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迴宿舍的時間越來越晚,寒冬臘月的,也越來越冷。


    眨眼過去,皆大歡喜的寒假到了。


    時譽也終於鬆口氣,能專心畫他的參賽作品。


    理論上來說,時譽不需要再待在顧嚴這裏借用“畫室”,但兩人誰也沒提這事。


    兩人不冷不熱的相處著。


    這天顧嚴沒出門,他在書房整理資料,時譽在臥室畫畫,兩人各忙各的互不幹擾。


    直到晚上天都黑了,早過了往常該迴宿舍的時間,時譽還待在房裏一直沒出來。


    顧嚴看了看時間,也沒去叫他,等又過了半小時,才把手裏的東西收撿好,去隔壁臥室敲了門。


    叫了兩聲沒動靜,顧嚴擰開門時譽沒有反鎖門的習慣。


    屋裏的燈倒是大亮著,隻是那人卻躺在地板上,蜷縮著,還知道拖了個枕頭墊著腦袋,睡得無聲無息。


    地板透著地暖的熱氣,比床上更暖和。隻是這人直接躺上去,接觸的地方因為不透氣溫度會越來越高。


    顧嚴用手在時譽躺著地方伸手試了試,已經發燙了,看來是睡了很長時間。


    他也沒叫醒人,輕輕把人摟起,小心的放在了床上。又從櫃子裏翻出床被子,嚴嚴實實的替他蓋上。


    正要去關燈,發現時譽丟在飄窗上的畫。


    顧嚴沒忍住好奇,走過去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隻有一些方塊圖形勾勒出的人體,從脖子到大腿,寥寥幾筆,但能看出他是想畫出軀幹。旁邊用鉛筆寫了幾個字:完美與破碎。


    飄窗上還有其他的畫,跟這幅類似,但看起來都是畫廢了,因為畫麵上都被塗了亂糟糟的線條,看出來畫的人很煩躁。


    顧嚴把畫放迴去,走到床邊低頭看縮進被子裏的人,眉眼緊鎖著,好似遇到了什麽難解的題,連睡著了都沒法解開。


    顧嚴搖搖頭,伸手關了燈。


    時譽的手機這時候有信息進來,在地板上震動著亮了兩下。


    顧嚴彎腰撿起來。


    他無意窺探,卻無視主屏幕上跳出的信息。


    何暢: 【我能做你人體模特】


    曹楚: 【寒假宿舍不好住,爸媽給我買的小公寓反正也是空著的,你可以隨便住】


    深冬了,桃花還開著呢。


    顧嚴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輕掩房門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時譽揉著亂糟糟的頭發出來了。


    顧嚴正在吃早餐,沒叫他起床。


    “抱歉啊,昨晚太累睡著了。我這就迴學校去。”


    “先去洗漱了再說,衛生間櫃子裏有新牙刷,自己找找。”


    “哦。”時譽看起來還是懵的。


    等到他進了衛生間,惺忪的眼神驀地清明了,掩著口不讓自己笑出聲。


    就知道,顧嚴嘴硬心軟,他根本做不到對自己置之不理。


    隨即時譽又歎了一口氣,何苦呢,直麵自己的內心有那麽難嗎。說著為他好,要他自己感覺好那才是好。一次次的反複把人拉近又推開,不難受嗎。那這一次,就讓你再也推不開。


    時譽擰開水龍頭,捧起水澆打在臉上,愈發地清醒。


    再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顧嚴在桌上已經擺好了他的早餐。


    “吃了再說。”


    “哦。”時譽順從的坐下吃早餐。


    “都放寒假了打算什麽時候迴雲州?”顧嚴不動聲色的問。


    時譽也不經意的答: “暫時不迴去,我參加了那個畫展的活動,交稿了再看時間吧。”


    “過年也不迴嗎?你跟你哥說了沒?”


    “過年是要迴的,隻是可能隻有前後幾天時間。我給哥打過電話,他不反對。”


    顧嚴點點頭: “那就好。”又像忽地想起, “寒假的話,宿舍裏還有人嗎?”


    “沒有,邱小新明天迴家,皓哥他們晚一天,也是後天走。”


    “那你一個人,怎麽住?”


    “該怎麽住就怎麽住了,學校又不會趕我們。對了,小新他朋友有套空著的公寓,我可以去那裏借住。不過我還得先去看看,如果不合適的話,還是不給人添麻煩的好。”


    朋友?那就是曹楚了吧。


    “肯定是給人添麻煩。不就是畫展的事兒嗎,你這幾天就安心在我這裏完成了再說吧,你習慣我這邊比較快。”


    這麽容易就答應了。


    時譽還沒迴答,顧嚴又問他: “我看到你的那個草圖了,是打算畫人體?”


    “嗯,”時譽咬了一口手工饅頭, “不過總差點意思,要是能有個真人比對著就好了。”


    “要什麽樣的?我可以幫你找找。”


    “男的,身材好的,最好是一直健身,肌肉線條明顯的。”


    “我看鄭書陽就符合,我幫你叫他。”


    時譽:……


    他的話,也不是非要不可。


    “老顧,你要想幫我的話,我看你就行,在家也更方便。也不用做什麽,你就穿那個你平時健身的背心,多在我麵前晃晃就可以了。我隻要眼睛記住,腦子裏自然記得住。”


    顧嚴沒反對,總比去見那個別有用心的何暢好。


    就這樣說定,在畫展的稿子完成前,時譽又暫時住迴了顧嚴家。


    真是來來迴迴有夠折騰。


    兩人又相安無事的過了兩周。


    這天早上,時譽的參賽畫作已完成,他裝進了畫筒,準備今天拿到學校展廳去。


    “老顧,我的畫完成了,你能陪我去展廳嗎?他們會裱起來掛上。”


    顧嚴看了看時間: “我今天有工作,怕是趕不過去。”


    “那我等你,你到了,我再讓他們掛。”


    顧嚴聽他這樣說,問: “沒必要,你自己的事情要緊。”


    “的確很要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會宣布。”


    “哦?什麽事?”


    時譽神神秘秘: “你到了就知道了。”


    “行吧,我盡量早一點。”


    顧嚴照常去上班,在單位聽鄭書陽說隔壁禁毒支隊對唐序的毒品來源有了進展,似乎跟一起舊案有什麽聯係。


    這些事兒就不該他操心了,隨耳聽聽他們議論就行。


    下午沒是什麽重要的事,顧嚴請了個假走了。


    給時譽打電話,時譽發了地址過來,說等他。


    是學校裏的展覽館,顧嚴驅車而至。


    學校已經放寒假了,校園內的學生很少,到處都顯得空空蕩蕩的。


    展覽館雖設在學校內部,但實際它在學校東門邊上,有單獨的大門可以直接從學校外部進入。所以不知道的話,其實這裏更像是學校門口的獨立美術館,麵向社會所有人開放。


    展覽館的人比學校裏麵的人多。


    顧嚴從玻璃門進去,空曠的大廳裏人群三五聚集,竊竊私語,是在觀摩討論牆上的作品。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展台前的人。


    時譽也看見了進門的人,揮揮手,招唿他過去。


    時譽身旁還簇擁著一些人,顧嚴走過去才發現,其中有曹楚和何暢,另外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學生和老師。


    曹楚是本地人,何暢有參與負責畫展,他倆在好像也不奇怪。


    顧嚴心裏卻有些莫名的不痛快,時譽也叫了他們的麽,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顧嚴一過去,時譽拿起桌上的兩條鎮紙木頭敲了敲,邦邦聲引得觀畫的人也圍了不少過來。


    時譽清了清嗓子,說道: “首先今天輪到我的畫上牆,謝謝各位老師同學的幫助。”


    比賽的畫上牆,都有一個儀式,作者會現場介紹自己畫作的寓意。


    時譽的畫已經在畫框裏裱好了,掛在他身後的牆上,上邊罩了紅布,等著作者本人揭開。


    顧嚴遠遠的站著微笑,他也在期待,時譽以他為模特,到底最後的成品是什麽樣子。


    “我的這幅畫的名字叫《守護》。”時譽一邊說一邊扯掉了畫上的紅布。


    這是一幅完全黑白的素描圖。


    左半邊是用童稚的基調,畫的一個玩偶,是隻兔子警官的半身玩偶;右邊則用誇張的手法,畫了一個殘缺的人體,上麵布滿經年累月的傷痕……


    左半身的童稚和右半身的犧牲,拚湊了一張“守護”。


    顧嚴有些震撼,這不是畫的他,也是畫的他,是時譽心中守護一方平安得千千萬萬和他類似的“他”。


    圍觀的人開始討論起作畫手法和寓題,這時,時譽又開口說話了。


    不知是緊張還是嗓子太幹,他說兩個字就要清咳幾下,有工作人員在人群裏遞給他一瓶水。


    “謝謝。”時譽對那人道,卻見工作人員背轉身離開了。


    他擰開蓋喝了一小口,臉色好了些。


    “下麵的這些話在這裏說,好像不是很適合這個場景,不過,我想以藝術的包容性,在這裏說又特別合理。藝術要我們表達自我,不要隱藏天性。所以,我希望我能得到大家的祝福,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男朋友……”


    顧嚴的笑凝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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