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歸意遠,舊寺在廬陵。’,古人誠不欺我,張帥,恭喜你首戰告捷那些廬陵。”蕭彧站在廬陵深遠幽靜的古寺中眺望遠方的白雲。


    “王爺,張瑾不敢居功,得憑王爺指揮得當末將才能輕取廬陵,恭賀王爺北伐第一功!”張瑾的馬屁拍的很官方。


    蕭彧聽後覺得有些不舒服,本來賞古的好心情一下子蕩然無存,再一想也是沒辦法,這些人都是陵朝舊臣,骨子裏的禮教思維一時間很難改變,“張帥,我們在廬陵整修幾日後就要繼續北上,留守之人你有何意見?”


    張瑾不是非要拍這個馬屁,隻是拿下廬陵確實太容易,不過三日的功夫廬陵刺史就舉城投降,在軍事層麵來說確實沒什麽好誇耀的,能輕取廬陵得益於象湖郡的經營,對於廬陵的留守他覺得沒人比王宗卿更合適,但蕭彧的發問怕是心中有別的人選了,“末將以為廬陵留守當是一個‘穩’字。”


    知道張瑾不會輕易迴答,果然又把問題踢迴給蕭彧了,蕭彧不是沒有考慮過王宗卿,但他在象湖駐軍的發現王宗卿隨不上擅長軍陣殺伐的將領,但是軍務處理後勤糧草卻是得心應手的處理,正是蕭彧急缺的人才,蕭彧心裏已經決定將王宗卿調任麒麟軍長史,不過這樣一弄廬陵留守就空缺了,蕭彧可不願意讓中書院插手,突然想到一人說道:“本王的確是想把王將軍調到軍中負責糧草事宜,你覺得端木怎麽樣?”


    張瑾想了一下,覺得蕭彧能做到這個位置不僅僅因為他是國主的侄子,而是確有才能,“末將以為端木陽大善。”


    “嗯,張帥,小王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您願不願意聽?”蕭彧忽然想到什麽,略作神秘的說道。


    張瑾心中一緊,大概猜到蕭彧想說什麽,張瑾有些無奈,他經曆被貶的經曆,著實不願意再參與黨爭,雖說辰國新立黨爭還沉在底下,但是不代表就沒有黨爭,朝堂上其實形勢很微妙,在蕭胡利的支持下逐漸形成了三股勢力,國主、蕭彧、蒙琰三方其實很分明了,蕭胡利身邊又有盧崇宗與夏侯明兩派存在,各級官吏各地將領其實已經在慢慢的選擇自己的追隨,自己是夏侯明推薦過來的,在大家的眼中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其實自己內心更願意讚同蒙琰的做派,但現實卻容不得他自己選擇,做人做官太難了,如今蕭彧提及此事隻得硬著頭皮答道:“王爺請講。”


    蕭彧看到張瑾的猶豫心中閃過一絲不喜,但是看到張瑾最終做出了選擇還算是滿意的,“張帥,自廬陵後凡是北上所收城池的戶籍、倉庫文書等需立刻收入軍中,不得交付與任何人,張帥覺得如何?”


    張瑾大驚失色,蕭彧的這種舉動已不是簡單的黨爭了,而是要明目張膽發展自己的勢力,蕭彧毫不忌諱的這麽對他說這些,明擺著是要在逼自己上船啊!張瑾糾結了,戰隊是錯的,不站隊命也許就沒了,怎麽辦?已經死過一次了不願意再遭那份侮辱了,輕歎一口氣道:“謹遵王爺之命!”


    右路軍輕取廬陵,左路軍自然不甘示弱,烏雲之下的餘賡與蒙煥並轡而行,望著孤立在舜山峽穀中臨武城,連續十天的襲擾不止是臨武的顧氏軍隊疲憊不堪,餘賡的開陽營也逼近極限,餘賡已是滿臉胡茬,證明了這十天他也沒得到好好的休息,餘賡抬頭看著天上烏雲越來越厚,興奮的說道:“十一郎,終於等到了,我從未像現在一樣盼著大雨快來!”


    “將軍,不知道七哥那邊準備好沒有?”蒙煥的臉上也難掩喜悅之情。


    “郡公的事情我們就不要操心了,兄弟們差不多快到山腰的紮營地了,告訴兄弟們趁著大雨趕緊休整養傷,讓夥房的兄弟多做些吃食,酒是禁令,萬萬不可偷著下山,若是被石頭砸傷了就不劃算了。”餘賡事無巨細的安排著。


    “將軍,兄弟們上山之前您就安排過了。”蒙煥提醒道,他知道餘賡等這一日來臨等的心力交瘁,不管是誰與顧曲風交手都不會輕鬆,盛名之下無虛士。


    餘賡不好意思的微笑道:“我忘了,太累了,我們也上山吧,咱們在山上好好看看郡公的手段!”


    蒙琰這邊倒是淡定的很,主帳中悠閑地與葉伯懷閑聊,但他不停的去看外麵的天色,心中其實也是懸著的,這次他力排眾議讓靳騫作為攻打臨武的主將是存著兩個心思的,一是有意試探靳騫的能力是不是可以獨領偏師,二是也想考驗靳騫是不是真的能無所保留的做事。


    “你要是不放心就讓柏青陪你去看看,何必這樣坐不住。”葉伯懷一向是最煞風景的那個人。


    “不能去,我若去了靳指揮使會拘束的。”蒙琰搖頭說道。


    “切!口是心非,你若真的放心幹嘛讓十三郎領著搖光營的人去前麵了,你以為靳騫看不出來?”葉伯懷鄙視道。


    “姓葉的不要逼我罵娘!你這樣說實話大家都會尷尬的。”蒙琰與葉伯懷從來都難坐在一起好好說十句話。


    “我知道你做事喜歡留一手,隻是在大家眼睛裏看到可不是你留後手而是性情多疑你可知道?你若是想做什麽直接告訴大家就好了,不要猜來猜去,剛剛才整合的兵士,你想撐不到兩年大家就因互相猜忌就解散嗎?!”葉伯懷的語氣越來越嚴厲,他對蒙琰的短處不是第一次提醒了,做事情不甚大氣,那股子小家子氣時不時就會冒出來。


    蒙琰的臉色瞬間變化的多姿多彩,終究是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坐下自省道:“也就是你還能說說我,人還是要一步步成長的,我做到這個位置還是太容易了。”


    葉伯懷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稍稍活動一下筋骨,“行了,我去天樞營一趟替你跟靳騫解釋一下,別寒了人心。”說完頭也不迴的走出大帳。


    天樞營在大雨到來之前已經紮營在上穀口旁,風還未起雨水已到,靳騫全身披掛站在雨中指揮兵士將天璣營運送過來的山石分堆囤積好,用繩索固定分散的石頭,葉伯懷押著蒙燼過來的時候靳騫完全沒有發覺,還是親衛提醒才看見兩人,不過靳騫對兩人的到來完全沒有好感,反而認為這兩人現在過來就是多事,一邊指揮一邊沒好氣的說道:“郡公不放心我靳騫換人就是了,何必讓二位跑一趟!”


    “我說老靳說話不要那麽衝,我帶十三郎過來就是想看看靳將軍的風采,跟郡公可沒關係,心裏不要那麽陰暗好不好?”葉伯懷裝的一副不爽的樣子。


    “既是來參觀的就不要閑著才是!帶了多少人過來?雨水還好,萬一起風了就麻煩了,過來幫忙!”靳騫沒有理睬葉伯懷話中的意思,現在他的心裏隻有一件事,就是盡快將石頭捆綁好,挖好一條縱深到峽穀的人工河道。


    葉伯懷見狀,自己此番的目的達到了,便讓讓蒙燼指揮帶過來的軍士幫助挖溝搬石頭,順便踹了蒙燼一腳發泄讓自己幹活的不滿。


    一通忙活終於在大風起來之前完成了準備工作,靳騫三人站在營帳門口看著狂風暴雨肆虐著,不多時看到山上的信號旗打出來了,看來餘賡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這場雨估計要下很久,看來要改變作戰計劃了,通知全營埋鍋造飯,趕緊休息。”靳騫看著天空的烏雲眉頭緊鎖,他是土生土長的南境人,對雨天的判斷極為敏感,這場雨比想象的要大,但持續的時間不會太久,至多亥時就會停,本預計明早的進攻時間可能要做些改變。


    “老靳,你不會打算夜襲臨武吧?”葉伯懷聽出了他的想法,覺得這家夥膽子確實不小,且不說夜襲的難度更大,就這臨時更改進攻時間的決定是衝著掉腦袋去的,怪不得這人沒朋友,葉伯懷現在有些後悔來這裏為蒙琰做補救,暗暗決定以後離靳騫遠點才是。


    “戰場是瞬息萬變的,機會也是一瞬而過的,如果事事都要請教大營郡公也不會讓我這樣的人獨領偏師的,放心,葉帥,這是陣前的決定跟你沒有關係。”靳騫以為葉伯懷認為自己會讓他背鍋。


    “老靳,你能不能不把人總往壞處想,我是覺得夜襲難度大,損失會不可控。”葉伯懷心虛的辯解道。


    “不可控也要打,這場雨之後不知道哪天才會有這樣的好機會,現在拿下臨武才是最重要的。”靳騫堅持自己的決定。


    “這樣吧,讓十三郎現在迴大營請郡公抽調天權、玉衡營的人過來做預備,你不要拒絕,第一戰打就得贏,不然傷了士氣再想找補迴來就難了。”葉伯懷想了一下還是穩妥點更好,蒙琰雖說是有私心,但是他留後手的做法是對的。


    靳騫本想拒絕葉伯懷調兵的好意,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葉伯懷有句話說的對,自己的性格導致從軍以來一直被針對,就算蒙琰征調他為一營指揮使他依然固執的認為蒙琰不過是看中自己的指揮才能而不是自己這個人,但與葉伯懷等人接觸下來發現其實整個白澤軍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不堪,最起碼將領之間的相處是和諧的,爭吵也隻是策略上的爭論,無關乎私人情感,他自己能感覺到心中起了變化。


    “那就有勞蒙燼將軍了,暴雨山路不好走,我讓幾個熟悉山路的軍士護送你迴大營,”靳騫猶豫了一下說道:“還勞煩蒙燼將軍把我更改攻城時間的事情告知郡公。”這是自己最後的底線了。


    不錯,有這個態度就是不錯的開始,葉伯懷心想總算沒辜負自己的辛苦,靳騫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會有感情,就要交往,之前他活的太孤獨,現在必須讓他融入到群體之中,知道匯報就是個不錯的開始,獨領偏師的人總是要有獨立思考和決策的能力的,蒙琰這小子會理解的。


    果不其然善於接受批評的人也有容人之量,蒙琰聽到蒙燼的匯報後當即決斷讓蒙燼率領五千人馬支援靳騫以為保障,同時還授予了靳騫臨時決斷的權力。


    “十三郎,你記住你隻是支援,陣前的事情要聽從靳將軍的指揮,不要胡亂說話,你的身份不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人以為是我的意思,明白嗎?”蒙琰一臉嚴肅的提醒。


    看到蒙琰嚴肅的表情,蒙燼本來對靳騫的不滿全都藏了起來,心想若是在蕭大哥軍中靳騫這樣的人早就人頭飄飄了。


    “七哥,十一哥那邊估計也不好過,用不用分一支兵馬支援他們?”蒙燼試探的說道。


    “不錯,知道思考了,看來你的曆練是有效果的,十一郎那邊不用支援,他們有地形和騎兵的優勢,給他們支援反而是一種負擔。”蒙琰欣慰的說道。


    蒙燼走後蒙琰並沒有輕鬆的放下心來,站在地圖前思索著什麽,不知不覺的都已經到了酉時,侍衛輕聲的將飯食送到大帳中,正準備離開,突然被蒙琰叫住,“你去請卓侯和聶長史立刻過來!”


    臨武城中的顧曲風坐立不安,他已經確定蒙琰準備水淹臨武的想法了,臨武地處峽穀,這麽大的雨,四麵山上竟有三麵沒有衝下來太多,這就說明有人故意在蓄水,他現在非常後悔竟沒能估計到蒙琰的想法,顧迎風被俘對他的決策影響太大了,現在撤兵與否都已經來不及了,身後唯一的出口已經被淹了,城中的將士苦不堪言。


    “朝群,城中還有多少舟船?”顧曲風一臉愁容的問到身邊的副將。


    朝群跟隨顧曲風已三年多了,作為軍中副將也大體明白了對麵的想法,無奈的說道:“我們城中隻有十幾條小船,轉運能力很差,大公子,你快走吧。”


    顧曲風心痛不已,臨武城是自己苦心經營的魚刺,是牽製南境之敵的絕佳位置,隻因自己一時疏忽被蒙琰抓住,帶來的結果將是萬劫不複,現在擺在他麵前隻有三條路,一是死守臨武,自己也就為家族盡忠了;二是撤到林城,那麽零陵就危險了;三是迴零陵,那也就是等於將林城拱手相讓,蒙琰算計的太狠了,所有的計謀都擺在你麵前,可你不得不選擇斷臂自保。


    “現在能撤出去多少人?”顧曲風隻能盡快決定,蒙琰不會給他留太多的時間。


    朝群慘笑著說:“一個時辰最多撤出去五百兵士,城中還有五千人,能撤出去多少就看對麵給我們留了多少時間。”


    “朝群,你帶著人先撤出去,能撤多少是多少吧。”顧曲風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語氣中盡是無力。


    “大公子哪有主將斷後的道理,您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朝群一副準備赴死的神情。


    顧曲風也不矯情,拍了拍朝群的肩膀說道:“事不可為之時你盡快撤出來,去準備吧,我帶著顧氏子弟先撤迴林城,之後你帶著領兵的將領秘密撤出來,剩下的人聽天由命吧!”


    朝群聽到顧曲風的安排後心中一涼,果然顧氏子弟的命要比普通軍士的命重要多了,連逃命的機會都不給他們留,不過轉念一想也是,顧曲風作為顧氏子弟當然要對家族負責,他們本就是在顧氏手裏討生活的如同賤民一般,自己若不是被顧曲風賞識怕是也會像普通的軍士一樣被隨時放棄,朝群沒再說什麽,說什麽都是無用的,領命出去安排撤退事宜。


    靳騫的判斷是準確的,快到亥時的時候大雨風雨緩緩停下來了,隻有零星的小雨飄著,靳騫果斷下令放水滾石,一瞬間整個舜山竟有山崩地裂之勢,不大會兒的功夫站在高處的餘賡看到臨武城瞬間變成汪洋大海,餘賡當即下令全軍準備,待大水衝過臨武流向舜山裏麵的時候就輪到他們了。


    臨武城中的朝群看著在水中掙紮活命的軍士趕到哀痛不已,他放棄了逃命的機會,決議留下來與餘下近四千軍士共存亡。


    大水衝刷過後朝群收攏軍士已是不足三千人,其餘的人或是被大水吞噬或是失蹤,僥幸活下來的人目光呆滯的看著朝群,他們不知道將會麵對的是什麽樣的結局,唯一能信任的隻有麵前這個沒有逃命的副將。


    餘賡和靳騫沒有給朝群太多的時間,不過一刻鍾兩支兵馬就匯合在沒有城門的臨武城下,朝群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心說道:“兄弟們,顧氏已經放棄我們了,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降了吧。”


    就在靳騫接收臨武降兵的時候,蒙琰的中軍大帳中聶桓略帶緊張的興奮道:“天璿營傳來的消息確認顧曲風往林城方向逃去。”


    蒙琰終於放下心來,麵帶喜色,“通知卓侯可以動了,給他五日的時間務必拿下零陵!”


    聶桓正準備要走,蒙琰想起什麽,趕緊說道:“通報國主,臨武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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