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肆虐著開封這座千年古城,蒙琰本不願意進城的,心中的苦楚沒有人能體會,自從蒙婉姝命喪火海之後他一直強忍悲痛,他不能倒,他為人祖,為人父,為人夫,更是這大宣萬民的支柱,在外人眼中似乎看起來他對女兒身亡的事情過於平靜了,但這心底的疼每夜都在折磨著他。


    蒙琰身著單衣站在門外用手接著飄落的雪花,他拒絕了所有人相陪,這裏隻有他一個人,不一會兒的功夫大雪就布滿的周身,眼角的雪花融化了,鼻頭一酸,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雪水。


    他的腦中迴憶著當年的辰京,心底深藏的那個思念在這一刻全部湧了上來,皓月,我想你了。


    而門外的侍立著一群人,為首的是太子蒙靖言,他眼睛裏充滿著怒火,一旁的蒙靖翊似乎感受的兄長的情緒,還像小時候一樣用頭抵著蒙靖言的背,以前這樣是為了兄長為他遮風擋雨,現在他是想給兄長一個舒適的依靠。


    作為半個皇族的霍幼疾站在房簷之外,低頭一直去踩他麵前的積雪,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將麵前的積雪變的硬邦邦的,他心亂如麻。


    從辰京趕來的袁懷英在太子對麵的一側和靳輔小聲嘀咕著什麽,作為會談的副使,兩人想必是在談論即將到來的第一次會談,這也是大宣第一次沒有太大把握的談判。


    龍庭飛離得很遠,他有他自己的堅持和自覺,新降的將領就遭遇大宣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敗績,同時他對麵見蒙琰有些畏懼,這裏是開封,是周策夫婦喪命的地方,雖然不是自己造成,但的確是因為自己開始的這場慘劇。


    大雪沒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是越來越大,袁懷英皺著眉頭看著這院中沉默的諸人,輕輕擺了擺手,一個侍衛輕輕靠過來,袁懷英小聲說道:“去弄一些茶水過來。”


    話剛落音,一陣腳步窸窣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抬眼間就看到皇後娘娘被長沙公主攙扶著進來了,所有人趕緊上前行禮,顧清風製止了他們的行禮,看向太子蒙靖言問道:“言兒,為何帶著諸位大人在這裏站著?”


    “母後,父皇他···”蒙靖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因為裏院的門被鎖死了。


    顧清風看到緊鎖的大門立刻就明白了,她知道蒙琰在一個人排解情緒,蒙琰心中的痛比任何人都要重,這麽久以來他都是在硬撐著,現在要再次和蕭彧麵對麵,他這一會兒應當是在一個人紀念蒼舒皓月。


    顧清風心中沒有任何的不悅,這樣的蒙琰才是自己喜歡的人,從不讓人為難,所有的苦都是獨吞,輕歎一口氣,轉頭對蒙婉瑜說道:“婉瑜,我得進去陪陪你叔父,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帶他們到偏房用茶用飯吧,都是朝中重臣,不能沾染傷寒,”而後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額頭冒汗的霍幼疾說道:“不要苛責他,敗給於慶武不丟人,讓他把頭抬起來,我更喜歡看到那個飛揚的霍幼疾。”


    蒙婉瑜欠身一福稱是,而後顧清風便施展了多年未用的功法將內院的門打開,之後便端著托盤、拎著食盒自己進去了,除了兩位皇子以外,所有人都驚訝不已,還是蒙婉瑜先反應過來,笑道:“娘娘的家傳絕學,許多年未見了,諸位大人請移步偏房用膳吧。”


    這時大家才緩過來,星潭顧氏,皇後娘娘出身星潭顧氏,在武脈一道上可是中原正統。


    顧清風看到蒙琰一身單衣,眉頭微蹙,拿起蒙琰的大氅走到他身邊,用手輕輕掃落他周身的雪,而後將大氅覆在蒙琰的身上,輕聲說道:“多大年紀了?你倒了我們該怎麽辦?”


    蒙琰沒有迴頭,隻是抓住顧清風的手沙啞中帶著疲憊的說道:“還說我,你的身體什麽狀況你不清楚嗎?從洛辰趕過來沒休息就過來的吧?”


    “婉瑜陪著我沒事的,進來吃點東西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去見蕭彧。”


    蒙琰吐了一口長氣,任由顧清風將他拉進房間,這一刻他才覺得好冷,周身凍得刺痛。


    一碗熱湯下肚,人都精神了不少,蒙琰一邊吃著菜一邊問道:“都到了嗎?”


    “差不多了,宣鬆今晚就能到,克明會和一起過來,其他人也都準備好了。”顧清風一邊為他布菜一邊說著。


    “嗯,告訴譚忌,談判結束前必須拿下潁州,沒有任何條件可談!”蒙琰話雖不重,但嚴厲程度可見一斑。


    “你這是一點麵子也不給蕭彧了,於慶武呢?您打算如何處置。”顧清風相信譚忌的能力,不過被俘的於慶武倒是棘手了,殺是肯定不行的。


    “哼!麵子,他蕭彧從來就沒給過我麵子,隻拿下潁州已經是我克製了,於慶武是談判的籌碼,我暫時沒想好,先讓懷英和靳輔過去吧,蕭彧派了陳卓和長孫冀過來就是在惡心我,要玩我便陪他好好玩玩。”


    顧清風看的出蒙琰開始動腦子了,這很好,隻要他專心於事情就不會被仇恨蒙蔽,看到蒙琰胃口還行就為他再打了一碗湯,說道:“您有沒有發現這次寧軍有所不同了?”


    “說說你的想法,是不是很熟悉?”


    “您的意思是三娘在幕後出謀劃策?確定嗎?”顧清風笑了,夫妻心意相通。


    “壯士斷腕,除了她不會有別人,拿於慶武吸引我們的目光,好手段,他們倆果然湊在一起了,清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來了,準備好了嗎?”


    顧清風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什麽時候不是一起麵對的?來便來,我們從未懼怕!”


    “對,你說的對!”蒙琰緩緩起身,而後說道:“走吧,偏房的人等的也急了。”


    其他人都在偏房吃飯,但霍幼疾夫婦卻在外麵的廊下,隻聽蒙婉瑜安慰道:“陛下沒有怪罪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這次道口鎮陛下沒有讓你去,你不舒服對嗎?”


    “唉,我,唉,不知道說什麽,但的確不舒服,不是因為道口鎮的事兒。”霍幼疾渾身扭捏的說道,對於妻子他從不隱瞞,不過這次確實丟人了。


    “你們不是將於慶武生擒了嗎?還不滿意?”


    “生擒?唉,婉瑜,於慶武就沒有抵抗,我們進朱仙鎮的時候他就端坐在大帳中喝茶,你知道嗎?他看我的那個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掉,沉穩,淡定,這樣的眼神我隻在慶帥眼中看到過。”霍幼疾自從押送於慶武迴來之後一直都沒能走出那個眼神,那種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失落。


    “堂堂霍侯連這點挫折都承受不了?”蒙琰厲聲責問。


    霍幼疾身子一顫,抬頭看去,竟沒有發現陛下和皇後的行跡,這太可怕了,蒙琰看到霍幼疾被嚇得不輕,瞬間移動到他的麵前,說道:“怕嗎?”


    霍幼疾確實嚇了一跳,而且突然感受到周身壓力瞬間增大了不少,霍幼疾咬著牙迴應道:“不怕!”


    忽然,壓力沒了,蒙琰踢了他一腳,斥罵道:“滾進去!朕有要事要交代給你!”


    霍幼疾鬆了一口氣,陛下的九宸功越發的精純了,說心裏話剛才差點嚇尿了。


    蒙琰進屋後免了他們的行禮,徑直坐下問道:“懷英,你們準備的朕都看到了,沒有問題,但切記一點態度必須強硬,寸步不讓!”


    袁懷英頗為吃驚,原本他們的計劃是有底線的,現在陛下的意思是照著談崩去的,這樣的話談判的意義在哪?正想爭取一下,但蒙琰沒有給他機會。


    “老二,你今晚就出發,隻有一個要求打,打到談判結果出來,有結果之前誰也不許停下,如果兵力不夠,可動用洛辰駐守的白澤軍。”蒙琰態度堅決又強硬。


    蒙靖翊很是興奮,洛辰之戰的虎頭蛇尾讓他很不爽,終於能真刀真槍的幹一場了。


    “霍幼疾,待宣鬆到了之後你們二人即刻出兵商州,你那些人這些天在商州已經搞得人心惶惶了。”看了一眼霍幼疾之後緊接著命令道:“太子,你和諸葛宸也不要閑著,出兵濮陽,所有的兵馬都不許閑著。”


    一口氣的命令讓眾人很難消化,陛下從來都是留一手的行事風格,但這次卻有了孤注一擲的氣勢,一口氣抽幹了河洛境內的所有大軍去對大寧進行攻擊,甚至不惜動用從成都帶來的備用軍,這哪有一點談判的意思。


    所有人都下去準備了,偏房裏隻剩下蒙琰夫婦、蒙婉瑜還有龍庭飛,蒙婉瑜恭敬的給兩人斟茶,說道:“叔父,於慶武現在暫時關押在開封國安院,您看?”


    “交給你了,也是一代名將,不要難為他,暫時朕還不想見他,不過他若是願意說點什麽聽聽也無妨,交給你朕放心。”蒙琰對這個侄女沒有任何可以交代的,她掌管國安院西院多年,從未有過差錯,蘇青曾私下跟他說過蒙婉瑜是最適合掌管諜者的人。


    龍庭飛被單獨留下一直坐立不安,聽著蒙婉瑜與蒙琰的對話更是想把耳朵割掉,這種私密的事情他是一句都不想聽。


    “庭飛,你不用緊張,你既已是大宣將領,那便是自己人,大宣對待自己人從來都是事無不可對人言。”蒙琰安撫道。


    “多謝陛下隆恩!”龍庭飛趕緊起身半跪行禮道,他這也是剛學會的大宣禮儀,除了祭祖之外最高禮儀就是半跪。


    蒙琰搖搖頭徑直走到他身邊將他扶起來說道:“朕不喜歡寒暄廢話,留你下來是有話要問你。”


    龍庭飛十分感動,起身後立即拱手道:“陛下,當日臣奉命出兵開封,我當時是不同意進犯的,但洛辰那邊催促的緊,所以我沒辦法,不過我動作很慢,我剛到開封城外就聽說周將軍遇刺了,再之後就是····”


    “你是在周策被襲擊之後才到的?”蒙琰有些疑問。


    “是,應該是說周將軍上午遇刺,我帶人是午後抵達的,不過我曾派人探查過,襲擊周將軍的人應該是不是軍旅上的人,行事風格倒是和諜者有些相似。”龍庭飛把知道的全部和盤托出,這些沒有必要隱瞞,因為他發覺陛下並不想和大寧善了,他也是突然發覺自己慢慢的在向著大宣靠攏,整個中原現在就剩下宣、寧兩國了,開戰是早晚的事,中原這個地方很奇特,萬年以來,不管動亂到什麽程度,終究還是要歸一的,陵朝末年從辰朝起兵到宣、寧並立不過三十年不到的功夫,現在百姓們終於又看到了大一統的希望了,站在百姓萬民的角度上來看大宣是最好的選擇。


    “諜者?庭飛帶兵多年,對各家的諜者應該不陌生,有什麽看法,直接說。”顧清風急切的問道。


    龍庭飛看了一眼沉默的蒙琰,而後側身拱手道:“娘娘,他們雖然用的是諜者的手段,但我能確定不是我們熟悉的,但微臣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


    “盡管講!不必有任何顧忌,這間屋子裏的人都有權知曉任何蛛絲馬跡。”顧清風等不及了。


    龍庭飛猶豫之後說道:“前幾日臣和霍侯到了周將軍的宅邸後發現縱火之人的手段有些像寒江寺。”


    “權熙?!”顧清風眯著眼睛怒道。


    就在顧清風要發作的時候,蒙琰忽然開口道:“不一定,權朗、蕭彧或是東海人都有可能。”


    顧清風閉上眼睛說道:“陛下,臣妾以為不管是誰,既然有了目標就該行事了。”


    “不著急,我先會會蕭彧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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