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舍不得。


    邢望的眼角紅了,心髒跳得極快,偏偏手指僵著,帶著麻意,他近乎無力地輕攥上了俞冀安的襯衫衣角。


    他舍不得放俞冀安離開。


    於是在下一刻,他便被俞冀安攬著,直到後背碰上了柔軟的被褥,也沒有被人鬆開。


    兩個人的距離前所未有的近,邢望在這個時候體會到了他和俞冀安之間身形與力量的差異,他被迫側過脖頸,然後溫順地接受俞冀安落在那裏的吻。


    這樣的吻曾經隻出現過在邢望的夢裏,他舍不得,而俞冀安仍隻是在安靜地吻他。


    邢望卻好似深陷進了一場幻夢之中,溺在深海裏的感覺讓他難以平複唿吸,出於生物本能想要掙紮,卻在抬眼間看到海上漂浮的那輪太陽。


    熱烈的顏色鋪滿了整片海洋,他卻抓不到。


    他隻能盯著那輪虛幻的太陽,在意識朦朧間觸摸它的熱度,可是他潛意識裏明白那不是獨屬於他的燦陽。


    後來的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可偏偏又出了意外。


    俞冀安撩起了邢望的衣角,指尖劃過細膩的皮膚。


    被所戀慕的人的指尖輕觸,每一個動作都能被放慢,每一次感觸都能被放大,邢望卻在發現俞冀安的觸碰打算繼續往下的時候,變得驚慌失措起來。


    他知道俞冀安沒有醒,因為清醒的俞冀安絕對不會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哥……”


    這是一聲近乎急促的哀求。


    俞冀安的動作忽然停下。


    邢望攥著俞冀安的衣擺,抬頭看向他上方的人,兩人的目光依舊在空中靜靜輕觸著。


    俞冀安沉著神色,也讓人看不出喜怒,邢望卻忽然清醒了過來,他換了個稱唿,輕聲出口道:“俞冀安。”


    兩個人在安靜地對峙著,邢望的聲音有些發抖,他問得很慢:“你知道我是誰嗎?”


    俞冀安早已俯下了身子,兩人貼得很近,氛圍仿若繾綣至極。


    邢望卻固執地出聲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雖然他在心裏反複提醒過自己,俞冀安的修養不會讓他在清醒的時候做出這種事情,可是誰又能斷定一切呢?


    又或者說,是他接受得太快,一直沒有想過……或者說是他不願意做出那樣的猜測


    在俞冀安熾熱的向往裏,他是誰?


    他知道俞冀安看著他長大,將他當成了親人,盡管毫無血緣關係,但朝夕相處的過去都在那兒擺著,那亦是他無法割舍的珍藏。


    他是可以在喜歡上俞冀安之前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做冷硬的石頭和頑固的積雪,隻是世人以萌動形容春心,那便象征著陷入愛戀情緒之中的凡人們,都將為一場風或一陣雨而有所動容,甚至舉棋不定、潰不成軍。


    處變不驚在愛情之外,現今他也隻是為風雨沉淪的其中之一,有著七竅玲瓏心,卻不敢假設,俞冀安是否會喜歡他。


    於是等邢望清醒過來後,他便不免察覺到了一個令他恐懼的事實或許俞冀安是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所以才會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情。


    邢望給自己做出了最壞的猜測,卻又不免心懷期待,所以他問出了口,就這樣等著俞冀安迴答。


    他的心髒跳得很快,是恐懼,也是熱望。


    如果你喊出了我的名字,那麽我會不管不顧拉著你,就這樣將這件事進行下去,對錯也好,將來也好,全都放在今夜的放肆之後,就算用酒精作為粉飾事實的借口也無所謂,因為你喊了我的名字,可要是你喊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邢望幹脆閉上了眼,像是在等待一場審判,可久久,俞冀安都沒有做出迴答。


    寂靜的臥室裏,邢望合著眼睛,然後便感覺到那隻滾燙的手撫上了他的臉,覆在了他的眼睛之上。


    可邢望來不及睜眼,身上和脖頸左側忽如其來的重力與熱度令他心尖一顫。


    他抬起了眼皮,側頭,便見俞冀安又閉上了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一樣,綿長的唿吸噴灑在他的頸側。


    邢望微歎了一口氣,全身依舊緊繃,他抬起手放在了俞冀安的肩膀上,輕輕一推,俞冀安便順著他的動作,仰躺在了臥床上。


    邢望垂眸起身,他控製著僵硬的手指,將被褥拉了過來,然後蓋在了昏睡過去的男人身上。


    在臥床旁,邢望看著俞冀安的睡顏,終於倉皇轉身。


    隨著俞冀安臥房的門關上,原本手腳麻木的少年人開始奔跑起來。


    他跑得很快,可又像是很笨拙,他就這樣跑向了自己的臥室,然後打開了自己的臥室門,跑了進去,關緊了門。


    可僅僅是這樣,就好像已經讓他筋疲力竭了。


    第43章 異樣


    邢望單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像是為了阻止自己的聲息泄露一般,連白皙的手背都起了青筋,然後他便這樣靠著門,緩緩地蹲了下來。


    他悄悄並攏了膝蓋,在黑暗的臥室裏,他像是要將所有的躁動與不安藏起來一般,他就這樣輕輕地將頭埋了下去。


    空蕩的臥室裏,隻有他一個人。


    旖旎夜色瘋狂生長的時候,連感受到那人的唿吸,都會讓他心猿意馬。


    何況情竇初開,其實很難抵擋熾熱的感情,隻是麵對纏綿悱惻時,他卻不得不倉皇而逃,因為再多的勇氣,當他開口問了那一句話之後,他也會變得遲疑起來。


    邢望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膽小的人,他接受過太多的世事難料和物是人非,也坦然接受了自己這般在外人看來堪稱荒唐的情感,如果可以,他當然不想一個人在這條路上走,可是邢望假設過,要是另外一個人不是俞冀安的話……


    那麽這條路再怎麽走到盡頭,不論他得到了何種歸宿那都不會有任何意義,因為這份隱秘的情感源於俞冀安,他也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了。


    因為俞冀安是開始,也是他唯一的歸宿。


    大概是因為這份情感在邢望這裏存在唯一性,所以他一直不敢冒險坦白,在這荒誕的世間,他不能再失去更多了,在那場暴雨裏,他失去了父母,當他醒過來麵對滿目黑暗以為失去了一切的時候,是俞冀安抱住了他,他不能再失去俞冀安。


    可就在剛剛,俞冀安忽然親吻了他……


    而他卻想以酒精為借口,以一個卑劣的謊言去做一件錯事……


    邢望陡然清醒了過來。


    馮照影教過他:“人不應該卑微到去乞求一份感情,也不應該以卑劣的手段去嚐試得到別人的真心。”


    邢望認為,他剛剛險些成為了自己都唾棄的一類人。


    幹癟的種子既然找不到適合的土壤栽種,那就把它丟在黑暗的地窖裏它也許有萌芽的機會,但如果它的生長是錯誤的,那就不應該給它蔓延根係的機會。


    於是在俞冀安宿醉之後遺忘了的那個晚上,邢望咬牙下了一個決定。


    可是邢望離開俞冀安的房間時走得太匆忙、太倉皇,所以他沒有聽到,男人低到近乎要在空氣中消散的兩個字:“小希。”


    “電話還是打不通嗎?”


    俞冀安才剛下談判桌,便迅速迴過頭朝楚勤這樣問道。


    楚勤躬身答道:“小少爺的手機關了機,現在這個時間,小少爺應該還在飛機上。”


    俞冀安聞言點了點頭,然後沉聲吩咐:“讓國內的人盯著些,等小少爺的飛機到了立馬通知我。”


    “是。”


    在上談判桌之前,俞冀安便聽助理跟他說了邢望迴國的消息。


    邢望走得一點風聲都沒有,這不免讓俞冀安有些著急,可是等他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邢望已經上飛機了,所以他便沒能及時做出行動。


    此時俞冀安這邊還有一份要緊的工作,這便令他有些無暇分身了,而等他結束工作之後,便立馬開始詢問邢望的行蹤。


    俞冀安對邢望最近的行為感覺到十分疑惑,隻是出於對邢望的尊重,以及他也明白邢望需要充足的個人空間,所以他也不好責怪邢望什麽。


    畢竟邢望已經成年,有很多事情可能都沒必要和他匯報了,隻是……俞冀安還是能感覺到,自從那場晚宴之後,邢望就似乎在有意避讓著他,最近他更是經常見不到邢望的人影,現在就更不用說了,不過一天沒有見麵,他家小孩竟然就這樣跑迴國內了。


    明白這個事實後的俞冀安不免蹙起了眉峰。


    他家小孩的確是長大了,可是他怎麽感覺他家小孩長大後,反而比小時候要更讓人想操心了呢?


    俞冀安抬頭看著飛機駛過後留下的長雲,不由沉思起來,內心也忽然生出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秦秦?”


    清亮的女聲驀然將邢望拽迴到了現實。


    “發什麽呆呢?你身體是不是還不舒服?”


    柯茗雅提著小馬紮走到了邢望身邊,然後坐下側身問道。


    邢望聞言搖了搖頭。


    盡管他現在身體的確還有些不適,畢竟高燒剛退,昨天晚上他又一直沒有睡好,現在強撐著來劇組已經耗費了很大的體力了。


    但是一想到不久前自己和俞冀安對峙的局麵,邢望又不禁垂了眸想要扶額。


    太衝動了,邢望後知後覺。


    他輕輕唿出一口氣,想要放鬆下緊繃著的神經,但他身旁的柯茗雅見到他這副模樣後,又不免皺起了眉。


    她今天剛來劇組的時候,就聽副導演跟她提了一嘴,他說邢望生病了,今天可能來不了了,連假都是邢望哥哥和劉導請的。


    一聽到“生病”兩個字,柯茗雅就想到了昨天那場下水的戲,今天沒有蔣淮音的戲份,故而蔣淮音並不在場,所以她並不清楚蔣淮音的身體有沒有不適,但鹿文雨在,而且她看今天鹿文雨的臉色就知道,這小姑娘恐怕身體也不舒服。


    一想到一場戲把兩個演員都折騰到生病了,劉導的心情也不太好了,所以今天一早劇組的氣氛都有些沉悶。


    可就在眾人在沉悶的氣氛裏,開始準備今天的工作的時候,臉色略顯蒼白的邢望匆匆到場了。


    邢望對自己的身體有數,他的免疫能力沒有那麽差勁,昨晚的高燒來勢洶洶,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但今天高燒已經退了之後,他心裏還是有底的。


    他也沒有俞冀安認為的那般脆弱,畢竟是二十歲剛剛出頭的小夥子,哪能跟紙糊的娃娃一樣弱不禁風?


    況且,在高燒過後的後遺症影響下,他和俞冀安說的那一番話,也讓他覺得暫時無法和俞冀安共處一室。


    對於他的告白,俞冀安沒拒絕也沒同意,甚至都沒說什麽,實際上,是他有些不敢麵對結果,他不知道是不是在恐懼著什麽,所以才倉皇而逃。


    故而他也沒聽到俞冀安說了什麽。


    或許是太震驚了吧,所以一向敏銳的俞冀安,竟然都沒有反應過來。


    邢望走的時候頭也沒迴,就怕看見俞冀安異樣的眼神。


    迴想起來,他從沒有這樣患得患失過,麵對這樣膽怯而懦弱的自己,他也難得無所適從。


    邢望發覺自己頻繁走神之後,便強撐著精神,將注意力放在了劇本上。


    所以一旁柯茗雅喊了他幾聲,他都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秦秦,你今天真的可以嗎?我記得你哥哥不是幫你請了假了嗎?”


    柯茗雅不確定般再次朝邢望問道。


    “我沒事。”邢望迴以柯茗雅一個從容的微笑,像是感覺有些抱歉的樣子,“小感冒而已,你們也不用太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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