阿六也說:“要是能問清,我們早就問清了。”


    江離頓感失望。


    小魚兒道:“要不給他刮刮胡子,理理發,再照個相,登到報上?”


    江離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還是咱們小魚兒聰明!”


    小四撇嘴:“又是理發,又是照相的,可得花不少錢呢!”


    江離當即掏出一疊鈔票塞給小魚兒:“這些你們拿著用,登報後應該還能剩下一點,都給你們!”


    江離每次來都會接濟他們,小魚兒連連擺手:“用不了這麽多,上次有人給過我們錢!”


    小四道:“就是,那人出手還挺大方!”


    江離好奇:“誰啊?”


    小魚兒皺眉:“我跟你說了,你可千萬別往外傳啊!”


    江離見他這麽神秘,更是被吊起了胃口。


    “是臨城站的一個當官的,人還挺年輕,聽說姓方!”


    “特務?”江離聞言臉色大變,“你們怎麽跟特務扯上關係了?”


    小魚兒當即將幾次跟方如今見麵的情景講了一遍。


    江離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其實,她對臨城站並不是十分了解,但跟臨城調查室同為特務機構,想必也不是什麽好人。


    她趕緊叮囑小魚兒等人以後離這些特務們遠一些。


    過了會兒,江離起身離去,小魚兒將她一直送出破廟門之外。


    江離迴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想著臨城站特務的事情,想著要不要將些情況向老吳匯報。


    雖然臨城站目前的主要目標是日本間諜,和地下組織之間並沒有太明顯的衝突,但是從情報的角度來說,了解臨城站還是非常必要的。


    ……


    方如今路過城站的時候,車站上方的鍾樓傳來了報時的聲音,方如今抬起頭,看到西邊陰雲密布,隨時都有可能要下雨的樣子。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此時剛好是中午十二點半,尋了個公用電話打到站裏,才得知王韋忠一直沒有迴到站裏,接電話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方如今盤算了一下,若是現在迴到安全屋把皮箱放好,再迴到站裏等著,將自己的最新發現向師兄匯報,怕是要耽誤不少時間


    為了節省時間,他吩咐戴建業先去打聽王韋忠在什麽地方,自己則是直奔臨城站。


    一開始,戴建業死活都要跟著,最終還是被方如今以命令的口吻給“趕”走了。


    兩人分開之後,方如今一邊走著,一邊用兩眼梭巡著周圍的環境。


    既然加入了特工這個行當,他便刻意地訓練自己的觀察能力。


    這時,站在路邊的工夫,一名車夫拉著黃包車向他跑來,車夫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漢,比陳龍根要強壯的多。


    隻見他光著膀子,露出古銅色的肌膚,下身的褲腿高高挽起,像他們這樣靠力氣吃飯的也不用過分地在意自己的形象。


    車夫咧開嘴,露出尋常勞動者特有的憨厚笑容:“先生,天快下雨了,上車吧?”


    頭頂隱隱傳來打雷聲,方如今抬起頭,看到天空中烏雲壓頂,點了點頭,低聲道:“嗯,也好,麻煩你快點,就要下雨了。”


    他並未將臨城站的地址告訴車夫,而是說了一個距離兩個街區的地點。


    車夫將黃包車放下,先請方如今坐好了,放下遮陽棚,目光飛快地在方如今腳下的小皮箱上一掃而過,然後撒開腳丫子跑了起來。


    這車夫跑得飛快。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在黃包車飛馳的作用下,似乎突然改變了方向,一滴滴地爭先恐後地向方如今的臉上撲來。


    方如今懶洋洋地靠坐著,並沒有抹去臉上的雨水,任由雨滴落下。


    這種雨滴撲臉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一掃多日積聚在身體內燥熱與暑氣。


    此刻他的心情很好,亦如這為臨城帶來涼爽的小雨滴,歡快而跳躍。


    無論保險箱內存放著什麽,這把鑰匙的確認,對於揭開“鷂子”身上的謎團都將會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不過,現在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那便是保險箱的密碼。


    隻有鑰匙和保險箱密碼同時具備,才能順利打開保險箱。


    也許當初“鷂子”在留下鑰匙的時候,早就將密碼提前告知了取情報的人。


    若是事實如此,那得到密碼的可能性是不大了。


    但這並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寶興成錢莊隻是錢莊而已,並非有影響的正規銀行,以臨城站的赫赫威名,在沒有密碼的情況下暴力破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這種事,即便王韋忠出麵,都可以做到。


    想到此,方如今心情暢快了不少。


    一路走來,穿過了商業區。


    可以看到不少的進口小轎車停在百貨公司門口。


    一個個衣著光鮮、舉止優雅男女撐著傘走下台階,貓腰鑽入了小轎車之中。


    單從表麵就能夠判斷出這些人生活的優越,可他們的這種優越卻是建立在剝削和掠奪的基礎上。


    路上行人漸漸稀少,雨卻越下越大,方如今在警校期間很少在臨城閑逛,到了臨城站之後更是沒有時間。


    對臨城的地形地貌,街道弄堂,更多是限於地圖上的了解,實際看到很多地方都十分的陌生。


    不多時,車行至金牛湖畔,舉目望去,細雨如絲如線,如煙如霧,淅淅瀝瀝地飄灑而下,在湖麵上留下無數小水花蕩漾開來。


    當真是遠山如黛,近水含煙。


    望著眼前美麗的湖山風景,方如今竟一時忘情地欣賞起來,假使將來沒有日寇橫行踐踏、戰火紛飛,假使政治清明,這種餐魚稻飯的地方,百姓們該是怎樣快活地過著日子。


    走著走著,他看了看路邊周圍的環境,發現他們現在所走的路並非是迴到安全屋最近的一條,甚至可以說是舍近求遠。


    這車夫居然跟自己兜起了圈子,心中頓時警惕起來,故意道:“咱們還有多久到地方?”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車夫越跑越快,絲毫沒有疲憊的感覺。


    “麻煩你快點,這雨是越來越大了。”方如今知道當前有些黑心車夫會故意繞遠路趁機要價。


    忽然,右手落在皮箱上,輕輕敲擊了一下皮箱,這才想到這個車夫的目的可不是為了一點點車錢,對方也許盯上了自己手裏的小皮箱。


    人常說,財不外露!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無。


    方如今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雖然自己知道這小皮箱裏裝都是西貝貨,可別人不知道啊,看著他拎著沉甸甸的,還以為是一大筆錢財呢。


    隻怪自己從寶成興出來之後太過興奮,拎著小皮箱高調地招搖過市。


    不過對於這樣打壞主意的人,方如今倒是並不擔心,因為他有槍。


    前麵的路也越來越偏僻。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座坐北朝南的建築上。


    這座宅子依街傍巷,坡頂平瓦,四麵落水,青磚實疊,小格門窗,樓前有個小花園,綠意盎然。


    “前麵那這座宅子是哪裏?”方如今輕聲問道。


    車夫一邊跑一邊迴答道:“應該是有錢有勢的人家的,我也是剛到這一片拉車,對這裏並不是十分的熟悉。”


    方如今點了點頭。


    不多時,黃包車行至宅子前,方如今無意抬頭看了一下宅子門楣上的牌匾。


    秋水寄廬?


    迴想起上次同陳龍根之間的交談,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座宅子陳龍根曾經提起過,隻要是在臨城拉車的車夫,就沒有不知道這個地方的。


    這裏在前清時曾經是一座土地廟,每年秋社都會在此舉行隆重的祭祀土地儀式。


    城裏的車夫們也會來此祈求平安和財運。


    雖然土地廟早就拆除,但每到秋社的這一天,臨城的車夫們還是朝著這個方向許願的,這也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


    可這個拉車的車夫竟然不知道,這令方如今不得不多想。


    也許這個車夫並非是盯上了他手裏的小皮箱,反倒是另有他圖。


    如果是後者,那問題就嚴重了。


    聯想到田邊恭司等日本間諜之前搜集自己資料的事情,方如今頓時心頭一沉。


    不能再等了,他決定提前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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