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會一本正經地誇人。”鍾遠岫微不可查地輕哼了一聲,隨即和邢望聊起正事,“咱們的劇已經定檔了,因為隸屬於那項國風企劃,會相應地增加曝光度,從春節當天開始在省台播放,做好準備迎接暴風驟雨吧,在城春上映之前,這波熱度夠你在熱搜常駐了。”


    “您覺得我會火?”


    “不然呢?不過你不是會火,而是更火,我已經等不及看到那群黑子被打臉的盛況了。”


    邢望竟然幻聽到了反派桀桀桀的猖狂笑聲,覺得這個話題還是不該繼續深聊下去了,於是和鍾遠岫結束了通話。


    因為最近忙碌於《我與他》劇組的工作,所以他將《觀歲時》方麵需要配合劇組宣傳的任務交給了經紀人女士,卻沒有想到日曆上劃著圈的日子已經一天天逼近,今年竟然就快走到頭了。


    去年這個時候他已經在青竹鎮提前過上了養老生活,今年卻是奔走於工作,看上去比俞冀安還忙,畢竟兄長的公司在國內已經順利紮穩了腳跟,目前又有項荃幫忙分擔,至於他……演藝事業剛剛有了起色,這幾天手機來電鈴聲幾乎就沒停過。


    前一秒和劇組主創們開會,後一秒跟資方詳談,期間要是接到幾位演員朋友的電話,或多或少是要說上幾句的。


    還好試鏡結果出來了,演員基本定了下來,將劇本交出去,一眾人等開始琢磨角色就不會再call他了,但是他是主演,剩下的時間裏更是不可能鬆懈,壓榨著時間記台詞。


    終於,整個劇組有條不紊地在年前試完妝,開完了劇本圍讀。


    其他人晚上來不及迴家就歇在酒店,好在邢望困得不行了還能被兄長抱迴車上,帶迴粼海華苑休息,當然動作很隱蔽就是了。


    隻不過仍有被劇組成員看到的時候,不過誰都不會多說一句,即便心裏好奇得要死。


    開玩笑,這段日子下來,孔靈毓是看著文靜不兇人,但是邢望從隔壁劉英維的班組借來的副導那叫一個脾氣火爆,而製片人先生本人就更不用說了不常說話,但是冷著臉的嚴肅模樣仿佛是去兩極進修過,讓人花癡都不敢犯!


    但是被俞冀安抱在懷裏的邢小希卻截然不同,闔著那雙清列的黑眸,沒有任何防備地靠著兄長的胸膛小憩,唿吸綿長、眼睫輕顫,俞冀安手指輕著動作纏著他頸間的黑發,眸中晦暗不明,最終低頭在戀人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邢望確實太累了,俞冀安望著他眼睛下淡淡的青黑,便隻是安安靜靜地將人抱著。


    迴到家後,嚐試將人叫醒,卻隻見邢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後又闔上了,俞冀安無奈,附在他耳畔,低聲道:“太累了就繼續睡吧,哥哥幫你就好。”


    月亮隱在雲層後麵,仿佛怯於直視室內的一切。


    俞冀安確實是在一本正經地幫邢望清洗,隻是將人塞迴被褥裏後,手中感知到的細膩被大腦延後處理,細微的漣漪在他心裏徐徐蕩開。


    最終這一切念想都化作了浴室裏淩亂跳躍的水珠,俞冀安結束完,圍著浴巾打開了浴室門,然後他看見,本應沉睡在酣夢中的戀人此刻正站在門前,耳尖和麵頰就跟飲了酒般泛著紅,不知道在外麵站了多久。


    邢望欲蓋彌彰般撓了撓臉,隨即對俞冀安說:“哥,洗完了?我想上個洗手間。”


    低著頭走進門內,卻不見俞冀安的步子移動半分,男人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一聲急促的驚唿中,邢望被人抱上了洗漱台。


    吻落了下來,深到邢望無法唿吸,無法推拒,他像一隻被打開的蚌,隻能仰起頭學著適應。


    片刻,俞冀安的雙唇慢慢移開,他抬手撫摸過戀人通紅的耳尖,然後蓋住了那雙黑色的、氤氳的眼睛。


    視線被黑暗遮蔽,邢望下意識捏住了罪魁禍首的手腕,卻在下一刻感受到戀人的唇落在了耳畔,對方的唿吸有些重。


    邢望微抿雙唇,俞冀安的氣息蔓延在他的鼻尖,他將方才捏著俞冀安手腕的那隻手放下,雙手捧起俞冀安的臉,睡衣寬大的衣襟因為傾身的動作而敞開。


    “哥,你不喜歡我嗎?”


    他好像並不知曉自己對俞冀安有著怎麽的吸引力,又或者是過於知曉,清淺的語句迴響在俞冀安的耳邊。


    約莫又是一句什麽出格的話,年輕人的坦蕩言辭擊潰了俞冀安的理智,讓他收緊了環抱著對方腰身的手。


    “明天不是還要迴劇組嗎?今晚就不鬧了好不好,我們先迴去睡覺。”


    “哥,忘記跟你說了。”


    邢望和俞冀安貼得很近,他狡黠地輕笑了一下,“劇組從明天開始放假,我不用再早起,還可以休息很長一段時間……”


    第85章 邢家


    聽說久素的肉食動物一旦開葷就會遵循生命本能而無法鬆口。


    邢望在深刻認識到這一說法之後短暫地產生了名為後悔的情緒。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俞冀安,在思緒最混沌的時候,他似乎能夠看到那雙棕色眼眸裏失控跳躍著的灼燙火焰,帶著狠戾的氣息,令他心神驚懼到顫抖。


    翌日他醒來得太晚,雖然這不影響什麽,畢竟他昨夜跟俞冀安說的話也是真話,劇組從今天開始就放假了,但是他們兩個險些忘了,這兩日要迴青竹鎮,因為外公外婆旅遊迴來了,而在迴青竹鎮之前,他們得去祭拜一次父母。


    邢望來到樓下就看見了正在廚房忙活的俞冀安為了營造出一個二人世界,兄長給慧姨放了今天的假。


    他想走過去給正在專心做早餐的俞冀安一個驚嚇,隻是薩摩耶聞訊而來,柔軟的毛發蹭過他的小腿,並非以往樂嗬嗬的表情,邢望從中看出了幾分埋怨,許是在責怪他:為什麽近日都不陪著耶耶一起玩了?


    邢望想蹲下身逗下垂頭喪氣的小狗,身體的不適卻隨即而來,幸而俞冀安察覺到了這裏的動靜,匆匆趕了過來,不動聲色地扶住了邢望的肩,讓人靠在了他胸前。


    薩摩耶察覺到大個子主人不善的眼神,向來樂觀開朗的小狗不再尋求貼貼,猶豫了下,隨後扭過頭走出了門。


    邢望見此啞然失笑:“哥,我怎麽感覺它好像不喜歡你了?”


    話剛說出來邢望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什麽時候聲音變得那麽沙啞了?


    俞冀安察覺到邢望語罷後一瞬間的僵硬,伸手撫過了戀人後頸的發,耐不住笑意低聲說道:“先坐在沙發那兒休息一會兒,我去倒杯水,等會兒早餐好了再叫你。”


    邢望仍然很聽兄長的話,待到他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往落地窗外看去,暮冬的小院裏盛滿了熱烈的陽光,薩摩耶跑到了院子,白雲似的一朵、在陽光下撒歡。


    食物甜美柔和的香氣盈滿了客廳,廚房裏傳來輕微的聲響,大概是廚具的碰撞聲,還有熱粥咕嘟咕嘟冒泡的聲音,強烈而美好的生活氣息一下子讓人鬆懈懶散起來,邢望靠著抱枕,不自覺露出了一絲愉悅的笑。


    早餐過後二人一齊前往墓園,沒有帶上薩摩耶,同往年一樣,在常去的那家花店購買了粉色鬱金香。


    隻是和往年不同的是,這次二人在墓園裏見到了熟人。


    邢望抱著花,望著站在墓前的青年,喊了一聲:“堂哥。”


    邢允琛在看到邢望時目光亮了一下,卻在下一刻發現,堂弟和俞冀安站在一起的距離太過親密了,這讓他發覺到了一些異樣,於是目光微斂下來,輕輕應了一聲:“嗯。”


    隨後又問:“往年都是你們先我一步來這兒,今年怎麽晚了兩天?”


    “在忙著新電影的事,所以晚了些。”


    邢望邊迴複了堂兄的話,邊躬身將手中的鬱金香放在了父母的墓前,目光微垂,眼底卻溫柔,他輕聲說:“但願爸媽不要責怪。”


    聽到這話,邢允琛的語氣也不由柔和了幾分:“小叔和嬸嬸最疼愛的人就是你了,怎麽可能舍得責怪你?”


    邢望蹲下了身子,抬手擦拭著墓碑上的些許泥點陰影,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父母的照片上,沉默了半晌,才說出一句令邢允琛微微怔愣的話:“堂哥,今年和我們一起迴青竹鎮過年吧。”


    語罷,他側過身子,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不是說我們是一家人嗎?邢家的宅子空蕩蕩的,所以和我們迴青竹鎮過年怎麽樣?”


    暮冬的風吹到此處理應更加冰冷,撫過年輕人的黑發,卻好似長輩的手一般輕柔。


    邢允琛訝異了片刻,最後釋然般笑著開口應道:“好。”


    其實邢望對邢家的了解並不多,對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邢家,他的印象始於父親邢長空,終於堂哥邢允琛。


    邢望是在邢長空將邢允琛介紹給他認識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父親曾是邢家人,不然他也被蒙在鼓裏,而外界就更不用說了,到現在都還不清楚邢長空的真實來曆。


    他知道父親不喜歡邢家,而他幼年時之所以沒有被暴露在大眾視野,首要原因便是父親在堤防虎視眈眈的邢家。


    在邢望的要求下,邢允琛曾和他講過,邢長空和邢家的往事,這是他才知曉,原來父親原名不叫邢長空,而是叫邢崧,順了邢家這一輩人的輩分,以山為名。


    而他父親之所以拋棄了“崧”這個名,卻留下了“邢”這個姓氏,是因為他祖母的姓氏,也是“邢”。


    邢長空,或者說邢崧,他出生於京城邢家,父親是邢家上一任當家人、滄穹影業前任董事長邢晉明,而母親是邢家收留的孩子,邢嫦如。


    不過事實上,比起寄人籬下的孤女身份,用“童養媳”這個詞來形容邢嫦如在邢家的家庭地位,反而更確切一點。


    邢家二老膝下諸多子嗣,邢晉明是其中最聰慧敏銳卻又最難掌控的一個,為了讓邢晉明繼承邢家的同時,不脫離家族的控製,邢家二老便親自替邢晉明安排好了婚事,選擇了家族收留的孤女邢嫦如。


    隻是邢晉明年少風流,加上邢嫦如在邢家地位實屬尷尬,所以即使她作為邢晉明的未婚妻,在邢家的日子也說不上多好過直到邢崧出生後的一小段時間裏,邢嫦如才得以在壓抑的家庭氛圍中鬆一口氣。


    邢崧是邢嫦如唯一的孩子,卻不是邢晉明唯一的孩子,因為在邢崧頭上還有兩個兄長,是邢晉明年少放縱的產物,後來被邢晉明接迴了邢家,順了邢家的輩分,取名為邢巍和邢崇。


    邢望聽到這裏便已知曉,邢家認可了那二人的身份,也間接反映了祖母卑微的家庭地位,明明是邢晉明法律意義上的妻子,卻無法幹預這些事情。


    而被領迴邢家的邢巍和邢崇,少年時期便顯露出了性格上與邢晉明的相似之處,一個行為狠辣,一個生活放恣,導致邢家家宅不寧。


    偏生邢晉明就是喜歡,任由他們作威作福,那個時期的邢家聽說已然混亂到了極致,靠著百年家業惶惶度日,而邢嫦如突發舊疾,在那個時期去世了。


    而後邢崧便遵循母親的遺言,在十八歲成年之際,偷偷脫離了邢家,改了名字,成為了邢長空。


    年輕的邢長空簽約了潢永傳媒,表演方麵天賦異稟,加上伯樂賞識,資源可觀,一時風頭無量。


    彼時邢巍和邢崇也開始在邢家展露頭角,兩人相互牽製,倒也無暇顧及邢長空的發展,認為一個戲子沒有什麽好前途,也翻不出什麽大浪,直到邢長空拿了第一個影帝頭銜。


    而在兩兄弟暫時聯手合作的前提下,年老體衰的邢晉明被架空了權力,隻是這合作畢竟是暫時的,所以等邢晉明放手權利之後,兩兄弟又開始了內部的爭權。


    邢長空則在那時,因為參演了《城春》,加上獲得了爍影娛樂的股份,聲名大噪,他也再次被邢家盯上。


    邢允琛在沉吟了片刻後朝邢望感慨了一句:“可是邢巍和我的生父,還有祖父從來都不知曉,或者說是他們從來都不相信,小叔他從未想過迴邢家。”


    是的,邢長空有了追求自由的權力,有了愛人,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有了事業,有了一群可愛的粉絲,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又能遠離邢家的紛爭他因此而知足。


    隻是天不遂人願,邢長空一開始想隱瞞邢望的存在,也是擔心邢家盯上他,卻沒想到邢望進入小提琴界後鋒芒畢露,因為參與世界級賽事拿獎,從而讓邢家發現了端倪。


    而與此同時,開始逐漸忌憚邢長空的邢巍和邢崇,也探查到了俞冀安的存在,他們發現邢長空收留的這個孩子漸漸展露出拔尖的商業天賦時,開始恐慌起來。


    為了杜絕後患,邢巍和邢崇更加不想放過邢長空。


    當年兩兄弟聯合了爍影娛樂的對頭,杜氏旗下的曙珊娛樂,企圖吞並爍影,同時除掉邢長空。


    他們放出消息,讓早就有了歹念的付白楠以為《城春》原先選定的主演是他,最後卻被邢長空搶走了角色,於是在邢長空麵前維持著友人身份的付白楠尋了可乘之機,他製造了意外,設計了邢長空夫婦的死亡。


    唯一比較幸運的是,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邢巍和邢崇最後鬥得兩敗俱傷,邢家這顆碩果,卻最終進入了邢崇唯一的婚生子邢允琛的懷中。


    當年的杜家算是邢家附庸,自然無權知曉邢家秘辛,包括付白楠父子也一樣,所以他們都不清楚邢長空的身份,以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戲子沒了就沒了,杜家家大業大會保下公司的功臣,卻未料到最後,杜懋將自己和杜氏摘得幹幹淨淨。


    最後邢允琛同俞冀安和馮明爍聯手,整垮了邢巍和邢崇在外殘存的勢力,將二人的惡行公布於眾,邢家因此元氣大傷,但是好歹不再烏煙瘴氣了。


    邢允琛至今還記得,當年邢巍和邢崇雙雙入獄之時,還尚有一口氣在的邢家老家主邢晉明躺在病床上,在彌留之際拉緊了他的手,幹癟的嘴唇顫抖著開合,最終隻道出了一個隱隱約約的名字。


    邢允琛沒聽清,隻能憑借邢晉明雙唇開合的模樣,依稀辨認出,他大概是在喊:“xingcháng……”


    至於是在喊邢嫦如還是邢長空,邢允琛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他想,以邢晉明的脾性,大概是不會認可邢長空這個名字的,那麽就隻有邢嫦如了。


    在彌留之際想到的最後一個人竟然是自己已逝多年的發妻,邢允琛忽然有些感慨,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位祖父的心思,他竟然還是沒能弄明白。


    不過有一說一,邢家落到現在這個局麵,邢晉明責任不小,而據邢允琛所知,邢家似乎一直以來都很放任兄弟相爭,但是那麽多年來,邢家都沒因為這件事而垮台,倒也稱得上是個奇跡了。


    然而手足相殘的局麵到了他和邢望這一輩,必然是不可能發生的了,因為家族大換血之後,邢望便成了邢長空夫婦死後,他唯一的家人,而他永遠不會對唯一的家人出手。


    而且他想這樣,他也算是能稍微報答一下,當年邢長空將他救出水深火熱的邢家,讓他得以存活下來的恩情了吧。


    得知了邢家往事的邢望內心意外的平靜,大概是因為自從發生了前幾年的那些事情後,他便已經對邢家的狀況有了些許猜測。


    隻是在知曉自己的父親少年時期竟然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裏後,他還是難以避免在覺得憤懣的同時,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他的父親從來沒有對他們表現出一點戾氣,反而從來熱忱且直率,與生長在圓滿和諧家庭中的人一模一樣。


    邢允琛好像看出了邢望的想法,便對他說:“這就是小叔和邢家人最大的不同。”


    也是邢家最大悲哀的反映被整個邢家認為最離經叛道的一個人,反而活成了所有正常人羨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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