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望”徐可陽摟住阮綏音的肩膀,“你怎麽在這裏呀,害我找你好久。”


    阮綏音垂著頭不說話,徐可陽便箍著他走進教室,身後的兩個跟班立馬鎖上了教室門,而段奕明站在外麵,很快聽見裏麵傳出來的慘叫聲。


    很難說清,作為一個身處貴族學校的貧困生,段奕明能做的所有就是不理、不聽、不看,但那天,他還是忍不住走到教室門前,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往裏麵看去。


    “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惡心。”徐可陽拽著阮綏音的頭發把他拖到地上,“沒人要的醜八怪,真以為自己偷了別人的身份就能變白天鵝了麽?!!”


    “你要占著他的身份,就給我學透徹點,他從不留長頭發!!”徐可陽手裏的剪刀折射刺目的銀光,將阮綏音那時還隻是及肩的長發剪得七零八落。


    從那之後,阮綏音在數年間再也沒敢留過頭發。直到五年後段奕明找到他,提出讓他以長發造型出道的想法。


    但就像阮綏音最討厭傷害造成之後的道歉,段奕明本該最明白,自己如今做再多,都抵不過當時義無反顧擋在他身前。


    如果可以勇敢一點,他原本是最能走進阮綏音心裏的那個人。


    誰都無法否認這場輿論戰贏得十分徹底。在公眾抗議、投資緊缺、多位評議員聯合發起重投的三方作用下,評議院不得不低頭,宣布將阮綏音加入匯演名單。


    “評議院是整個聯盟的最高決策部門,即便現在是因為院內發起重投而更改決議,但公眾都會認為是我們迫於輿論壓力而出爾反爾,簡直可笑!”


    “明知決策是錯誤的,卻為了所謂評議院的臉麵而不去修正,才叫做可笑。”議長裘戎開口。


    “或許我們可以以一種折衷的方式來修正。”顧聞景說。


    最後評議院為這件人人都心知肚明的荒唐事件編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信鴿匯演原就是要邀請阮綏音的,而最初的名單裏之所以沒有他,是因為他作為匯演的亞聯盟一番嘉賓,將擇日由評議院副議長薑珩親自邀請出演。


    這場信鴿匯演風波終於得以平息,而除了阮綏音的支持者和近來焦頭爛額的評議院,在多番爭取後得以修正自己錯誤的顧聞景也鬆了口氣。


    “非常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的喜愛和支持,也非常感謝評議院的邀請,我一定會不遺餘力為匯演做好準備,為大家呈現最好的舞台,為戰火中的極洲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努力,也希望大家能繼續關注、支持信鴿匯演。”


    阮綏音站在無數閃光燈中間,朝旁邊的副議長和台下的記者深鞠躬。


    顧聞景站在台側,和台下、屏幕前的觀眾一起鼓掌。


    隻是如果早知道自己會追悔莫及,不論結果會不會發生改變,他都該在第一次決議時就為阮綏音投上那個讚成票。


    或者說在最初,在父親勒令他和阮綏音保持距離的時候,在阮綏音苦於徐可陽霸淩的時候,甚至是在阮綏音主動向受傷的他示好的時候,他就該放下那高貴的架子,就該學會反抗父親,就該親口告訴阮綏音:真實的你也值得被愛。


    隻要願意主動邁出哪怕隻是一步,他本該是最能輕易得到阮綏音的那個人。


    將裝著一堆瓶罐針管的垃圾袋扔到兩條街之外的垃圾站,保鏢迴到自己住的老式出租屋,耳機裏仍一遍遍循環播放著阮綏音一首鮮為人知的冷門歌。


    他坐到黑暗中的椅子上,沉默地把玩著手裏的短刀。


    會妨礙到阮綏音的因素似乎都已經暫時被排開,但長時間以來在大眾的視線之外,阮綏音收到的那些神秘來信始終讓他很在意。


    盡管那人看上去堅定不移地站在阮綏音這邊,但有時他激烈的措辭和那上帝之眼的態度總讓保鏢不安。


    一個過分極端的人很難被把控,比起阮綏音身邊的其他人,將阮綏音神化的他對阮綏音抱有過高的期待和展望,但假如有一天阮綏音沒有照他所設想的方向前行、或是背離了他的信仰總而言之,那個人相當危險,可目前為止,保鏢對他麵具之下的真實麵孔沒有任何頭緒。


    汗水仍然源源不斷從頸側滑下,沾濕胸口的衣料,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汗,難耐的灼痛自每一寸被燒傷的皮膚擴散開來,讓他心神不寧,隻有音響裏傳來的、那輕靈飄渺的聲音能讓他獲得短促的平靜。


    隻是這樣就夠了。


    隻是這樣,躲在最隱秘、不為人知的角落、混在那千千萬粉絲裏聽著阮綏音的聲音就足夠了。


    不必要占有,不必要得到,甚至不需要被阮綏音記住。


    畢竟,在這場屬於阮綏音擁戴者們的廝殺牌局裏,他這個盡忠職守的護衛自始至終連牌桌都無心爬上。


    “和我一起,為處在水深火熱中的人們送去希望吧。”


    高澤琛和傅斯舟坐在頂樓餐廳,看著對麵懸浮大屏上向鏡頭伸出手的阮綏音。


    “那就恭喜你們,得償所願了。”高澤琛轉向傅斯舟,端起酒杯誠懇道。


    傅斯舟沒說話,隻是也端起酒杯,一下子咽了大半。


    “你到底是怎麽了?現在綏音能重迴匯演,替你和顧老爺子拉大旗,你還不高興?”高澤琛不解。


    “高興,當然高興。”傅斯舟麵無表情地說。


    阮綏音沒得到他想要的愛,而自己得到了名譽和助力、也順利化解了輿論風波,卻忘了初心,忘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傅斯舟想。


    似乎沒人能真的得償所願。


    不同的是,即便無法得到傅斯舟,阮綏音仍然坐擁著千萬寵愛。


    而傅斯舟卻輸得一敗塗地。


    手機強震動了一下,傅斯舟瞟了一眼,阮綏音發來了消息:【你現在連家都不打算迴了麽?】


    傅斯舟停頓片刻,迴複了過分簡短的一個字:【家?】


    阮綏音坐在秋千椅上,盯著屏幕上那個冰冷至極的問號看了許久。


    最後他猛一甩手,狠狠將手機砸向一邊,甚至帶折了幾枝無辜的夜來香。荒唐至極。


    沒有段奕明那麽懦弱,沒有顧聞景那麽高傲,更不像保鏢那麽與世無爭,滿身陳年傷痕、看似強大實際脆弱的傅斯舟原本該是最容易拿捏的。


    然而此刻,阮綏音卻在那挫敗感之餘品到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沒再得到迴複,傅斯舟放下手機,忍不住再次看向懸浮大屏上溫柔淺笑的阮綏音。


    像棲息在一片黑色沼地之中,裹著滿身白色絨羽的古怪異類,他蠱惑人心,憑一張聖潔麵龐和魔咒般的歌喉讓所有人都誤認為他是個不慎落入五蘊的天使。


    但隻有傅斯舟知道,他是個麵目猙獰、噬心飲血的惡魔,犯了五宗不可饒恕的罪。


    他傲慢,令人出賣靈魂、令人背叛自我,卻無法給任何一個人迴應。


    他嫉妒,寧願扮演另一個人,也要得到本該屬於顧望景的愛。


    他暴怒,瘋狂地憎恨每一個不愛他的人,誓要把他們通通拖下地獄。


    他縱欲,任由自己被欲望吞噬,無謂內心是否真摯。


    他貪婪,要得到所有人的愛,卻根本就不懂愛。


    甚至早已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


    【作者有話說】


    【梁漢文《七友》,作詞:林夕】


    下章就啟程去匯演所在地,信鴿匯演這個大事件寫完也就差不多完結了呢。


    第71章 追悔無用 轉眼發現 你失蹤


    從述京飛往亞聯盟北部三麵臨海的經濟中心塞城,乘車抵達東邊的藍月灣,又坐快艇登上近岸的人造島衍島時,這裏陽光明媚的天色十分應和即將在這裏舉辦的那場盛事。


    整座島被鮮花草樹覆蓋,除去亞聯盟最大的演出場館“藍巢”之外,還有不少度假酒店和娛樂場所。


    而此時的衍島格外熱鬧,四處都是被粉絲包圍的各國一線明星,直播的網紅,忙碌的工作人員,舉著相機蹲守的站子和記者,也有許多資方人士。


    任何一場演出的關注度都無法與這場世界矚目、匯集多個國家頂級藝人的信鴿匯演相提並論,即便不能上台,能蹭上一個鏡頭都是好的。因此許多十八線小明星、網紅、商家都鑽頭覓縫想擠進這座小小的島嶼,打著算盤要將流量變現。


    為了避免讓本就已經足夠混亂的場麵更加無序,阮綏音被安排在另一個暫時還沒被太多記者和粉絲蹲守的小岸口上島,並立刻坐上車前往主辦方安排好入住的酒店,將他的行李送進傅斯舟的房間。


    傅斯舟早在他之前一個星期就已經抵達了這裏,協助高軍團長籌劃匯演的安保程序,分配兵力、細化各個分隊的職責任務,檢查安保設施和武器裝備,以確保匯演能順利進行。


    “傅首長應該很忙呢,都沒時間來接mercury你…”陳帆收拾著阮綏音的行李,將衣物架到傅斯舟的衣服旁。


    阮綏音沒說話,隻是窩進沙發裏,腦袋枕著個靠枕,又沒睡,睜著眼呆呆望著虛空。


    “不過mercury你的行程也很滿,沒想到季導打算在這裏取景拍你的戲份,前陣子又要準備匯演,又要琢磨劇本上表演課,辛苦了那麽多天,現在又馬不停蹄趕來這邊……”陳帆有些擔憂地看向他,“不過晚上才開機,你現在還可以休息會兒呢!”


    傅斯舟現在在幹什麽呢。阮綏音想。


    出於傅斯舟苦苦哀求阮綏音放過他,阮綏音隻能識趣地把他當空氣,但畢竟在同一屋簷下,至少每天還能打個照麵,偶爾他也會做做表麵功夫,在阮綏音通告結束後去接他。


    但現在,他們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見過麵了。


    意識到自己心思又飄到了傅斯舟那裏時,阮綏音皺了一下眉。


    【怎麽了?】保鏢很快問他。


    “我也不知道。”阮綏音懊惱地說,“最近就是……”


    保鏢微抿起唇,實際上,從傅斯舟在阮綏音那裏變得特殊開始,阮綏音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了。


    “一定是太累了!”陳帆說。


    阮綏音沉吟片刻,隨即坐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


    說不定能碰到傅斯舟。


    “啊???”陳帆有些訝異,還轉頭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可現在外麵這太陽…而且下麵到處都是粉絲和記者,mercury你出去……”


    阮綏音本就是一時衝動的決定很快被陳帆這幾句話打消,又一倒頭陷進了沙發裏。


    從他們冷戰開始傅斯舟就忙不迭找人來修好了房間的燈,搬迴了自己的房間。


    傅斯舟睡得好不好他不知道,總之他近來頻頻失眠,能感覺到身心俱疲,卻就是無法安然入睡。


    “你們先出去吧。”阮綏音開口。


    “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們來叫你。”陳帆和保鏢很快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阮綏音走到開放式衣櫃前,手指一件件撥過上麵掛著的、傅斯舟的衣服,嶄新的、熨燙平整的。


    阮綏音撇撇嘴,轉身走進臥房,換衣鏡旁的矮凳上扔了一件黑色的軍裝外套,阮綏音走上前撿起來,湊近鼻尖嗅了嗅。


    有些濃重的老牌烤煙味,看樣子他抽了不少。


    阮綏音抱著外套鑽進被窩裏,床被也帶著傅斯舟的味道,他陷在裏麵闔上眼,終於有了些睡意。


    傍晚時分,傅斯舟迴房間取一份名單,看見玄關旁的行李箱,知道阮綏音已經到了。


    推開臥房的門時,傅斯舟一時沒看出來是阮綏音窩在那裏。他蜷縮成了一團,太過纖瘦的身形使那床被隻是被他撐起小小的一角,一眼看上去更像是被子沒疊平整。


    傅斯舟放輕了腳步,走上前,才看見他懷裏抱著的外套。


    他似乎睡得不很安穩,眉頭微蹙著,銀灰色的睫毛輕輕翕動,仿佛試圖逃離那個夢境,但又掙紮著找不到出路。


    傅斯舟忍不住俯身,本能伸長、想抱他入懷的手臂卻又停頓住,最後他隻是蜷起手指,指背緩緩靠近他臉頰,幾乎要貼上時,阮綏音突然睜開了眼。


    他原本有些驚懼的眼神在迅速聚焦看清傅斯舟之後突然安定了下來,緊接著他的視線從傅斯舟的臉龐轉向他懸在半空的手,露出一絲疑惑。


    傅斯舟沒說話,隻是一把抓住被他擅自拿走的那件外套,毫不留情地從他懷裏拽出來。


    阮綏音眼神很快冷下去,一把掀開被子:“如果真這麽嫌棄,就去跟主辦方說開多一間房好了。”


    “不用。”傅斯舟淡淡道,“我睡沙發。”


    他目光迅速掠過阮綏音愈加消瘦的身軀,不明白如今還有什麽理由值得他抑鬱到連幾口食物都難以下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鶯夜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唐澤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唐澤泉並收藏夜鶯夜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