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冥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


    無論是誰在八歲那年被接迴到一個陌生的家庭,都該知道是怎麽迴事。


    他第一次看見那個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姐姐的時候,也是成年前的最後一次。


    父親將自己的帶迴了家,他看到了那個女孩冷漠的雙眸看著自己和父親。


    她的母親站在一旁,看著他是滿滿的絕望。


    沒有歇斯底裏,沒有那種瘋狂的報複。


    父親和他正室的妻子,就平靜的離了婚。


    那個時候的沐冥,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並不光彩了。


    他見到k的第一麵,便是她安靜的站著,被自己無聲哭泣的母親拉著離開沐家。


    臨走時,她迴頭看了他們一眼。


    當時還小的沐冥無法形容那一眼,隻知道那一眼讓他非常的不舒服。


    長大了才明白當時的k,除了憎恨和厭惡,眼裏更多的是譏諷。


    她將他的存在視作一個笑話。


    沐冥也隻是默默的看著她離開。


    他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對姐弟,都是對自己彼此存在的一個笑話證明。


    她們走後,自己的親生母親光明正大的進駐了沐家。


    母親其實是個大家庭的小姐,同樣的高貴大方,她的出生,甚至不比父親的第一任妻子差,或許還要更高一籌。


    沐冥當時想不通為什麽這樣尊貴的母親願意去做出這樣在別人看來一點都不光彩的事情。


    甚至因為這件事情,母親的娘家人都和她斷絕了關係。


    他們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兒是個搶占了別人家庭的小三。


    高門大戶裏,最重臉麵。


    可他懂得這一切,卻從來不會責備自己的母親。


    他理解母親的苦,她已經被自己的母族拋棄了,若是唯一的兒子再嫌棄她,她恐怕都撐不下去。


    做錯事情的是她,可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個不光彩的存在。


    那麽,不光彩究竟怎麽才能變的光彩?


    他知道沐家的父親和爺爺都不是很喜歡自己,若是自己不夠出色,恐怕連讓他們高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何況二叔伯那邊還有個出彩的近乎妖類的尼克勞斯。


    從小,沐冥就在母親的教導下,學著各種各樣龐大複雜的事物,學著上流社會必須掌握的一切,甚至學著該怎樣去扮演一個討人喜歡的人。


    整個沐家,隻要母親是真心喜歡著他的。


    她總是溫溫柔柔的教導他:“喬納森,你的命已經夠苦了,所以你絕對不能活成一個傀儡。”


    那個時候,他不懂得自己母親的意思。


    直到後來才終於懂得了。


    卻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那個時候,離了婚的父親,或許還不是很喜歡他和母親。


    他時常不迴家,流連花叢中,直到那一夜他去找母親的時候,聽到她的哭泣聲。


    “沐佑清,你要還有點臉,就給我適可而止,我為了你做出了那麽大的犧牲,不是嫁過來受這份罪的!你在外麵再亂來,我就帶著喬納森離開這!”


    她是在威脅著父親,說出的話卻有種難以形容的絕望和妥協。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到底做出了怎麽樣的犧牲。


    隻是後來,父親留在家的時間多了。


    外人都傳m.u集團著名的花花大少改邪歸正,實際上隻有他知道當父親和母親共處一屋時,他們連一句話的共同語言都沒有。


    在他進入沐家的一年後,終於見到了那個名義上將自己和母親接迴來的爺爺。


    那個時候,是他被傳召過去。


    年僅九歲的他,已經稱得上是城府頗深,一雙眼中寫滿的深沉根本就不是一個九歲的孩子該有的。


    他跪在軟軟的墊子上,看著坐在書桌後麵那位精神鶴戾的老人,他的雙眼中盛滿了對他的探究和俯視。


    “爺爺。”


    這是他乖乖的唿喚。


    老人在書桌後麵的手掌微微一頓。


    他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向他說起了一件令人費解的事情。


    “她進入了華國特殊基地訓練,將來看來是要為華國效力了。”


    那個時候的他,沒有任何提醒和直覺,甚至都沒有任何突兀的迴響,隻有九歲的他,立刻就知道了爺爺說的是姐姐。


    那個討厭自己的姐姐。


    他隻是一頓,一張本該屬於孩童的臉上已經展現了未來可見的精致俊美,然後說出了一句與年齡不符的話:“是一件好事。”


    就是這一句話,讓老人有幾分驚訝的神色看向他,似乎對這個九歲的孩子有了深究的念頭。


    從那以後,沐冥在沐家的地位就變了。


    他開始受到了重用,被爺爺親自教導。


    連那一向平庸無能的父親都想不清楚為什麽。


    這件事,也隻有爺爺自己心裏才清楚。


    說是重用,實際上就是按照他的想法來做成長。


    從小到大,他好像都沒有屬於自己的思想和念頭,就一直按照著沐和誠給的目標去達成就行了,他也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直到他開始接受m.u集團的一切。


    他隱隱的開始知道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東西。


    而k,也開始在華國大放異彩。


    就連單獨陪著沐和誠談公事的時候,他提起k來,都會露出自豪的笑意來。


    “我就知道她有自己的本事,有這樣的成就也在我的預料之中,那個丫頭,就不是一個池中物。”


    這個時候的他,好似是一位因為後輩有了出息而感到光榮的長輩,卻不知道顯得有多為何。


    沐冥說不出自己心裏麵的想法。


    一直以來,他也在努力出色,甚至在一些事情上是同齡人望塵莫及的優秀。


    在家裏,就算有個尼克勞斯,他都不會讓自己活在對方的光芒之下,他的優秀和尼克勞斯不相上下,這是誰都能看出來的事情。


    可是無論是他,或者自己的哥哥尼克萊斯。


    都從未得到過沐和誠如此的笑容。


    仿佛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那一刻沐冥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沐和誠的心中,沒有人及得上k,不管是誰,無論是這個家裏的誰。


    他始終不明白這個原因,


    後來,他再見到k的時候,是在華國掌權世家秦家的生日宴上。


    他和尼克勞斯一同出席。


    他也知道尼克勞斯和k的聯係一直沒斷過,不過那也隻是他和k的事情。


    他見到k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了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她的成就已經開始顯露了出來,當年那個安靜漠然的女孩,已經成長成為了一個強大而睥睨一切的人。


    他與她擦肩而過,沒有任何交談。


    甚至連視線都沒有對視過。


    隻能感覺到她的涼薄,而他,亦然。


    似乎都不知道對方是誰一樣。


    沐冥無法說清自己對k的感覺。


    他對k,並沒有愧疚之類的情緒,也沒有任何崇拜和仰望。


    可k,對於他來說,或許總有那麽一點特殊的地位。


    他唯一沒有按照沐和誠計劃走的,是關於墨遙的事情。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裏,或許還有k的緣故。


    那段時間k出沒在橈安鎮附近,沐冥按照計劃行走了二十來年,終於有了自己的念頭。


    他想出去看看。


    也是唯一一次沒有按照沐和誠計劃走的一次。


    按照沐和誠的說法,他就不該出現在那種地方。


    隻是他沒想過會認識墨遙。


    那個時候,他將那裏的每個人,都當成自己生命中的過客,他隻是想體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


    墨遙在他心中,和其他女孩子並沒有什麽不同。


    他見過太多比墨遙優秀,甚至更具性格的女孩。


    他們無一不是削尖了腦袋想靠近自己。


    墨遙並沒有什麽不同。


    他和墨遙交往,隻是因為覺得好玩而已。


    其實就是他性格方麵的一次出格行為,結果就造成了自己沒有預料的結果。


    那個時候的墨遙,過分的順從自己,像所有喜歡他的人一樣,長久,便會失去新鮮感。


    他在情.愛方麵並不是生手,在法國那麽久,總會有形形色色的人撲上來,也有過幾段戀愛。


    前幾任的女朋友,無論是誰,都是墨遙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的。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毫無主見的女孩,在他冷然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他們順理成章的發生了關係,可他沒想到墨遙會懷孕。


    那個時候的墨遙,才不過十六而已。


    那個時候,他在橈安鎮已經呆的夠久,沐和誠已經下了好幾次命令,讓他必須迴去。


    或許那個時候,在墨遙的心中,他就是個始亂終棄的人渣。


    當然,他自身也並沒有負責的想法。


    他以為墨遙會去打掉孩子,沒想到她卻固執的留了下來。


    她留著孩子有什麽用呢?


    他並不會有迴心轉意的那一天。


    至少當時他是這麽想的。


    沐家也並不會在乎一個流落在外的孩子。


    可後來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她並沒有滿世界的找他,她也並沒有因為他的失蹤而變得撕心裂肺。


    孩子生下來之後,她的後媽粱如芝幫了她,將孩子說成了粱如芝的孩子。


    沒有人懷疑,除了沐冥一直能夠知道墨遙的信息。


    從那時候他就有了一絲興趣。


    女朋友對他死纏爛打的事情多了去了,墨遙或許是因為實在無法找到他,才妥協的。


    可從墨遙後續的事情看來,她並沒有顯示出對沐冥還有什麽舊情難忘的樣子。


    她很爭氣的努力複讀,並且考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學。


    他知道她一直想當個演員。


    他也知道墨遙很喜歡雜誌模特。


    於是他生出了一種自己都沒想到過的想法。


    如果他出現在m.u的雜誌上呢?


    所以他成為了m.u的全球唯一代言人。


    他親自出任。


    他的照片頓時滿世界都是,無數的女人為了他而瘋狂。


    然而墨遙依舊安安靜靜的,沒有在任何地方說自己和他有過什麽樣的關係。


    也沒有異想天開的來找他。


    後來,k死亡的消息傳了過來。


    整個沐家大亂。


    他自己也有些震驚,他無法想象到這個素來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女人突然離世是怎麽的不可思議。


    然而,華國將這件事情處理的相當快,根本沒有讓他們插手的餘地。


    最為震動的該是尼克勞斯,而不該是他。


    在這其中,原本依舊安靜的墨遙,卻有了變化。


    她在前往京都的火車上出了事,被一個女孩子救下了。


    後來莫名其妙的就住在了一起。


    他第一眼看到手下遞上來的資料是有些驚訝的。


    他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幾乎給了他和當時麵對k時一樣的感覺。


    他隻是心中懷疑,查了所有的資料,後來發生的事情,這個名叫做木生的女生,從行事風格,和以前完全大相徑庭,真是讓人不得不懷疑。


    他還記得,k的本名,就叫做沐生。


    巧合來的太多,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第一通電話打給墨遙的,其實是存著試探的心,沒想到會是木生接的電話。


    電話那邊清然冷漠的嗓音,真是連語氣都和當初的k如出一轍。


    那一刻,他在暗笑,就像沐和誠說的,無論她變成了什麽人,都注定不是池中物。


    木生在進入娛樂圈以後,他還是將關注點鎖到了墨遙身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看這個女孩的一切信息,都成為了一種習慣。


    他隻是覺得有趣。


    循規蹈矩了太多年,總該有些不合規矩的事情,才是圓滿的人生。


    後來,他將墨遙的孩子還是接迴了沐家。


    因為他發現木生在這其中開始給墨遙洗腦了。


    他及時的注意到了自己對墨遙心情的變化,所以果斷的先下手了。


    而木生,就和以前一樣,因為不喜歡自己,連對墨遙的洗腦都做的很明顯。


    而且墨遙心中現在對於木生也很明顯的有不一樣的感覺。


    他不可能坐視這些事情的發生。


    一向的高傲性格,讓他做不出向墨遙道歉的話。


    所以他和墨遙之間還是僵持了那麽久。


    直到殺害k的兇手被查出來,而那個人竟會是自己的父親。


    或許其實心中早有預料過,多年的感情也並不深刻,沐冥對於自己父親被抓,其實沒有任何感覺。


    隻是母親很傷心。


    畢竟這麽多年,她是真心的愛這個男人。


    沐冥的一生都按照沐和誠的計劃活的很好,他努力的學著各種東西,就是為了從這個沐家脫穎而出,為了讓沐和誠知道自己並不比任何人差。


    他唯一做的出格的事情,就是墨遙這件事。


    不管未來和以後怎麽樣,或許,他還是會按照這樣既定的生活活下去,而墨遙,也已經被規劃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


    無論是對於誰,對於他,對於k,對於整個沐家來說。


    有些人,自由兩個字,就是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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