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向芯妤的思緒都在痛苦中掙紮,她時常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角落裏,眼神黯淡而閃爍,修長的雙手不時地揪著衣角,仿佛想要把布料扯碎一般。


    自從收到憨娃子的書信之後,向芯妤的心思就變得格外沉重,娟秀的眉黛時常皺著,在眉心處仿佛擰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那細密的紋路裏藏滿了糾結與痛苦。


    麵對周老漢周嬸投注過來的慈祥關愛地眼神,向芯妤唯有沉默以對,這幾日裏,她的腦海之中不斷浮現出憨娃子營救她時焦急的臉龐,曾經那一幕幕解救自己的畫麵現在都如同一把尖銳的鋼刀般,刺痛著女子的心靈。


    入夜,向芯妤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粗布的被褥被她揉得皺皺巴巴,仿佛在訴說著女子內心的煎熬。


    繁雜的情緒破繭難安,在向芯妤的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苦苦糾結:‘憨娃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周伯一家待我如同親生閨女般疼愛,現在是周家麵臨轉折的時機,倘若闖了出去,必定是一片藍天,可是我……’


    美人苦楚,愁傷隱淚,曾經憂傷的過往,宛若高懸的利劍般壓得向芯妤喘不過氣來。


    “孩子,你怎麽了?”黃粱下,周嬸緩緩放下手中魚骨頭做成的串線針,滿是關切地輕聲詢問。


    看來向芯妤滿臉都是心事的神態,終究還是沒能逃過外人敏銳的注意力,於是她有些慌亂地搖了搖頭,並且擺手掩飾道:“沒,沒什麽,隻是在想憨娃子送來的書信。”


    向芯妤的聲音有些不自然,但是她努力平複自己的語氣,不想被旁人看穿了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哦,哎,”周嬸輕輕歎了一口氣息,隨後複將手中需要修補的衣裳緩緩撫平,接著繼續拿起針線,開始引線道:“憨娃子能夠走出去,那是俺老周家的福氣,隻希望他能夠在城裏好好地活著,不要總是牽掛家裏的這些事情。”


    向芯妤猶豫了一下,嚐試著探問:“憨娃子若是不迴來,這個家往後該怎麽過呀?”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和疑慮,似乎在為周家的未來而感到不安。


    向芯妤的意思,周嬸心裏是清楚的,眼下在這個家裏,老的已經年老體弱,小的還那麽年幼,沒有了憨娃子這個頂梁柱,往後的日子肯定會更加艱難。


    於是,周嬸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稍稍頓了頓,然後放下了針線,接著又把混沌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向芯妤,緩緩說道:“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小娥,俺們心裏都明白你在這裏是住不長久的,遲早有一天你會去尋找你的親人。但是幹娘求求你,晚一些再走,等倒妞妞再長大一些,能夠幫襯家裏了,你再離開,行不?就算幹娘求你了。”周嬸的眼神中滿是懇切與期盼,一張飽經滄桑的臉上寫滿了對生活的無奈和對向芯妤的依賴。


    聽著周嬸幾近哀求的聲音,心地素來善良的向芯妤趕忙寬慰地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對方有些幹澀的左手,輕聲細語地好言安慰道:“幹娘,千萬可別這麽說呀,我雖然不是你的親閨女,但是你和幹爹在我眼裏就如同我的親生爹娘一樣重要呢,今日就說句貼心的話吧,倘若憨娃子一天不迴來,我是絕對不會離開周家的,隻是我在想……”


    “你在想什麽?”周嬸迫不及待地緊步追問,她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神緊緊地盯著向芯妤,似乎急於知道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語。


    向芯妤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仿佛做出了某種決定,她接著繼續說道:“我是在想咱們這個家以後的去向呢,這個村子實在是太貧窮了,物資非常匱乏,經常缺吃少穿的,現在憨娃子好不容易出去當了兵,也有了出息,我想咱們是不是也應該走出去呀,咱們一家子都去到王城,到那個時候,我可以在城裏找個活兒幹,城裏的一些大戶人家是能夠給得起薪酬的,然後再在城裏找一個郎中給幹娘您看看腿病,也能讓妞妞在城裏上學,一家人都守在憨娃子身邊,這樣才能夠算得上是真正的團圓呀。”向芯妤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眼神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同時也有一絲忐忑,不知道周嬸會作何反應。


    “啥,去城裏住!這,恐怕……”周嬸萬分驚異地輕輕驚唿了一聲,隨後她緩緩低下額頭,瞅了瞅自己那雙完全使不上力氣的腿,隨即露出一抹苦笑,認命般地搖了搖頭說道:“還是算了吧,俺們村子裏的人都是一輩子的窮人命,再說俺這雙腿也走不了遠路呀,就算去了城裏,這腿病也是白白丟銅板的事兒,唉,不看也罷,至於妞妞,她是一個女娃家,她這一輩子能夠嫁給一個老實人家就很好啦,至於讀書,俺可不敢奢求,她能夠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那就是很不錯的了,真的,一個女娃娃去上學堂讀書,這種事情,俺是想都不敢想呀。”


    “幹娘,這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咱們倘若連第一步都不敢勇敢地走出去,那這往後的日子就更沒有什麽指望了呀,現在妞妞年紀還小呢,萬一中間幹娘和幹爹身體不好出現了什麽紕漏,那就隻剩下我和妞妞孤苦伶仃地生活在這個村子裏了,所以,倒不如就趁現在幹爹和幹娘的身子骨還算硬朗,咱們一家子一起闖出去,這樣還能有一個盼頭呀。”這一番話語從向芯妤口中吐出,著實是讓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聽完向芯妤的勸慰,周嬸緘默,她雖然麵色有些不定,但是向芯妤的話確實不無道理,憨娃子去當了兵,以後到底能不能迴村裏來也是個未知數,等到周家老兩口身體真的不行了,那可就真的隻剩下一個幼小的妞妞了。


    “哎呀,這個事情,俺是真做不了主啊。”周嬸揉了揉手心,左右為難地說道:“要不,俺們等妞妞她爹下地迴來之後,再拉呱此事吧。”


    夏季的白天相對比較長,從半晌一直等到太陽緩緩落山,周老漢這才扛著鋤頭從地頭裏迴到家中。


    一進家門,周嬸便喚了周老漢進了裏屋,老兩口在屋裏嘀嘀咕咕說了半天的話,等到向芯妤把飯菜熱好了,一家子這才聚集到了大屋裏。


    “小娥,剛才你幹娘跟俺說了進城的事,你真的覺得俺們一家子能去城裏住嗎?”身為一家之主的周老漢,這會兒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向芯妤端起了一碗野菜湯遞給身旁的妞妞,點頭說道:“幹爹,我盤算了一下,這一年裏我積攢了不少的草藥,路上可以賣給藥房,加上去年憨娃子走的時候,留下來五兩銀子,可供咱們一家子做為進城的盤纏,咱們把家裏的地托付給張娘,再托楊獵戶去鎮上買一頭驢,院子裏的舊板車在翻新一下,就能拉著牛嬸和妞妞進城了。”


    周老漢聽了這話,眼睛微微瞪大,臉上露出既驚訝又有些猶豫的神情,而周嬸則是一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似乎對向芯妤的計劃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她的目光在向芯妤和周老漢之間來迴移動,不知該作何反應。


    過了一會兒,周老漢才緩緩開口迴應道:“這事兒……還得再好好想想啊。”


    周嬸也跟著連連點頭,附和著說道:“是啊是啊,這能行嗎?去城裏可不是小事啊,可不敢輕易就做決定。”


    向芯妤搖頭繼續勸解道:“幹爹,不能再拖延了,眼下馬上要入秋了,天氣要轉冷了,幹娘的腿病真的拖不起呀。”


    在這間略顯昏暗的大屋子裏,光線有些黯淡,四周的牆壁十分陳舊,一旁的妞妞完全不懂得大人的世界,她開心地端著野菜湯,湊到嘴邊,先是嘟起小嘴巴輕輕地抿了一小口,野菜湯的味道立刻在她嘴裏散開,她砸吧砸吧嘴,接著便一小口一小口津津有味地喝了起來,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模樣十分可愛。


    “幹爹幹娘,”向芯妤眼神真摯地看向周老漢和周嬸,身體微微前傾,身後的光影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舉家進城的事情,我已經想了很久了,你二老現在顧慮的是進城之後一家子往後的營生,但是城裏活命的機會總比留在村裏頭要強。”


    向芯妤一隻手放在胸口,表情和語速都很堅定,此刻窗外偶爾吹進一絲微風,輕輕拂動著她的發絲。


    周老漢沒有想到向芯妤會想的這般仔細,他垂頭沉思,周嬸沒有說話,但是揪心的眼神一直緊緊盯著自家丈夫。


    大屋內一時靜謐無聲,隻有風吹過房門偶爾發出輕微的嘎吱聲,等待少許,周老漢終於挺了挺胸膛,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口說道:“既然一家子都想好了,那就一起搬家去王城吧,明天俺跟楊獵戶去一趟鎮上,把驢子買迴來,你娘倆就在家裏做準備,就這樣決定了。”


    周老漢的話語擲地有聲,仿佛給這個決定加上了一個重重的砝碼。


    “好,好。”周嬸百感交集地連連點頭。


    一聽說要進城,妞妞高興得不得了,俏皮的小臉蛋上布滿了興奮,忽閃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她拍著小手歡唿著:“俺們要進城了,要去找哥哥咯,嘻嘻。”


    一家人圍坐在木桌旁,愉快地吃著飯菜,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那一夜激動,每個人的內心裏都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一家人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舉家去往昭烈王城,這無疑是一件大事,長留村物質貧乏,其土壤並不適合生長莊稼,所以長出來的糧食產量不多,幸虧村子裏有獵戶幫襯,這才能夠勉強度日,經曆過一個秋收季節的向芯妤很快便察覺到了這一現象。


    ‘若想讓周家人過上舒心的日子,就得離開長留村,王城雖然不是極佳之地,但是對於目前的周家人來說,卻是唯一能夠投靠的去處。’


    入夜,月光籠罩著整個村莊,一片寧靜,向芯妤望著手中晾曬好的草藥,陷入了悠久的思緒:‘離開王城已快兩年了,當初我以逃犯之身留在村裏,期間官府並沒有派人來到處搜查,想來應該是無事了,但是也不敢掉以輕心,我這張臉必須改變一二,這樣才能夠避免被王城舊人識破。’


    素美的手指指肚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龐,這一刻,在向芯妤的心中已經有了某種應對的計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墨染花開情絲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冰雪閣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冰雪閣主並收藏墨染花開情絲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