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世家出身的長子長孫,教養和風度都刻在骨子裏的,雲茴也是在和他認識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顏狗。


    秦湛修長的手指執起銅壺,滾沸的開水倒入紫砂壺中,他的手指修長如玉,執壺的動作都那般的優雅好看,雲茴托腮看的專注,可漸漸的,卻不知什麽時候,視線就從手上挪到了秦湛的臉上,再也,移不開了。


    他微低著頭,眉眼半垂,燈光籠在他的臉容上,蒸騰的水汽如煙似霧將他的臉容遮掩,眉是遠山橫,鼻梁如刀削斧鑿一般立體高挺,菲薄的唇微微的抿著,他的下頜線生的尤其的流暢好看,漫畫裏走出來的男人,也比不得他分毫。


    雲茴漸漸看的癡了,直到秦湛將梅花茶泡好,送到她麵前,方才看到她傻乎乎卻又呆呆可愛的模樣。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眉心輕彈了一下:“怎麽這麽傻?”


    雲茴驀地迴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收迴視線,心裏頭卻小鹿亂撞一般跳個不停,甚至都忘了麵前的茶還燙著,捧起來就送到了嘴邊。


    “茴寶……”秦湛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攔,茶盞差點打翻,滾燙的水幾乎全都濺在了秦湛的手背上,立時就紅了一大片。


    “秦湛,你怎麽樣,是不是燙到了?疼不疼?”雲茴一把握住他手腕,看著手背上燙的一大片通紅,當即心疼的眼淚直接掉了下來:“秦湛,我們去醫院,現在就去……”


    “傻瓜,不礙事的,你看,都沒起水泡,不過是紅了而已……”


    秦湛忙輕聲安撫她:“就是有點疼,茴寶乖,你去拿點雪,先給我冰一冰,讓傭人取點燙傷藥過來塗一塗就好了……”


    “真的不礙事嗎?”雲茴哽咽說著,眼淚豆子還在劈裏啪啦往下掉。


    秦湛看她哭,心裏軟成了一片:“真的沒事,就是你再不幫我拿點雪,我就更疼了……”


    雲茴趕緊鬆開他手腕,轉身小跑出了暖亭,專門選了落在欄杆上的幹淨的雪,捧在手裏快步跑了迴來:“你快冰一冰,我讓傭人去拿藥……”


    “慢點跑,別著急,外麵路滑,我這隻是一點小傷……”


    秦湛眼見得她步履匆匆就要衝出去,連忙連聲叮囑著。


    雲茴點了點頭,步子卻半點都沒慢下來。


    秦湛看她匆匆出了暖亭,將手背貼在雪上,這才微微蹙緊了眉心,眼底淡淡漫出了一片痛楚之色。


    寄寧拿了燙傷藥和福生匆匆趕來,暖亭裏立時熱鬧了起來,寄寧小心給秦湛上藥,雲茴紅著眼抽噎著站在一邊,眼巴巴看著他,不敢上前。


    秦湛看的心疼又想笑,對她招招手:“茴寶,過來。”


    雲茴淌眼抹淚的蹭過去,看他手背上一大片紅腫破皮,眼淚豆子又劈裏啪啦的掉了下來。


    “一點小傷……你看看你哭成這樣,真的沒事兒,過幾天就好了,家裏準備的這燙傷藥是最上好的,特別靈驗,這塗上已經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嗎?”雲茴捧著他手,哭的眼皮都有點腫了。


    她小時候受盡了磋磨,稍微長大了一點之後,就幾乎不會再因為皮肉之痛落淚了,也不知道怎麽了,看到秦湛受罪受傷,比她自個兒疼還難受。


    “真的不疼了,不信你問寄寧,這藥是不是特別靈?”


    “是啊雲小姐,我之前燙傷過,比少爺這還嚴重呢,塗了這藥沒幾天就好了,而且特別止疼,您就放心吧。”


    寄寧忙笑著開了口,雲茴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那你這幾天什麽都別做,也別碰水,好好養著。”


    “嗯,都聽你的,別擔心了。”


    雲茴卻還是捧著他的手不肯放,低了頭,一下一下輕輕吹著,“我給你吹吹,會好一點……”


    秦湛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任由她吹著傷口:“吹一吹好像是舒服了一些。”


    雲茴眼中含著淚對他一笑,又低頭輕吹起來。


    寄寧轉身拉了福生走出暖亭,福生一路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滿腦子都是方才雲茴捧著秦湛的手輕輕吹著的一幕。


    小時候他哪裏受傷了,雲茴也會這樣幫她吹著傷口,那時候雲茴還是溫子安的未婚妻,他什麽都不敢想。


    再後來,雲茴來了頌城,成了秦湛的未婚妻,他更不敢想了。


    福生心裏有些沉甸甸的難受,可轉念想到,自己如今能留在雲茴身邊,陪著她照顧她,也該知足了。


    “寧哥,您快過來瞧瞧,咱們家大門外,來了兩個雲遊的道長……”


    傭人忽然匆匆追了過來,叫了寄寧,小聲道:“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病了,一老一小,剛才拍了們喊人,說討一口熱水喝……”


    “道長?”寄寧驀地一個激靈,他這短時間一直讓手底下人在調查頌城那家道觀的事兒,因此對道士這兩個字就格外的敏感一些。


    “福生,我們過去看看。”


    寄寧的神色立時嚴肅了起來,他叫了福生,兩人頂著風雪匆匆往秦家宅子的大門處走去。


    風大雪大,那兩個人相互依偎著靠坐在大門的廊簷下,燈光明亮,寄寧一眼看到了兩人的打扮,確實是道士裝扮,留著發梳著髻,身上穿著夾棉到腳踝的道袍,一人背了一個簡易包裹,老的那個,滿麵風霜,鬢發微白,小的那個,身量單薄瘦小,緊緊閉著眼,牙關緊咬,似是真的病的不輕。


    “先把人扶進來,然後去請醫生。”


    寄寧吩咐傭人,那老道連忙起身一甩佛塵:“多謝。”


    “今兒是除夕,您老人家怎麽會到了這裏?”寄寧並未讓人進宅子,大門旁邊有守夜的傭人的住處,這一老一小就暫時安頓在這裏。


    “我和小徒兒本就是遊方的道士,原本到了京都,預備去我師叔的道觀落腳,可我小徒兒忽然犯了病,實在是走不動了,我才不得以過來打擾……”


    “原來如此。”寄寧點了點頭,目光從那老道臉上滑過,隻覺得這張臉看起來竟是有些麵善,卻又一時之間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很快醫生過來,給那小道士檢查了一番,確定他隻是忽然發了高燒,並無其他大礙,就給他打了針,又開了退燒的藥。


    小道士吃了藥好似恢複了一些,嚷嚷著餓了,寄寧就讓傭人去準備了一點飯菜。


    這一老一少大概是餓極了,狼吞虎咽吃的精光,寄寧瞧著他們倆衣衫襤褸滿麵風霜,這外麵又風大雪大,就留了他們暫且住一夜。


    老道士千恩萬謝,寄寧笑了笑:“聽您的口音倒像是南邊的人啊。”


    “我母親是出生在南邊的,我跟著我母親長大,所以口音就帶著點南邊的味道,改不了嘍。”


    寄寧點了點頭,“那您和小道長先休息吧,我也不打擾了。”


    寄寧和福生正要離開,那小道士卻忽然咧著嘴嘿嘿一笑,伸手抓住了寄寧的衣袖:“給我糖吃,我要吃糖,過年了,我要吃糖……”


    “阿寧快放手,不能無禮!”


    老道士趕緊上前想要拉開這小道長,可那喚作阿寧的小道士卻不肯撒手,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不管,給我吃糖,師傅你說了到京都就有糖吃的……”


    “實在不好意思,阿寧從小呆傻,如幾歲頑童一般,他不懂事,您可千萬別計較,我現在就領他走……”


    老道士滿臉不安連連道歉,寄寧望著那坐在地上不停撒潑的小道長,不由得有些同情:“原來如此,還真是可憐……”


    “他從娘胎裏生出來就先天不全,這孩子,呆呆傻傻的,總是受欺負,因此我就把他拘在身邊,等閑不讓他出門,就是怕別人笑話他欺負他……我們還是走吧,今晚已經很感謝你們了……”老道士到底還是把阿寧拉了起來,又佯怒瞪了他一眼,阿寧怕他生氣,趕緊乖乖坐下了。


    “您二位就安心住一夜吧,明天再走,這深更半夜下著雪,萬一出點事就麻煩了。”


    寄寧輕歎了一聲:“再說了,你們是修道之人,我們能幫一把,也是積德的好事。”


    “您心地好,定有後福呢。”


    “承您吉言了。”寄寧一笑:“你們休息吧,我也該迴去了,福生,走吧。”


    寄寧叫了福生離開,那老道士下意識的看了福生一眼,福生也正好看過來,那老道士對他點頭笑了笑,福生也笑了笑。


    看著他們離開,老道士去關了房門。


    阿寧不高興的低聲咕噥:“我要吃糖,師傅您騙人,為什麽來了京都還沒有糖吃……”


    老道士走到阿寧身邊,輕輕撫了撫他的頭發:“阿寧乖,等將來啊,非但有吃不完的糖,這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


    阿寧癡癡傻傻的看著老道長:“師傅您在說什麽啊,什麽是我的啊……”


    “沒什麽,時間不早了,睡吧。”老道長慈愛的望著阿寧,又撫了撫他的頭發。


    “哦。”阿寧又不高興的低了頭,卻還是乖乖站起身,走到床邊躺了下來。


    傻子總是沒心沒肺的,很快就睡著了。


    老道士走到窗子邊,將窗子打開,向宅子深處望去。


    庭院深深,雕梁畫棟,這是百年世家才有的氣派,世人隻知道他們高高在上,享盡了榮華富貴,一個一個走出來也是衣冠楚楚的翩翩君子。


    可誰又知道,那私底下藏著多少的汙穢和肮髒。


    沒關係的,一報還一報,這報應還沒結束呢,誰都別想逃得掉。


    ……


    慕漣音和顧未然是在大年初四那一天離開京都的。


    蕭蓉依舊沒有露麵,慕遠征倒是迴來了慕公館,親自送他們離開。


    慕宸哭的眼都腫了,蕭野亦是眼圈通紅。


    薛姮昨日夜裏就在慕公館住了一夜陪著慕漣音,兩人頭挨著頭說了半夜的話,流了一夜的眼淚,萬般的不舍,可卻還是要麵臨這一場分別。


    “你要好好對我姐,不準讓我姐受一點委屈,我要是知道你對我姐有一丁點的不好,我和你沒完,顧未然,你記清楚了!”


    “阿宸,怎麽說話呢……”慕漣音忙看了顧未然一眼,見他並未有什麽不悅,方才鬆了一口氣,又輕叱道:“阿宸,不能這樣失禮,你也該懂事了,知不知道?”


    慕宸隻是咬著牙紅著眼望著顧未然,直到顧未然再三承諾保證,他方才失魂落魄的走到慕漣音身邊:“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放心吧,我會過得很好的。”


    慕漣音強忍住心底的不舍,故作灑脫的對眾人一笑:“好啦,天氣這麽冷,你們都別站在外麵了,我要走了,等我安頓好了,再請你們過來玩……”


    “蕭野,阿宸天真單純,性子莽撞,你一定要幫我看著他……”


    蕭野點頭應了:“你放心吧姐,我會的。”


    “阿宸,幫我好好照顧爸媽……”慕漣音的眼淚終是落了下來,看著慕宸紅著眼點頭應了,她方才握著顧未然的手,含淚對他一笑:“未然,我們走吧。”


    薛姮一直待在房間沒有出來,慕漣音上車離開的時候,她就站在窗子邊,看著她所坐的那輛車離開慕公館,漸漸消失不見,她這才失控的哭出了聲來。


    從小到大,她最親近的人,一個是方池州,一個是慕漣音。


    可是現在,方池州是別的女人的枕邊人,而慕漣音,也遠走他鄉。


    這偌大的京都,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呢?


    在慕漣音的房中哭了許久,薛姮方才昏昏沉沉的起身下樓離開。


    薛家的司機等在外麵車上,可薛姮卻不想迴家去。


    迴家去,要麵對偽善的繼母和那些表裏不一的姐妹,一言一語都在挖坑等著人往裏麵跳,待在家裏卻像是宮心計一般,分分秒秒都讓人心累。


    從前不想迴家,還能和漣音待在一起,再不濟,還有方池州,可是現在……


    薛姮站在廊簷下,望著一直飄雪的天幕,她真不知道該去哪裏好。


    ps:寶貝們,最後三天啦,記得投一下月票啊,要不然清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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