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嗎?”蒙煥挑開耿超的大帳門簾小聲問道。


    大帳中一片黑暗,連一盞燈都沒有,耿超是個節儉的人,幾年的仗打下來他更是越發的摳門了。


    見沒有人迴應,蒙煥再次小聲試探性喚道:“老耿?”


    蒙煥輕歎一口氣,確實太晚了,正準備要離開的時候,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而後就傳來了耿超的疲累的聲音。


    “是秦王殿下嗎?”


    “是本王,打擾耿侯休息了。”新軍銜製施行以後,耿超晉封為定遠侯,軍銜則為中將。


    “王爺說笑了,今日巡視各營有些累了,王爺恕罪。”耿超穿著裏衣起身拜道。


    蒙煥將他扶起來,而後耿超憑著感覺將帳中的燭火點著,蒙煥看著耿超的臉色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發青如同中毒一般。


    “耿侯,你這是?!”蒙煥驚唿道。


    耿超先是一愣,而後笑道:“王爺莫擔心,今日我帶著探馬軍司去了前邊,和他們學著臉上塗了一層草汁,迴來之後太累了沒有清理就睡下了。”


    蒙煥聽完後正色道:“耿侯,軍中有鐵律,不許你去前邊,你這樣做本王很為難。”


    耿超趕緊拱手道:“請王爺降罪,屬下隻是擔心寧軍退出西域之後會有我們防範不到的地方,所以不放心才去看了看,不過還好是去了一趟,不然還真可能會有漏洞。”


    蒙煥睡不著就是因為甘銘大軍全部退出西域,他們決議要收複河套地帶,甘銘也還算好打交道,退出西域的時候退的幹幹淨淨,不過也正是因為寧軍的退出導致他們防守壓力倍增,西域沙漠亂石區域太多,宣、寧兩軍據守的時候壓力就不小,而北慕騎兵以及西域各族的仆從軍他們對這塊土地太熟悉了。


    “哦?怎麽迴事?”耿超的迴答讓蒙煥立刻轉變了態度,軍律的事情好說,防守漏洞就問題大了。


    “駱駝泉,那邊有北慕騎兵的蹤跡,據探馬軍司的判斷,這是一支至少三萬人以上的北慕精騎,從駱駝泉向西南而去,過去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五日。”


    蒙煥當即緊張了起來,自顧自的走到耿超的書案前,在山河地理圖上一通查看,而後吞咽口水後說道:“三萬精騎向西南而去,淵泉的石遵就一點也沒察覺嗎?!”


    看得出來蒙煥怒了,西北局主要屯兵三處,瓜州的龍庭飛、肅北的大營,還有就是後勤的淵泉,在北部以疏勒河為界和北慕人對峙,在西部以玉門關隘為界和西域各族的仆從軍對峙,疏勒河是天險,所以西北局決定將糧草軍資安放在淵泉,當然淵泉的駐兵也負責監視北慕的動向,所以蒙煥才會發怒。


    “王爺,這其實也怪不得石遵,若是北慕人進入馬鬃山我們很難察覺的。”不是耿超為石遵說話,而是因為這是事實,石遵手下的兵馬雖然也算得上是悍卒,但他們的防守壓力其實是整個西北局最大的。


    “你的意思是北慕人進了馬鬃山,而後向星星峽行進了?”蒙煥暫時不想計較太多,對於石遵他一直是沒有好感的,“火焰”組織中的中堅力量就有他一份。


    耿超點點頭,說道:“王爺,你看這裏。”


    順著耿超手指的落點蒙煥疑惑了,安北。


    想了一會兒,還是不明白,問道:“耿侯,安北?你確定你沒有指錯?”


    “沒錯,就是安北,我們的大軍都集中在肅北一線,因為疏勒河是天險,北慕人不敢貿然出擊,所以對於疏勒河以北的城池我們關注不多,但是疏勒河要斷流了。”


    “斷流?!”蒙煥再次驚訝。


    耿超沒有顧及蒙煥的吃驚,隻是接著說下去,也算是對蒙煥的一種迴應。


    “對,斷流,夏季將至,疏勒河從關隘到淵泉一線會全部斷流,河床裸露,對北慕騎兵來說頃刻間就能抵達淵泉。”


    蒙煥突然覺得心跳加速,全身發汗,如果北慕騎兵一旦越過疏勒河,淵泉就會被圍困,且不說淵泉的糧草軍資,隻是堵死淵泉,西北局大軍就會和隴右斷了聯係,他們這些人就會變成孤軍,唯一的辦法就是翻越雪山,走過花海草地向南退卻,如果這麽做,整個西域再想拿迴來比登天還難。


    越想越害怕,蒙煥抓住耿超的胳膊說道:“什麽時候會開始斷流?”蒙煥作為西北局的總指揮他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在斷流之前重新塑造新的防線。


    “據當地人說,最快一個月,最遲一個半月。”


    蒙煥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就算現在向隴右撤退一個半月也完不成,不止是兵馬的問題,還有百姓,北慕人對於不臣服的,背叛的人隻有一個處理辦法,就是殺。


    蒙煥不能放棄邊民,他們是因為相信大宣才會與北慕還有那些仆從軍對抗的,當然這些百姓也是因為有大軍的駐守才敢這麽做的。


    對於百姓而言,隻是要安居,隻是要簡單的生活,蒙煥不能不管不顧,大宣也不會允許他不管不顧。


    “耿侯,召集他們迴來議事。”蒙煥現在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想,先保住百姓,讓百姓退到隴右去,至於他們這官兵就留下來吸引北慕人的注意力了。


    耿超拱手道:“王爺,我睡下之前已經讓信使去了瓜州和淵泉了,想必明日清晨龍侯和南陽侯就能到。”新軍製中龍庭飛和石遵均是授銜少將,龍庭飛晉封沁郡侯,石遵也受封為南陽縣侯。


    蒙煥聽完後眉頭緊鎖,耿超過分了,西北局中他才是總指揮,但是耿超做的又沒有錯,作為西北局副總指揮他是有權利聚將議事的。


    看出來蒙煥的不悅,耿超當即半跪道:“王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所以屬下在迴來的路上就讓信使去通知了龍侯和南陽侯,屬下擅專了,請王爺治罪!”


    這個解釋若是換做路平之流恐怕是難以接受的,但是對蒙煥來說是可以接受的,蒙煥太了解耿超了,耿超對權力沒有興趣,他唯獨對西域情有獨鍾,他曾向陛下許諾,西域不安,絕不返朝。


    蒙煥緩緩起身,笑著將耿超扶起來,說道:“耿侯這話就見外了,你我都是為國效力,事情緊急,你又是西北局的副總指揮,你這麽做是對的,何罪之有?”


    聽到蒙煥的話,耿超不由得心中苦笑,權力,地位從來不是他所追求的,但卻不能要求和阻擋別人,蒙煥是大宣朝的第一親王,雖說心胸開闊,但麵子還是要的。


    第二日清晨龍庭飛便來到了肅北,隻是晌午石遵才匆匆過來,蒙煥帶著耿超和言瀾在帳外等候。


    西北局五人組聚齊了,蒙煥讓耿超把昨日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而後石遵率先提出質疑。


    “王爺,淵泉不能丟,我大軍在淵泉經營許久,剛剛取得當地人的信任,而且淵泉也是和西域各族以及隴右溝通的要道,一旦丟失了,民心丟了,也會讓西域各族中有心的人退縮的,我不同意放棄淵泉!”


    “本王也沒有說要放棄淵泉,召集大家過來也是為了商議對策的,南陽侯不必如此!”蒙煥非常不悅。


    石遵悻悻的坐下,他知道蒙煥不喜歡他,他與蒙煥打交道的日子也不短了,但是二人一向氣場不和,從洛辰事件之後兩人更是隻有公務往來,沒有私下交情。


    “世子,你可有什麽想法?”蒙煥隻是掃了一眼石遵,而後轉頭問向言瀾。


    言瀾神色微動,對於眼前這些人的關係他是一清二楚,他來到這邊後,父親的書信中明確讓他不要摻和政治鬥爭,西北局五人組構成複雜,耿超和龍庭飛都是降將,蒙煥是大宣第一親王,而石遵背後站著的是整個“火焰”組織,同時他的父母更是從龍之臣,深受陛下重用,所以他一直行事低調,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但現在蒙煥發問了他也不好不迴應。


    “王爺,各位,如果疏勒河斷流,淵泉必處於險境之中,在下的意思是現在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要在淵泉以外的地方重新打通一條和隴右聯係的通道作為備用。”


    這個說法比較新鮮,不管是蒙煥還是一直關注戰事的耿超都沒有想到過這個事情。


    “世子請細說。”耿超著急的發問。


    言瀾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氣起身向眾人拱手道:“包石城,我以為淵泉的軍資糧草以及淵泉的百姓都退到包石城來,而後將淵泉設為第一道防線和北慕對峙。”


    石遵張了張嘴,本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閉嘴了,因為他發現包石城的位置對目前來講是最好的,隻是包石城的問題是水源問題。


    “包石城?嘖嘖嘖,世子,你用心了。”蒙煥滿意的說道。


    “王爺,屬下有個想法。”一直沉默的龍庭飛起身道。


    龍庭飛是個謹慎的人,他的本事才能不弱於耿超之流,隻是因為歸降的比較晚,而且歸降後一直在陛下身邊,所以戰功不顯,不過讓蒙煥對他親近的主要原因卻是因為他與長孫青青的婚約。


    長孫青青的身份他們這些皇室成員是知曉的,算起來青青也要喚他一聲舅父,所以對於蒙煥而言,龍庭飛是自家人,和霍幼疾一樣的自家人。


    蒙煥沒有說話,隻是示意他說下去。


    “西域各族的仆從軍現在都集結在玉門關外雅蘇城中,他們人雖多,但戰力一般,不如我們主動出擊雅蘇城先斷了北慕一臂!”


    “仆從軍戰力雖是一般,但他們的後援卻是充足,若是不能一擊必勝,到時候斷的就是我們的臂膀了。”耿超疑問道。


    “這就要看南陽侯了。”蒙煥當即明白了龍庭飛的意思。


    石遵微微一笑,拱手道:“龍侯是想讓咱們在西域各族的人動一動?”


    龍庭飛衝著石遵拱手道:“是,還請南陽侯多多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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