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諶從一開始就已經說了,新軍營裏沒有高低貴賤,哪怕是當今的太子殿下來了,那也得規規矩矩的放下太子的架子,加入到新兵的行列,更何況是一個獨孤謀了。


    新軍營裏沒有勳貴,在這裏,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唯一要記住的便是服從,絕對的服從!


    這是不同於大唐的一個軍,是真正用汗水鑄造的軍營,說它是一個大熔爐,也是絲毫不為過的。


    對別人而言,入了新軍營,就是對身體的一個磨練,但對於獨孤謀而言,卻是心靈和身體的雙重磨練,嚴重的潔癖症,在新軍營裏,需要克服的東西太多。


    當初,趙諶讓他單獨擁有一間營帳,被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既然,他都讓家將迴去了,區區的一個營帳,又能算的了什麽。


    然後,他就在放晚嚐到了苦頭,也明白了過來,趙諶當初聽到他放棄營帳時,看他的那種不忍的目光,那應該是在為他默哀吧!


    一整個晚上,獨孤謀都在和各種各樣的氣味中度過,腳臭、汗味以及放屁、打嗝、磨牙、夢囈等等。


    獨孤謀是把自己蒙在毯子下麵,數數字,才艱難的熬到了自己睡著。


    可惜,等他剛剛才進入夢鄉,一聲尖銳的哨聲,隨後便在營地裏響起,哨聲驚醒了獨孤謀,當他還躺在榻上,慢慢恢複思考時,跟他同一營帳的其他士卒,都已經快速的爬起來。


    在獨孤謀驚訝的目光中,這些士卒麻利的穿上戰袍,將榻上的毯子疊的四四方方的,往榻上擺好,將榻上鋪的單子用手捋平整。整個過程,自然而然,顯然是已經駕輕就熟。


    “你想連累大夥嗎?”獨孤謀光顧著看別人了。自己卻忘了從毯子裏爬出來,結果。等到別人都穿戴整齊了,看到獨孤謀還賴在榻上,頓時一名大胡子士卒,瞪著獨孤謀不滿的吼道。


    這大胡子,獨孤謀自然是認得的,乃是他們這一隊的隊正,名叫曹震茂,藍田縣人士。乃是真正的關中漢子。


    原來是左武威的一名普通士卒,曾經多次參與對突厥的抵抗,這個隊正的身份,乃是他一刀一刀殺出的功績,積累而成的。


    獨孤謀身為獨孤家的唯一男丁,家裏的身份尊貴無比,除了老奶奶能對他唿來喝去,整個獨孤家裏,就沒有一個人,敢對他大聲說話。更何況還是這麽大吼。


    目光中出現了一道怒色,可隨即意識到什麽,怒色很快消失。臉色依舊冷漠著,但總算是從毯子裏爬起來了。


    隻不過,自小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要他學著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那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從榻上爬起來,別人都是麻利的套好戰袍,迅速的開始整理床鋪,獨孤謀卻是磨磨蹭蹭的。單是一件戰袍,就讓他穿了很久。更別說整理床鋪了。


    營帳裏的所有人,此時。都在默默注視著獨孤謀,到了後來,先前說話的大胡子曹震茂,忽然不耐煩的走過來,將正在穿衣的獨孤謀,推到一邊。嘴裏罵著你可真是大少爺啊,手底下卻是麻利的替獨孤謀,疊好了毯子,整理好了床榻。


    而獨孤謀的戰袍,到底最後還是由兩名士卒,過來幫著穿戴起來了,這過程中,獨孤謀就像是一個木偶似的,雙拳緊握,任憑士卒給他穿戴,第一次,獨孤謀感到了不會打理生活的恥辱!


    外麵的天色,還是蒙蒙亮,等到獨孤謀這一隊的人走出營帳,準備站隊時,校場上其他的隊,都已排列整齊,安安靜靜的等待著獨孤謀等人的到來。


    而此時的趙諶,就騎在一匹戰馬上,手裏甩著一個鐵哨子,目光冷冷的望著匆匆趕來的獨孤謀小隊:“何以遲到這麽長時間?”


    沒讓獨孤謀所在的小隊入列,而是讓他們五十人,單獨站在隊伍的旁邊,目光直接忽略過獨孤謀,冷冷注視著隊正曹震茂問道。


    “報告教官!”曹震茂聽到趙諶的話,猛地一昂頭,望著馬背上的趙諶,字正腔圓的大聲吼道:“是因為新入的士卒起床晚了!”


    “這便是可以遲到的理由嗎?”此時的趙諶,已經變成了毫不講理的冷血教官,聽到曹震茂的申辯,立刻便大聲吼道:“身為隊正,明知隊中有新卒加入,卻不去幫助,反過來將此當做遲到的借口,那要你隊正還有何用?”


    “此事,需怪不得他們,是某家連累了他們!”獨孤謀聽著趙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毫不留情的訓斥曹震茂,一下子便從隊伍裏走出來,望著趙諶開口說道。


    “教官訓話,身為士卒,未經允許,是誰讓你站出來的?”然而,獨孤謀這話落下,沒想到往日裏還對他還算客氣的趙諶,此時卻冷眼瞪著他,毫不留情的訓斥起來:“念在你新入營的份上,本侯便不與你計較,迴去!”


    獨孤謀這是今日第二次,受到別人的訓斥了,而且還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雙拳使勁的握了握,最後,在趙諶的注視下,果然,一咬牙迴到了隊伍裏。


    “規矩你已懂的!”將擅自出列的獨孤謀,毫不留情的嗬斥迴去,趙諶的目光,這才又望向曹震茂,說道:“所以,自己去點了時香,帶著你的士卒,自去那邊受罰吧!”


    “喏!”這明顯是不公平的,然而,軍營裏就是這規矩,不光是他們,便是其他人遲到了也是一樣,一人遲到全隊受罰。


    因此,聽到趙諶的話後,曹震茂連句申辯都沒有,便大聲對著趙諶稱喏一聲,隨後,便在獨孤謀目瞪口呆下,帶著他們去了校場的邊上。


    將曹震茂一隊,趕去受罰,趙諶這才望著早已等待的隊伍,吹響了哨子。開始了新的一天的越野拉練。


    獨孤謀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從小他就是家裏的小祖宗,錦衣玉食。說一不二,可今日他才加入新軍營。就連續遭到了別人的訓斥不說,還被罰到了這裏。


    蹲馬步,然後,屁股下麵還點了一根時香,隻要屁股稍稍下移一點,時香的煙頭,就會燙的人立刻跳起來,唯一做的就是讓屁股始終遠離時香。


    獨孤謀那裏受過這樣的罪。有好幾次,他都差點蹲不住了,就在他快要落下時,後背忽然被人提住,轉頭去看時,正是他們這一隊的隊正曹震茂。


    於是,到了後來時,獨孤謀幾乎都是被曹震茂,一直在後背提著,等於是在蹲馬步時。承受了比別人還早要超負荷的懲罰。


    趙諶帶去越野的隊伍已經迴來,一幫人出去時,精神抖摟的。迴來時,各個卻跟落湯雞似的。


    看上去,就跟餓瘋了的一群狼似的,遠遠的,還未進入軍營,就嗷嗷大叫著,瘋也似的衝入軍營,直撲校場邊上,早已準備好的幾筐饅頭跟雞蛋。


    早餐乃是剛出鍋的饅頭。以及每人兩顆雞蛋,隻不過。落在隊伍後麵的人,隻能吃到饅頭。雞蛋卻是輪不到了。


    至於,獨孤謀他們一隊的人,則是隻有看著別人在那裏吃,別說雞蛋了,便是饅頭也輪不到,因為,他們還在繼續受罰。


    吃早餐的士卒們,滿足的用筷子插著兩個饅頭,一邊狼吞虎咽的吃著,一邊嘻嘻哈哈的指著他們這一隊,還有個別的士卒,拿著饅頭故意走到他們麵前,嘻嘻哈哈的問他們餓不餓?


    恥辱!絕對的恥辱!


    獨孤謀痛苦的閉上眼,這一刻,恥辱像一團烈火,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燒。


    這種恥辱,是出於羞愧,對他們一隊的其他人的羞愧,正是因為他的原因,連累了其他人,讓他們跟著在這裏,一起受罰一起接受嘲諷。


    這一刻的獨孤謀,恨不得找到一個地縫鑽下去,他覺得他已經沒有臉,再麵對其他人了。


    然而,這卻隻不過是才剛剛開始,接下來的一整天裏,他都在拖著他們隊的後腿,做什麽都不合格。


    偏偏,趙諶在他做的不合格時,卻不來斥責他,而是,去斥責曹震茂,斥責他們整整一隊的人。


    這一天,獨孤謀心裏,就跟燒著了一團火,晚上等洗完了澡,迴到營帳時,整個人就跟癱了一樣。


    “你們大家都在恨某是不是?”此時,已經是一天的結束,外麵的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獨孤謀無精打采的躺在榻上,看也不看其他人,聲音悶悶的開口。


    “為啥要恨你?”正在舒舒服服泡腳的曹震茂,聽到獨孤謀這話,忽然抬起頭望著獨孤謀,奇怪的道:“這種事兒,那個隊沒經曆過,過去俺們也嘲笑過他們!”


    “不單單是咱們隊?”已經有些萬念俱灰的獨孤謀,陡然聽到曹震茂這話,就仿佛在烏雲重重中,看到了一道曙光,猛地從榻上坐起來,望著曹震茂問道。


    “自然不是!”曹震茂望著獨孤謀,認真的說道:“所有士卒,一開始都有點不適應,所以,總會發生這種事,受罰誰沒經曆過!”


    話音落下,卻又不等獨孤謀開口,曹震茂又繼續說道:“當然了,你若是願意努力,那自然是好,咱們也可以幫你,你若是不願意,那咱們也隻能自認倒黴,受罰而已,某家還怕了不成!”


    “某家自然是願意!”獨孤謀聽到曹震茂的話,忽然想都不想的便說道。


    隨後,臉色一正,又望著營帳裏的其他人道:“今日之事,連累大家了,某家在此,對不住各位了!”


    這是獨孤謀第一次給人道歉,而且還是發自內心的,若是傳到獨孤家去,讓那些獨孤家的嬸嬸們聽到,大概會驚詫到一大片的。


    “軍營裏別來這個!”然而,獨孤謀的道歉,卻並沒引來其他士卒們的響應,曹震茂更是望著獨孤謀道:“軍營裏隻相信實力,你若是有實力了,比說一聲這輕飄飄的道歉,要好得多!”


    “好,那便從今而後不說道歉了!”獨孤謀倒也算是直爽,一聽曹震茂這話,立刻便從善如流的道:“今後,某家便努力,便是拚了命,也將實力提升起來!”


    這話才是士卒們愛聽的,一聽獨孤謀這話,營帳裏立刻便響起掌聲,剛剛還沉默寡言的家夥們,紛紛對著獨孤謀,開始出謀劃策起來。


    獨孤謀想要提升起來,自然不單單是個人的綜合實力,還有個人的自理能力,於是,當晚就在營帳裏,獨孤謀開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疊被穿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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