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屋裏幾人說話時,剛剛被劉蘭打發下去的那名美婢,複又來到了廳堂,指揮著幾名下人,將準備好的食材以及火鍋全都端了上來。


    趙諶看到桌上的火鍋,頓時訝然的張了張嘴,這火鍋的吃法,自然毫無疑問,是由他傳出來的,隻是想不到,劉蘭就連這火鍋也從長安學來了。


    “侯爺嚐嚐吧!”劉蘭一見火鍋都上桌了,示意那名美婢退下去,這才笑嗬嗬的指著桌上的一盤羊肉,對趙諶說道:“這可是末將剛剛吩咐宰殺的羊羔肉,鮮嫩的很,而今,在這朔方可是不容易吃到啊!”


    朔方本就是處在草原邊上,依靠著整個和河套地區,土地肥沃,草原廣闊,乃是天然的大牧場,而黨項八部落,當初便是看中了這裏的肥沃,這才一點點的滲透進來。


    可是,此時劉蘭竟然說,在朔方這個大牧場邊上,竟然不容易吃到新鮮的羊羔肉,這話聽起來,便如是守在糧食堆的人,使勁感歎著沒糧可吃一樣,讓人覺的說不出的怪異。


    然而,這樣怪異的話,聽在趙諶耳裏,卻使得趙諶絲毫也不覺的奇怪!


    這其實也不覺奇怪,如今,隨著長安的紡織廠,陸陸續續的建起來,長安對於羊毛的需求,開始大幅度的增加。


    物以稀為貴,過去隻用來吃肉的羊,而今,隨著羊毛的需求量加大,於是,就變得格外稀缺起來。


    這樣的情況下,緊趕慢趕的發展羊群,都有點來不及,誰還舍得去宰殺羊,所以。關中也好,朔方這裏也好,宰殺羊隻。便成了一種罪過。


    果然,不等趙諶問起緣由。就聽的劉蘭已經眉飛色舞的解釋起來:“侯爺有所不知,打從長安的紡織廠修建起來,這羊毛就變得金貴起來了,末將有時恨不得一夜間就讓羊群鋪滿草原,那裏還舍得宰殺啊!”


    “所以,都督就下令夏州的百姓,全部不準宰殺羊隻了對吧?”趙諶坐在桌子前,耳聽著劉蘭在那裏眉飛色舞的解釋。目光中閃過一道冷色,望著劉蘭似笑非笑的問道。


    “不如此那裏行啊!”劉蘭絲毫也沒意識到趙諶眼裏的冷意,聽到趙諶的話,反而對著趙諶苦著臉道:“長安的羊毛訂單,就跟雪片似的飛來,那麽多的訂單,末將都恨不得,直接將命令下到黨項八部落中去!”


    “不過,侯爺隻管放心!”劉蘭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給趙諶解釋道:“雖說末將下了禁屠令,可也沒虧待他們,糧食都全部送到那些牧人家了!”


    果然是這樣啊!


    趙諶聽著劉蘭的話。嘴角禁不住一撇,心裏發出一聲輕歎,忽然望著劉蘭問道:“都督喜歡吃羊肉,那請問都督,要你每天都吃羊肉,不能吃一粒糧食,都督會怎樣?”


    “那誰受的…”趙諶這話一出,劉蘭幾乎是,想都不想便撇嘴一笑開口。然而,這話才說了半句。腦中猛地意識到什麽,忽然張了張嘴。驚訝的望著趙諶,硬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都督也知道受不了對不對?”趙諶看著劉蘭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頓時歎了口氣,無奈的望著劉蘭道:“難道都督就從沒想過,那些生來便吃慣了羊肉的牧民,會受得了嗎?”


    “今日你可以下令不準他們宰殺!”趙諶看到劉蘭無意識的點了點頭,便又繼續說道:“可明天呢?後天呢?長期下去,他們會怎樣?”


    後果將會非常嚴重,這是毫無含糊的,這些人都是去年冬天,硬生生從黨項八部落搶迴來的,被安置在夏州附近,登記造冊,編入大唐戶籍。


    可若是這麽一直逼下去,那麽後果就隻有一個,本來就不安分的心,將會變得更加不安分,最後就是,逼著他們尋歸舊主,前期所做的工作,將會一下子化為烏有。


    收留普通牧民,甚至是不惜搶迴牧民,趕走他們上麵的酋長之類的,將這些牧民編入大唐的戶籍,再加之不斷的互市,讓這些人,在經過長時間的適應過後,徹底變成大唐的牧民。


    這個策略,當初就是趙諶在朔方提出的,後來,上奏給李二之後,李二也是欣然同意。


    如此一來,隻要長期堅持下去,那麽終有一天,會將整個草原,都徹底變成大唐的版圖,而非是,那種名義上的歸屬,實際上卻還是由他們自己管轄的。


    隻不過,根據目前劉蘭所做的看來,這條對付草原的策略,正在遭到劉蘭的大肆破壞。


    而且,照這樣下去,趙諶可以十分肯定,根本用不到一年時間,剛剛平複的河套地區,就又會考慮用兵了。


    劉蘭的臉色,此時,已經完全煞白,趙諶隻不過是簡單幫他分析了一下,他這樣做的後果,其他的,即便趙諶不用親自告訴他,劉蘭自己就已經想象的出來了。


    死路一條!


    隻要他繼續這麽逼迫下去,那麽一旦等到那些人受不了,從而開始奮起反抗時,河套大亂。


    長安不得不派兵過來平亂,到了那時,劉蘭這顆項上人頭,估計也就不保了。


    “都督怕是收了不少好處吧!”趙諶望著臉色煞白的劉蘭,微微停頓了一下,這才開口問道。


    其實,從趙諶一進入都督府,就已經感覺出來了,劉蘭不過是夏州的一個都督而已,那裏錢多到,可以如此揮霍的地步。


    而唯一能夠解釋的就是,有人在給劉蘭源源不斷的送錢,而且,還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而劉蘭不過是夏州都督而已,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邊地最高軍事長官而已。


    趙諶算來算去,也就隻能是長安的那些勳貴人家,才能夠源源不斷的給劉蘭送錢了。


    紡織廠建起,羊毛跟著水漲船高,劉蘭身為夏州都督,可以說。就是屁股坐在一座金山上,這時候長安的那些勳貴,自然而然便看中了劉蘭。將錢源源不斷的送來。


    “侯爺,末將知錯了!”劉蘭的臉色。此刻煞白一片,望著趙諶時,目光中帶著哀求之色,就差沒給趙諶跪下了。


    這家夥本就武將出身,做起事情來往往都是直來直去,從不會去深入的去想,這時候聽的趙諶分析,立刻便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很多?”趙諶看到劉蘭這樣的表情。頓時歎了口氣,表情略顯煩躁的望著劉蘭,凝聲問道。


    劉蘭聞言,使勁的咬了咬牙,對著趙諶點了點頭。


    自開春以來,胡路帶走第一批羊毛之後,他這個都督府,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引來長安的一名‘特使’,帶著一大筆錢給他。將需要的羊毛訂單留下。


    將近一年的時間,劉蘭陸陸續續收到一大堆的訂單,同時也收到了一大筆的錢。多的足以讓他下半輩子,即使什麽都不做,都可以舒舒服服的躺著過日子了。


    “哈!”趙諶眼見劉蘭點頭,禁不住發出一聲冷笑,望著劉蘭說道:“還真是要錢不要命,為了這點點錢,竟然連自己一條命都搭進去了!”


    “侯爺救我!”劉蘭聽到這話,本就煞白的臉色,更加蒼白起來。雙目中露出恐懼之色,望著趙諶哀求著道。


    一旁原本坐著的胡路。這時候也從椅子上笑了起來,臉色也是微微蒼白著。皺著雙眉,望著劉蘭說道:“既然如此,都督何不將那些訂單還迴去呢?”


    胡路這話一出,劉蘭微微抬起頭想了一下,隨即,便黯然的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長安的那些勳貴人家,那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人,給他來送錢的時候,可以盡情的拍他馬屁,可若是他想反悔,等待他的下場,恐怕會很淒慘。


    “還不迴去了!”趙諶自然也明白,長安的那些人,有多無恥跟兇殘,既然劉蘭收了他們的錢,那就注定是送不迴去了。


    “其實,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辦法!”看到劉蘭一副絕望的樣子,趙諶忽然歎了口氣,望著劉蘭開口說道:“這件事,原本並沒有這麽複雜的,即使你收了他們的錢,那也不至於變成這樣的!”


    “末將都聽侯爺的,但請侯爺指點!”猶如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劉蘭一聽趙諶的話音中,還有轉圜的餘地,本已絕望的人,忽然眼前一亮,一臉驚喜莫名的望著趙諶說道。


    “其實,這件事原本可以換成另一種方法去做的!”趙諶望著劉蘭,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不就是羊毛的訂單嘛!守著這麽大的草原,別的東西草原上稀缺,可唯獨不缺的就是這羊毛了!”


    不等劉蘭開口,趙諶繼續說道:“羊毛不光是眼前的這些,還有黨項八部以及薛延陀等部落,你就不會跟他們做買賣?”


    “侯爺這個不成的!”劉蘭聞言,當即黯然的搖了搖頭,說道:“陛下並沒說要在這裏開設互市,末將若是私自開設互市,那…那罪過末將承擔不起的!”


    “蠢啊!”趙諶一聽這話,當即便氣的指著劉蘭說道:“你這是在為大唐經略草原,一旦做成,陛下到時嘉獎你都來不及,怎還會反過來怪罪與你呢?”


    趙諶這話一出,劉蘭的目光中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倒是一旁的胡路,卻已經是若有所思,顯然,胡路已經猜到了趙諶的意思。


    看到劉蘭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趙諶隻好坐在那裏,詳細的給劉蘭解釋起來。


    在大唐,正如劉蘭先前所說,私自設立互市,那是要被問罪的,可若是這個私自開設互市,將會給大唐帶來十倍百倍的利潤呢?


    恐怕,正如趙諶所說,到時一旦做成,皇帝嘉獎都來不及呢,怎可能還會追究呢!


    草原上的羊毛,本來是最不值錢的,一年下來唯一的用處就是,將這些羊毛做成氈,搭建帳篷之外,便毫無用處了。


    而如今隨著,長安的紡織廠建起來,羊毛在大唐,便成為了金貴的東西。


    這時候,若是拿著大唐最不稀缺的東西,比如鹽、糧食等等,去跟草原換取羊毛,那就是雙方都得利的事情。


    當然,這裏麵最關鍵的是,這個交換,不能直接以物易物的方式進行,否則,那就無法達到讓大唐利益擴大的效果。


    所以,要想將大唐的利益擴大化,這中間所要做的就是,必須多出一個金錢的交易。


    也就是說,大唐的東西運到草原上來,不管是針對那個部落,都要讓他們用大唐的貨幣來購買,而不是,用羊毛或者其他的東西,過來交換。


    沒錢?那也好辦,到時就有劉蘭掏錢,收購草原上的羊毛之類,再迴過頭,讓他們拿著錢去購買大唐的貨物。


    同樣的互市,但出來的效果,卻是完全不同的,假如,讓這種邊貿長期的發展下去,草原開始逐漸習慣了金錢交易。


    那麽,最後的結果就是,整個草原都會被大唐的錢幣綁架!


    “侯爺,這能成嗎?”劉蘭聽著趙諶給他繪製出的藍圖,頓時有些心向往之起來,可是再一想想,還是有點不太確定的問道。


    “嗯,這裏麵的道理,你不會全懂!”趙諶聽到劉蘭這話,懶得再跟劉蘭詳細解釋,望著劉蘭說道:“不過,你可以將本侯剛剛告訴你的,寫成奏疏,遞交給陛下,本侯保證,到時陛下看了,自會嘉獎與你的!”


    “末將多謝侯爺提點!”劉蘭也是個痛快至極的人,一聽趙諶這話,當即便心一狠,決定就按著趙諶吩咐的,迴頭給皇帝陛下,親自寫一封奏疏。


    “少來這套!”趙諶眼見的劉蘭,對著長身作揖,頓時沒好氣的道:“本侯隻希望,你能在今後做事時,多長點心眼,別被人家買了,你還幫著人家數錢!”??


    “侯爺說的是,末將定當牢記今日侯爺教誨!”劉蘭聞言,對著趙諶再次躬身一揖,語氣誠懇無比的說道。


    “吃火鍋,吃火鍋!”趙諶等到劉蘭從新直起身,沒等劉蘭再說什麽感激的話,便飛快的抓起筷子,對著劉蘭跟胡路連聲招唿著,自己卻已經夾起鍋裏的一塊鮮嫩羊肉,放入了嘴裏,吹著涼氣率先吃了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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