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鍾遠岫在一旁揶揄似地笑,“感謝來感謝去的,這話等到頒獎典禮來說多好?”


    “我也不能在你這兒久留,禮物放下我們就該走了。”鍾遠岫看了眼時間,然後對著邢望笑了,“生日快樂。”


    “對了,還有一件事。”末了,林葳竟然從外套裏掏出了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看著對方一臉期待的模樣,邢望自然是接過了紙筆,下筆之時卻問了一句:“需要我寫什麽嗎?”


    “就寫……”林葳思索了片刻,然後笑吟吟地答道,“祝林葳的筆下還能誕生出無數個春天。”


    “好的。”


    或許是發現壽星的心情很好,春日的微從山茶樹的枝椏間徐徐而來,撫過年輕人的黑色發絲時的動作,和中性筆在紙張上書寫的字跡一般溫柔而明麗。


    邢望本來以為今年的生日和往年沒有什麽分別,直到他環視著落座的人,發現今年才剛開了個頭,和他相交的人卻已然多了許多,宴間的熱鬧氛圍也和之前迥然不同。


    但是他仍然會下意識地尋找俞冀安的身影,然後收到一個安撫溫和的眼神。


    出於工作原因,舅舅一家並沒有赴宴,馮晴窗更是在學海裏叫苦不迭,抽不出身,不過因為知道邢望在青竹鎮,便直接將禮物郵了過來。


    時間緣故,郭榴和萬煜明真的隻是蹭了個飯就準備走了,臨別的時候郭榴還加上了老太太的聯係方式,揚言自家奶奶也很喜歡旅遊,但時候說不定能組個旅遊團什麽的。


    老太太看著明媚的少女連連說好。


    之後邢望打開了手機,還收到了許多生日祝福,他一邊翻一邊迴複,驀地瞥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蔣淮音:生日禮物寄過去了,二十一歲生日快樂,你什麽時候迴國啊,到時候來劇組找我玩兒,我都快無聊死了。


    因為許久沒有聯係過了,所以邢望才反應過來作為好友,他好像忘記跟人家說自己已經迴國了。


    於是邢望急忙打字迴複:下個月去找你。


    對麵秒迴:你迴來了?那我的禮物怎麽辦?看時間都已經到了。


    邢望哭笑不得:到時候讓那邊家裏的人幫忙寄迴來。


    蔣淮音:等等,看你這語氣,不會早就迴來了吧?!


    邢望不解,怎麽看出來的?


    蔣淮音:邢小希,我不覺得生日這個美好的日子能改變你對我不甚友善的態度。


    邢望難得有些心虛,便直接將手機鎖屏關上了。


    俞冀安卻將一切看在了眼裏實屬意外,他剛好瞥見了邢望手機上的那個名字,“還和蔣家的小子有聯係?”


    邢望心道不妙,卻仍然平靜著語氣和他哥解釋道:“哥,這家夥已經從良了。”


    俞冀安微挑了下眉:“從良?”


    邢望說完就後悔了,還不是蔣淮音之前總是同他念叨說自己從良了、從良了,不然他能將這個說法記在腦袋裏還不假思索地說出來?


    俞冀安卻沒有為難他:“哥哥沒有權利幹涉你的交友圈,他跟你一般大,想來這麽些年性子應該穩妥了些,別跟以前一樣跟著他胡鬧就行。”


    邢望從善如流地點頭,轉而想起一件事來:“哥,我的生日禮物呢?”


    “等你迴曄城的宅子就能看見了。”俞冀安並沒有刻意賣關子,隻是那禮物不能帶到這裏來。


    第16章 風箏


    邢望收到鍾遠岫消息時是在翌日下午。


    彼時他剛和經紀人女士視頻完,呂素琴因為急事迴了曄城,又恰好他在《觀歲時》的戲份已經殺青了,所以需要跟他商討一下後麵的工作。


    邢望對呂素琴說:“我願意在演藝圈發展下去,但是希望能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往上走,我很清楚我的演技仍有些青澀,所以不求咖位與熱度,隻希望能在劇組裏和前輩們討教學習。”


    於是呂素琴給出的建議是保持《觀歲時》的風格,給他推薦了一部古裝正劇,“雖然是個配角,勝在人設討喜,劇組目前熱度不高,因為都是老戲骨參演,所以這個角色要去試鏡爭取。”


    看來這是目前以經紀人女士的人脈所能接觸到的最符合邢望要求的角色。


    但是邢望並沒有答應,他終於記起了一件被他遺忘在腦後的事:“呂姐,鍾導來找我接《觀歲時》之前,還給我推薦了一個小提琴家的角色,我想確定一下那邊的情況再做決定。”


    那邊的呂素琴應該正坐在靜止的車內,車窗外的風景沒有移動,卻偶爾聽見救護車的聲音,看樣子是臨時找了個密閉的空間完成工作,“小提琴家?方便知道導演是誰嗎?”


    “我記得鍾導提過一次。”邢望翻著和鍾遠岫的聊天記錄,對方剛好來了新消息,他的目光一凝,沒有立刻迴複鍾遠岫,反而先迴了呂素琴:“導演姓範,沒有提名字,不過鍾導好像跟編劇更熟,編劇叫江蓴。”


    “範?難道是範威?”


    經紀人女士沉吟了片刻,然後和邢望說道:“江蓴這個名字有些耳生,倒是你說的導演我大抵清楚是誰了。”


    “即便是鍾導推薦的劇本,我也不建議你接下來。”經紀人女士的表情有些凝重,“如果真的是範威,那麽這個項目大概是要黃的,他近日出了大問題,隻不過業內還沒有傳開來。”


    “我知道了。”邢望目光微斂,“那這件事我再考慮一下,呂姐,你先去忙吧。”


    兩人掛了視頻,呂素琴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然後轉過頭對著旁邊的建築看了半晌,打開了車門。


    高跟鞋踩在醫院整潔幹淨甚至有些反光的地板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呂素琴和忙碌的醫護們擦肩而過,最後停在了一間病房門前。


    打開病房門,入目的隻有一張病床,而那病床上現今隻有淩亂的被褥,該躺在床上的人卻不見了。


    呂素琴雙目微睜,連忙走了進去,扭頭往vip病房的單獨淋浴間一看,看見反鎖的門時鬆了一口氣。


    門鎖微動,裏麵的人走了出來,穿著奉仁醫院的病服,身形高挑卻單薄,雖然消瘦了許多,麵容卻依然俊逸,隻在劍眉星目間堆著暗淡的病氣與愁緒。


    “呂姐。”見到呂素琴,男人露出了一絲淺笑,“你怎麽來了?”


    呂素琴罕見地動了怒,說話並不客氣:“要不是小紀和我說你前晚差點沒能熬過來,你以為我會來?”


    “這不是什麽大事。”


    看見對方說著這話卻難掩失神的模樣,呂素琴終於像是不忍心起來,開始勸道:“看在我們合作了那麽多年的份上,寒森,你聽姐一句,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好不好?”


    青竹鎮,邢望垂頭盯著鍾遠岫發過來的消息,抿唇不語。


    可能是發現他沒有迴複,對方直接打了電話過來,邢望接通,喊了一聲:“鍾導。”


    “邢望,看到我消息了嗎?”鍾遠岫的聲音難掩歉意,“抱歉,我之前和你說的那部電影已經定下演員了。”


    “這件事我也是剛知道。”鍾遠岫說話很急,似乎還在劇組,背景聲音嘈雜,“真的很抱歉,我也沒想到那邊會那麽唐突,都沒有提前知會我一聲,這樣……我的朋友手上還有幾個本子,到時候給你看一下?”


    “沒關係,鍾導。”邢望方才手裏還拿著筆,而今有一搭沒一搭地反複按下自動中性筆的帽子,並沒有直接拒絕鍾遠岫的補償,“可以問下是什麽類型的劇嗎?”


    “大部分是古裝,也有一些……”


    電話那邊似乎有人在叫鍾導,於是邢望從善如流地跟對方說道:“鍾導,你先忙,這事兒等有空了我們再聊。”


    匆匆掛了電話,邢望維持著放下手機的動作不變。


    雖然嘴上說的沒關係,但是心裏還是有些介意的,隻是一想到鍾遠岫也沒和他保證過什麽,邢望也就釋懷了。


    篤篤篤


    有人敲了房門,邢望站起身,一打開門就看見晨晨手裏抱著一個長筒狀的黑色袋子,粲然笑著對他說:“哥哥!外麵風好大!和晨晨一起去放風箏好不好?”


    邢望被小孩兒天真無邪的笑容感染,將那跟對方差不多高的黑色袋子接了過來,答出一個字:“好”。


    草長鶯飛的時節,春日正好,東風和煦,鎮上放風箏的人還不少,大抵是被劇組之前拍攝的那出清明放紙鳶的戲份引出了興頭。


    找到一處空曠、沒有電線遮擋,又有風的地方並不難,隻是邢望有些詫異這裏離劇組很近。


    這是一處小廣場,右靠著小鎮的路,下邊就是田野,鎮上今年引進了經濟作物,所以田野今年沒有繼續種水稻,初春時上麵光禿禿的,都是割完稻穀後剩下的短短的稻稈,現今開著大片紫雲英,顏色爛漫美好。


    邢望先替晨晨將風箏放起,那風箏是經典的燕子樣式的,見風箏穩定地飄在天上,才將風箏線的線轆交到了小孩兒手裏,發現小孩不至於被風箏拉走,他才鬆了手。


    小鎮的天空一碧如洗,山間草木翠綠,田野一地紫色琉璃,是非常令人養眼的景致,身旁晨晨放著風箏,哈哈笑著,邢望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隻是很快的,他捕捉到了兩道眼熟的身影


    容貌出眾的男人身旁跟著一位氣質溫婉的女士。


    一貫冷漠沉靜的人現在放鬆著眉眼,即便離著稍遠的距離,邢望也絕不會認錯,那是俞冀安。


    而另一位和顏悅色的女士,穿著溫柔的藕荷色棉裙,不正是他先前在診所看見的那位韓醫師嗎?


    他們為什麽會認識不對,先前在診所就醫的時候俞冀安陪著他,那時候應該就認識了那為什麽他們看上去關係那麽熟稔?


    他今早起來得稍晚,聽見外婆說兄長有事先出門了便沒有放在心上,所以……


    邢望凝視的時間有些久了,於是他和俞冀安的目光遙遙對上了,隻那一瞬,他倉皇地將目光移開,從看見俞冀安和人並肩而行開始,邢望平靜的心湖被人砸出了莫大的水花,他本不應如此,隻是那二人俊男倩女,言笑晏晏,看上去還如此相配他竟然覺得他們很相配。


    邢望為這個想法感到荒謬,他忍耐不住心跳如鼓的震響,將目光移到身邊的晨晨身上,卻見變故陡生小孩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踩到了廣場邊緣,眼見就要掉下去了。


    來不及再想什麽,邢望立馬跑了過去,一手將小孩兒抱在懷裏,卻沒控製好平衡,往田野裏跌去,他急忙拿手撐了一下,一片銳利的痛感從掌心傳來。


    小孩驚慌失措扭地過頭對著邢望,手裏的線轆什麽時候掉了都不知道,隻泫然欲泣地喊著:“哥哥!”


    “哥哥沒事。”邢望勉強揚起笑容,將小孩抱著,安慰道:“晨晨別哭,有沒有摔到哪裏?”


    晨晨忍住哭叫,焦急地看著邢望:“晨晨沒事,可是哥哥……”


    邢望讓小孩兒站好,自己從紫雲英的包圍中緩緩站起,將手藏到身後,輕聲說著:“好了好了,沒事的,晨晨別哭。”


    好不容易安慰好小孩兒,邢望卻聽見了兄長的聲音:“手給我看看。”


    邢望訝異轉身,便見俞冀安鎖著眉將他虛攥著拳的左手收進了掌心,輕著動作將手掌打開,這隻一貫執琴的手裏躺著一條血痕,沾著泥濘和草屑,模樣猙獰。


    身後跟著來的韓醫師蹲下身,查看著晨晨的情況,小孩兒認識這位醫師,之前更是診所的常客,雖然打針有些疼,但是醫師姐姐人很好,所以便抿著唇淺淺笑了。


    邢望的情況卻不太好,兄長的手掌很燙,鎖著眉一臉嚴肅的樣子,手裏的燙意從指尖傳到了心尖,連溢出血的傷口處都發著麻意。


    他知道傷口是怎麽來的,田野裏開著大片紫雲英,暗藏的秸稈切口尖銳且沒有完全腐化,方才沒有注意便擦傷了。


    他想開口說些什麽,比如說這是小事,兒時跟著人家玩,也不是沒有擦傷過,卻聽旁邊的韓醫師先開了口:“看這樣子,要去我的診所包紮一下嗎?”


    邢望抬起頭,便聽兄長朝著韓醫師迴了一句:“不用了,診所離得遠些,我們家有醫藥箱,我先帶他迴去,鍾導的劇組就在那裏,沿著那條路走進去就到了。”


    見兩人字裏行間關係確實熟稔,邢望的身體好似僵住了,連此刻在田野間撒歡的日光都變得料峭。


    遠處沒有了束縛的風箏晃晃悠悠地在天空打了個轉,因為風停了,便頹靡地落了下來。


    第17章 苦桔


    醫藥箱放在了客廳,看著晨晨進了隔壁屋子後,邢望便被兄長拉著走進了自家客廳,然後被按著坐了下來。


    二老就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自然看見了邢望試圖藏起來的傷到了的左手。


    兩人連忙跟著進了屋子。


    邢望不敢說話,因為現在兄長的臉色著實不太好看,盡管如此,對方還是打開了醫藥箱,蘸著碘伏幫他消毒。


    俞冀安看著邢望手上輕微的顫抖,下意識放輕力度,板著臉道出一句:“該用過氧化氫或是酒精的。”


    “哥。”邢望按耐不住應了一句,“你是想疼死我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令酣春失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暮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暮綏並收藏他令酣春失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