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起文物走私案和談詩多少有一點關係,是由於他的疏忽才讓那兩個裝著從博物館掉包出來的文物的集裝箱上了船。


    他在認罪書裏將一切罪責全部攔到他身上後,吸完一根煙,緩緩拿出手機,手機屏幕刺眼的白光打在他臉上,他不太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此時已經淩晨三點,距離他和談言分手過去了快五個小時,他一根接著一根,坐在車裏不停抽煙,很快他的車裏就已經煙霧繚繞。


    滿車的煙氣讓他犯惡心,他有點唿吸不上來,緩緩打開車窗,冰冷的空氣滲了進來,沁人心脾。


    就宛如溺水之人,談詩誇張地深吸了好幾口涼氣,他混沌了的頭腦終於清醒下來,談言年紀還小,談母身體不好,患有腎炎,經年累月都需要服藥和靜養,在這樣繼續拖下去,隻會將他們一起害死。


    談詩不想拖累他們,緩了許久,緩緩撥通了刑警隊的電話。


    “請問是刑警隊的譚隊長嗎?”


    譚渠接通電話,談詩聲音傳了過來。


    譚渠沒有談詩的電話,看來電顯示這是個陌生來電,問道:“沒錯,我是譚渠,請問你是哪位?找我有什麽事?”


    “是我,談詩。”談詩道:“我要舉報,我有關於2.15特大文物走私案的線索,想和你舉報。”


    這起文物走私案不歸譚渠負責,但聞言,他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打開免提,一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麵掏出紙和筆,一邊記錄一邊道:“請說。”


    “是這樣的。”談詩照著他的認罪書念道:“2.15文物走私案中丟失的文物,是通過龍耀集團t4213貨輪被偷渡出海的。”


    譚渠聽完,道:“請詳細說一下,這批文物是如何被送上船的?”


    談詩:“我們的貨輪在啟航之前,會停靠在北部灣區裝載貨物,t4213是一艘遠跨大西洋和太平洋作業的遠程貨輪,根據作業要求,它在北部灣區停靠了一夜,用來裝載貨物。裝有文物的兩個集裝箱就是趁這個機會,連夜被運上了貨船。”


    譚渠問:“你和你父親作為龍耀集團的最大股東,你們知道那兩個集裝箱裏裝有文物嗎?”


    談詩不知道,談聞軍更不知道。


    那兩個集裝箱上船的時候,談聞軍不在國內,他在菲律賓處理一起貨運糾紛,當時有二十個從國內發往菲律賓的集裝箱,到菲律賓後,廠家開箱,發現集裝箱裏的貨物,從發貨單上的高級汽車,變成了二十箱已經腐爛了的香蕉。


    廠家懷疑他們在貨運途中偷換了貨物,將他們起訴到了當地法院,談聞軍不得不親赴菲律賓處理這起貨運糾紛,國內的業務被全部交給談詩負責。


    那兩個混有文物的集裝箱就是在這個時間上的船。


    那艘裝有走私文物的t4213號遠洋貨輪在太平洋失蹤至今已經快兩個月,這兩個月,無論談詩還是談聞軍從未往他們船上竟混進了兩個裝有走私文物的不明集裝箱上想過,還是一周前,他們的破產清算流程又被銀行駁迴,談詩多方打聽,才打聽到他們公司丟失的那艘貨船牽竟扯進了一樁特大文物走私案。


    順著這條線索,談詩一路迴想,終於想到t4213號貨輪在北部灣區裝貨的那天夜裏,他深夜來訪,的確有看到有兩個沒有噴漆的特殊集裝箱被叉車連夜運上了貨輪。


    但他和當時的t4213號貨輪的船長薛久是情人關係,那兩個集裝箱雖然詭異,但當時薛久和他解釋,那兩個集裝箱出自國內一家海淘公司,裏麵裝的是手工藝品,之所以沒有用他們公司統一的集裝箱是因為那個集裝箱裏的工藝品使用了一種特殊的油漆,不能曝光,強行曝光它,會令這種工藝品失去原本的光澤。


    當時,談詩正和薛久處於熱戀期,所他以想也沒想就信了薛久的話。


    現在迴想起來,薛久一定有問題。


    “我父親不知道,當時他在菲律賓處理一起丟貨糾紛。”談詩如實迴答,“那兩個集裝箱是在北部灣區上的船,t4213號當時的船長薛久和我說,那兩個集裝箱出自一家國內海淘公司。”


    譚渠:“那個海淘公司叫什麽名字,你們那邊留有貨運信息嗎?”


    “我不知道。”談詩道:“那兩個集裝箱上什麽噴漆也沒有。”


    譚渠問:“貨運記錄呢?”


    “沒有貨運記錄。”談詩道。


    “你沒有貨運記錄”譚渠不相信,道:“你們為什麽會將沒有貨運記錄的集裝箱放上船”


    談詩解釋不出來,認罪道:“我和t4213號當時的船長薛久是情侶關係,我對他絕對信任,所以在t4213號起航之前,我並沒有查看當時的船舶信息以及貨運信息,是我的疏忽造成了現在的結果。”


    聽完,譚渠道:“你說的我都已經記錄了下來,你是否能保證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談詩痛快承認,“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一絲虛報和隱瞞。”


    “好,我知道了。我現在正在迴局裏的路上。”譚渠讓談言在來公安局一趟,“你過來把口供重新錄一份。”


    談詩已經把他剛才所說的一切都寫在了認罪書裏,他將這份認罪書用煙盒壓在了主駕駛的座位上,他在認罪書的最後簽了名,並且按了血手印。


    做完這一切,他從車上下來,站在水庫邊上,道:“譚隊長,我現在在水庫邊上,我的認罪書就放在我的車裏,你們應該一來就能看到我的車。”


    聽出談詩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太對,譚渠道:“你不要做傻事,談詩,一個人的生命隻有一次。”


    譚渠這話說得義正言辭,但卻久久無法從電話那邊得到迴複。


    譚渠感覺越來越不妙,隔著電話大喊,“談詩,你還在聽嗎?”


    夜風拂麵,談詩捋了捋頭發,將他的手機工整的擺放在了水庫邊上。


    “我弟弟年紀還小,我媽媽身體不好,譚隊長,請你幫我轉告我父親,跟他說,我很抱歉。”


    “你別衝動,談詩。”譚渠大喊。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到嘭的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音。


    第39章 再見


    談言對談詩跳湖的事一無所知, 他迴到宿舍,李雲被李傾帶了迴去, 同一宿舍的另外兩個舍友還在國外比賽沒有迴來,偌大的宿舍就剩談言一人,談言倒不怕一個人獨處,他簡單的洗漱完,之前沒電了的手機也充好了電,談言沒忘要給談詩打電話的事。


    他款款撥通談詩的號碼,但那邊一直沒人接, 談言打了三個電話過去,談詩都沒接,他心跳的很快,但也沒往談詩會跳湖的方向想, 隻是寬慰自己談詩大概在忙,沒辦法接他電話。


    中途,迴到酒店的孟祈年又按他所說, 一迴去就打視頻給他, 談言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他一門心思都撲在孟祈年身上, 忽略了心中的不安,也忘了談詩,和孟祈年撒嬌道:“哥, 我突然心跳的好快。”


    “怎麽了?不舒服嗎?”孟祈年剛迴去,一邊煮咖啡一邊關心道:“需要去醫院嗎?我讓李傾送你去”


    “不用。”談言搖頭, “我沒不舒服, 哥,就是心裏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別想那麽多。”孟祈年還把談言當小孩, 哄他道:“就算天塌了,也有我幫你頂著。”


    “哥。”談言不知道他該不該開這個口,他沉默了許久。


    “怎麽了”見他突然落寞,孟祈年道。


    “我……”談言猶豫不決,他知道他不該問,但是不久前談詩的話依舊凝固在他心裏,他想知道他家現在的情況孟祈年知不知道,悶聲悶氣道:“我哥跟我說……”


    話隻是起了個頭,談言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將頭低了下來,孟祈年見狀道:“你哥和你說什麽?”


    “我哥和我說,我家欠了很多錢,快破產了。”談言沒有問孟祈年要錢的意思,就是談詩告訴他,這件事孟祈年知道,卻不跟他講,他不信孟祈年知道,想問個明白,又怕孟祈年以為他是在問他要錢,局促許久,補充道:“我沒有問你要錢的意思,就是我哥告訴我你知道,哥,你真的知道嗎?”


    在孟祈年遭遇襲擊後,孟祈光就和他說了他代理的案子牽扯進了文物走私案,沒幾天又告訴他,談家牽扯進了這起文物走私案,可以說談家目前正麵對的困境,孟祈年都知道,他沒有隱瞞談言的打算,柔和道:“我知道,怎麽了?”


    孟祈年迴答之前,談言以為談詩再騙他,聞言,他無措道:“你為什麽不和我說,哥。”


    “我和你說有什麽用。”孟祈年道:“小乖,你家的案子不是你能處理的,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談言問:“那我爸和我哥呢?”


    “他們的情況非常複雜,小乖。”孟祈年理智道:“我不能插手,你懂嗎?”


    “嗯。”談言從始至終就沒有強迫孟祈年幫他的打算,孟祈年的話也在他意料之中,聞言他懸著的心落地,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了,哥,我沒什麽要問的了,現在時間也不在了,你早點休息。”


    說著,不等孟祈年說什麽,談言就把他的視頻掛斷了,他沒有遷怒於孟祈年不幫他的意思,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麽無能為力,從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他父母兄長的羽翼下麵,他什麽都不需要考慮,他想要的他父母兄長都會給他,可現在他的父母兄長卻陷入了絕境,談言無法再看清前方的路該往哪裏走,他把電話掛了後,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


    孟祈年見他將電話掛了,立刻撥了過來,但談言隻是看著,卻不接。


    無月的夜晚,狂風大作,撕心裂肺的狼嚎聲響徹在無光的宿舍裏。


    “誰在看動物世界”談言狼嚎一般的手機鈴聲影響到了周圍宿舍,有人走出來吼道:“這大晚上的,能不能把聲音關小點。”


    談言沒想影響周圍的人,手忙腳亂關的手機。


    【小乖。】


    打了幾個電話後,被提醒談言的手機已經關機後,孟祈年無奈地連發幾條微信過來。


    【你家裏的事情非常負責,我沒有辦法插手。】


    【你不要這麽任性,乖一點,好嗎?】


    談言將手機關機,孟祈年的微信他並沒有看到。


    一直到淩晨,他的心髒都跳的極快,心跳如鼓,他沒辦法入睡,坐到快天亮,才勉強睡著。


    可他剛睡著,談詩溺水身亡的消息就傳到了孟祈年耳中。


    “怎麽迴事?談詩怎麽會死”孟祈年等了一夜都沒等到談言迴信,他寢食難安,一直沒睡,淩晨四點,他從譚渠處得到消息,談詩淩晨溺水身亡,聞言,他立刻打電話給孟祈光。


    孟祈光也是剛才接到談詩溺亡的消息,無奈道:“你先別著急,我也不太清楚,他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溺亡,你等我打電話問一下。”


    孟祈年等不下去,問道:“談詩死了,你知道嗎?談詩死了,談言知道後一定會問我,他哥哥怎麽死的,你讓我怎麽解釋。”


    “我不管你怎麽跟他解釋。”孟祈光道:“但希望你最好別插手進這件事。我不是危言損聽,老弟。你應該明白有些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但有些事,我不能。”


    “我知道,大哥。”孟祈年道:“我沒有那麽拎不清,談家的事我什麽都不會做,但你要跟我保證談言不會出事。”


    “祈年,我什麽都沒有辦法為你保證。”孟祈光道。


    孟祈年道:“他和這些事沒有關係。”


    “我知道。”孟祈光道:“但是祈年,你覺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他父親和他哥哥再怎麽保護他,這場風波最後也會牽扯到他身上,作為你兄長,我希望你和他分手。”


    “為什麽?”孟祈年不滿道:“我為什麽要和他分手,就算最後他家的債務牽扯到他,我也可以幫他擺平。”


    “你幫他擺平”孟祈光聽完,笑道:“你知道他家欠了多少錢嗎?五百億美元,我親愛的弟弟。你要是敢插手這筆債務,你信不信我和父親會找過去打斷你的腿。”


    “那筆債務是公司債務,不是他們的私人債務。”孟祈年理智道。


    “對。”孟祈光道:“但他們別想破產清算。”


    “你們不能這樣做,哥。”孟祈年無奈道。


    “我們必須這樣做。”孟祈光道:“在這起特大走私案結案之前,他們一家就別想進入破產清算流程,你最好和他分手,我沒有開玩笑,如果讓我發現你牽扯進了談家的債務,我會跟父親講,你應該了解父親的為人,他不會心慈手軟,會真的打斷你的腿。”


    談詩溺水身亡的事不僅在孟祈年兄弟之間引起了軒然大波,在談家也引起了軒然大波。


    昨晚被叫去配合警方調查的談聞軍在淩晨四點被警方通知可以迴去了。


    出了警局,他的妻子林慧平就站在警局門口,她來的很匆忙,尚穿著睡裙,在等談聞軍出來的途中,她已經知道談詩溺亡,她哭過一次,眼眶通紅。


    談聞軍一出來,她就迎了上去,無措地抓住談聞軍手臂,顫抖道:“聞軍,詩兒出事了。”


    談聞軍被通知可以迴來那刻,他就已經猜到談詩應該出事了,短短兩周他老了很多,他兩鬢的頭發已經斑白,原本堅毅的麵容也皺紋叢生 。


    “他怎麽了?”談聞軍極力克製,不讓自己顫抖,道:“是被抓了嗎?”


    “不是。”林慧平一直忍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緩緩淌了下來,“他死了。”


    “死……死……死了”談聞軍瞬間天旋地轉,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有些站不住,向後倒去。


    “對。”林慧平身高隻有一米六五,長期患病讓她身體非常虛弱,她勉強撐住談聞軍,哭道:“早一些時候,公安通知我,詩兒他死了。”


    談聞軍這下聽清了,但白發人送黑發人,他聽完許久沒有說話,沉默侵擾在了他和林慧平之間。


    長久沉默後,林慧平問:“聞軍,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談聞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他不能倒下,他穩了一下心神,道:“我們先迴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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