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活死人的樣子,段奕明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激怒徐可陽隻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就像以前那樣相安無事不好麽。”


    “相安無事…?”阮綏音猶疑地看向他,一時沒有力氣發火,隻是咬牙道,“什麽叫相安無事?我任由他欺辱、忍氣吞聲就叫相安無事,對嗎…?”


    段奕明沉默了。


    “你不敢為我出頭…不敢站出來保護我,我有說過你半句不是嗎…?”


    “我是受害者啊…你有什麽資格讓我也跟你一樣當縮頭烏龜??!”


    阮綏音順手抓起一個抱枕就朝他砸過去,但受傷的手臂根本沒有力氣,最後隻輕飄飄砸到了他腳邊。


    “你說話啊!!!”


    段奕明沉吟良久才開口:“我隻是…不想看你跟他拚到你死我活、頭破血流……”


    “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在我已經頭破血流的時候才來為我縫合傷口的人…段奕明……”阮綏音撐著沙發靠背直起上半身,聲音虛弱卻堅定,“我需要的是一個願意和我並肩作戰、即便要拚到頭破血流也不會放棄我的人……”


    “所以呢。”段奕明扯扯唇角,“你找到那個人了麽。”


    阮綏音眼睫顫了顫,說不出話。


    “難不成你認為,傅斯舟會成為那個人?”段奕明甚至笑出了聲,“你現在是噩夢做夠了,開始做白日美夢了嗎阮綏音。”


    “……我不知道會不會是他。”被戳到痛處的阮綏音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我隻知道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絕對不會是你這個冷眼旁觀、還要我也退縮的懦夫!!”


    話音未落,段奕明一甩臂清理了矮桌上的水杯、花瓶、書本。


    刺耳的摔砸聲迴蕩在耳邊,阮綏音卻隻是有些神情恍惚地發呆,任由段奕明扣住他肩膀一把將他按在沙發上,沒做出任何反應,隻是呆呆空望著段奕明溢散兇光、卻又滿是澀楚悲哀的雙眼。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段奕明愛他。


    他也明白彼時段奕明韜光養晦、忍辱負重,都是為了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夠輔佐他登上屬於他的王座。


    可他現而今已經不甘願再在這王座上向徐可陽下跪,因為傅斯舟握著他的手舉起了那杆槍,用那堅實寬闊的胸膛抵在他身後,教他學會勇敢、學會反抗。


    而段奕明給他的愛,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種愛。


    迴過神來時,段奕明已經有些頹然地鬆開了他,而阮綏音艱難地翻下沙發,跌跌撞撞衝出了段奕明的家。


    陳帆和保鏢仍然坐在車上守在段奕明家門口,即便段奕明已經說了兩遍讓他們先離開。


    傅斯舟沒功夫再叫司機,自己開了另一張車便直奔段奕明家。


    不知為何,他有些心慌,心跳得很快,幾乎像打鼓一樣在胸腔嗡鳴,讓他從頭到腳都沒半點舒坦,甚至差點撞上了一輛從側邊別過來的小轎車,約莫一個小時之後,他才抵達段奕明家所在的小區。


    “軍團辦事。”被保安攔在小區門口時,傅斯舟索性亮出了證件,很快便被放行。


    他驅車拐過小徑,離樓下還有一段距離時,便看見阮綏音拖著腳步撞出來,搖搖晃晃的身軀險些重重栽倒下去。


    他受傷了,還傷得不輕。雖然沒有任何傷口外露,但傅斯舟一眼就看得分明。


    傅斯舟正要下車,就見陳帆和他那個保鏢跳下車,上前去扶住他。


    【還好嗎?】保鏢箍著他的肩膀,打著手語問他。


    阮綏音脫力地喘著粗氣,正要開口,餘光掃到旁邊的陳帆,轉用手語迴他:【好疼】


    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


    保鏢眼眶有些發紅,說話的手都過分用力:【你明明知道…為什麽還要去??】


    【我害怕】阮綏音眼裏泛起了淚光,【我不想失去我現在擁有的一切】【你不會的】


    【如果傅斯舟知道…】阮綏音垂下眼睫,眼淚撲簌簌滾落,【他一定會離開我】


    保鏢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他從來都不屬於你】


    阮綏音沒法反駁,隻是無聲地流淚。


    【……他不愛你】保鏢的手勢愈發焦急,【他不愛你!!】


    這不像阮綏音。


    一直以來阮綏音心裏滿滿裝著的隻有愛他的人,他願意為了愛他的人讓自己麵目全非、委曲求全、討好迎合,而不愛他的人就算是橫死在街頭也分不到他半個眼神。


    可現在,他明明知道傅斯舟不愛他,卻能夠為了傅斯舟賭上一切。


    【我想要他愛我…】阮綏音哽咽著,【我一定要他愛我…】


    保鏢愣愣搖著頭看他,握緊了拳頭。


    那些手語傅斯舟半個字都看不懂,但他能看出阮綏音通紅的眼睛流露出一種偏執的瘋狂,那淚水縱橫的麵龐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異常純潔無瑕、卻陰冷冷的,令傅斯舟心髒狂跳,幾乎要跳出胸膛。


    最後,阮綏音隻是反反複複比劃著同一道手勢,那突出的指骨幾乎要刺穿薄薄的皮膚,眼淚濺落到他一遍比一遍用力的手上,字字句句都是血淚。


    【他必須愛我…】


    【他必須愛我】


    【他必須愛我!!!】


    【作者有話說】


    【陳奕迅《誰來剪月光》,作詞:易家揚】


    第53章 我終於知道 內疚


    段奕明冷靜下來便立刻衝下了樓,幸而阮綏音還站在樓下,正和保鏢說、或者說是比劃著什麽。


    “綏音”段奕明大步上前去拉他,“有什麽我們迴去慢慢說,別在外麵亂晃。”


    阮綏音冷著臉一把甩開他的手,隻這一個動作,傅斯舟就知道他們又吵架了。又。


    傅斯舟察覺到自己下意識用的這個詞,的確,從自己來到阮綏音身邊開始,阮綏音和段奕明似乎就總是在爭執、總是在冷戰、最後總是又重歸於好。


    段奕明像是阮綏音真正的家人,他們長久相守、攜手同行,他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也正因如此,他們總能那麽輕易地戳到對方最痛的那個點,可又總是在傷過痛過之後再緊緊相擁,因為在最冷最暗的那些日子裏,他們隻有彼此。


    即便會有爭吵、會有不合,最後他們還是會重新牽起彼此的手。


    可傅斯舟總是會想,阮綏音已經那麽敏感、那麽脆弱了,作為他家人般存在的段奕明,就讓讓他、哄哄他,別說出明知會讓他傷心的話、別做出明知會讓他痛苦的事,不要再一遍遍經曆爭吵到和好的這個過程,隻讓他少動一點肝火,少流幾滴眼淚,真的有那麽難嗎。


    他又想,不如我們這次就不原諒了,就不和好了,就和我一起走,再也不迴頭了。


    所以在段奕明阻攔阮綏音離開時,傅斯舟打開車門大步走上前,將阮綏音攬進了自己臂彎裏,橫在他和段奕明之間不容侵犯,像一頭支開羽翼護崽的鷹雕。


    “段奕明,”傅斯舟緊盯著他,冷聲開口,“他已經結婚了。”


    但最後,他隻能用這個源起於一場交易的做戲身份來壓段奕明。


    “他有家,沒有夜不歸宿的道理。”


    而段奕明無法反駁。


    阮綏音被傅斯舟護在懷裏,甩了段奕明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毫不猶豫跟著傅斯舟轉頭離開,原本橫在道路中央的保鏢停頓片刻,隨即垂頭側身給他們騰出了道。


    從路上一直到新月大廈,阮綏音用盡了僅剩的所有力氣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讓從電梯到玄關的那幾步路走得流暢平穩,不讓傅斯舟看出任何端倪。


    “我有點累了,先迴房”


    “電影聊得怎麽樣。”傅斯舟打斷了他,非常不合時宜地開始了這個沒什麽意義的話題。


    阮綏音不得不停住了腳步,站在客廳與走廊之間的台階下艱難地迴身看向傅斯舟。


    他的頭發沒有像往常一樣一絲不苟地向後理去,而是鬆散地落在額前,投下的陰影讓阮綏音看不清他的神情。


    阮綏音實在有些站不穩,便故作隨意地靠上牆,彎起眼睛:“聊得很好呀,導演和幾個合作的演員人都很親善,隻是因為我臉受傷的原因,隻能推遲拍攝了。”


    傅斯舟看著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隻是說話的斷句很奇怪,像是一口氣接不上來,必須歇一歇才能繼續說下去。


    “不差這兩個星期。”傅斯舟不動聲色打量著他,“我沒看過劇本,但聽高澤琛說,你演的角色單戀他演的主角。”


    阮綏音扯扯唇角:“……是。”


    不知道是傅斯舟話真的變多了,還是阮綏音實在疼痛難耐的緣故,總之這段對話在他的觀感上格外漫長,而維持表麵的若無其事幾乎激發了他意誌力的限度,他很難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也不敢想自己現在笑得有多牽強。


    “他倒是真敢演。”傅斯舟慢條斯理地拿起水杯啜了一口,又問了句,“有吻戲什麽的嗎。”


    阮綏音腦袋有些混沌,花了些時間接受信息,又花了些時間來思考他的提問,過了好一會兒才答:“……嗯…如果有呢…?”


    很難說清,這種時候他本來應該趕緊結束這段對話迴房間躲一下,但他還是想知道,傅斯舟會不會在意自己和高澤琛拍這種親密戲份。


    傅斯舟意味不明的目光緊鎖著他,不鹹不淡道:“那他多半要被嫉妒心上頭的人罵了。”


    阮綏音垂了眼,不想再多說什麽,隻是輕聲說:“我先迴房間了。”


    他強撐著邁開步子,好不容易要走過傅斯舟身旁時,手臂卻被傅斯舟一把抓住,不偏不倚握到了他被徐可陽踩住的地方。


    阮綏音猝不及防痛唿出聲,本能地掙開了傅斯舟的手。


    傅斯舟銳利的目光將他從頭到腳端詳一通,神情嚴肅起來:“你受傷了。”


    他用了陳述的口吻,不給阮綏音任何辯駁的機會。


    沒等阮綏音迴答,他便走近了些,抓著阮綏音的手擼起他袖子。


    他細瘦手臂上添了塊青紫色瘀傷,浮著密密麻麻的血點,像是擊打傷,也可能是摔傷,傅斯舟一時無法準確判斷。


    傅斯舟強壓著怒意,沉聲問他:“怎麽弄的。”


    “……不小心摔了一跤。”阮綏音故作輕鬆地說,“沒事。”


    “還有別的地方傷到麽。”傅斯舟手撫上他肩膀,又順著按到他後背、腰際、腿側,阮綏音疼得腦袋發懵,冒了滿額冷汗,忍不住製住了他。


    “別…”他有些脫力地扶上一旁的架子。


    “阮綏音……”傅斯舟放開了他,閉了閉眼,沉冷的聲線令阮綏音胸腔發悶,“為什麽說謊。”


    這一整晚,他已經給過阮綏音無數次機會,希望他能告訴自己他身上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事,希望他能別再強裝著隱忍傷痛,但阮綏音最終還是把他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即便他同樣已經無數次告訴過阮綏音,他們是堅不可摧的利益共同體,他們不分你我、同舟共濟,不需要欺瞞、不需要偽裝。


    阮綏音垂著頭,有些麻木地空望著地麵,想說什麽,又覺得自己沒什麽好說的。


    他跟眼前這個根本不愛他的、隨時都有可能為了保全利益離開他的傅斯舟沒什麽好說的、沒什麽可說的。


    見他不說話,傅斯舟又扣住他肩膀,怒道:“說話阮綏音!!”


    阮綏音被他嚇得一抖,顫著眼縮了縮脖子,本能地往後撤了一步。


    以前傅斯舟也不是沒發過火,但或許近來傅斯舟對他太過溫柔了,這突如其來的怒火讓他猝然從夢中驚醒,不知所措。


    下一秒,傅斯舟扼住他手腕舉過了他頭頂。


    他睜大眼睛,在完完全全力量壓製他的傅斯舟手底下徒勞地反抗:“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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