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小孩兒點了點頭,一臉認真的模樣,“晨晨看過電視,阿姨說哥哥正在準備一個故事,到時候要放到電視上去,但是那個故事需要一個勇敢的小朋友幫忙才能讓所有人看到,所以晨晨來了。”


    兩人的一問一答被劇組其他人看在眼裏,他們都知道導演臨時找了一個小朋友來演小清明,但是一看這個小朋友還和寒食認識,就有些驚訝了。


    “寒食是本地人?”


    “應該是,最近都沒看到他和我們住一起,聽說是迴家去了。”


    “我還以為看他那樣是什麽公子哥呢,原來是個鄉巴佬,平常穿得像那麽迴事,嘖嘖,愛慕虛榮的人啊……”


    “鍾導知道你們在這裏消極怠工嗎?”


    剛說完話的那人身後傳來了一道女聲,他一轉頭,便看見郭榴似笑非笑的模樣,女孩戲謔道,“那麽關注人家,你該不會是喜歡寒食吧?”


    聽見這話的人臉色漲紅,應該是被氣到了,說話都不利索了:“你這小姑娘怎麽說話的?我可是男的!”


    “嗯?我才知道原來男的不能喜歡人。”


    “你放什麽狗屁!”


    “好了好了,大家別說了。”萬煜明看似是出來打圓場,對著郭榴說:“郭老師別刺激人家了。”


    然後笑眯眯地朝男人安慰道:“每個人難免有什麽不可說的秘密,我們懂的。”


    眼看那人要跳腳,萬煜明急忙說道:“哎呀,鍾導在找我倆,大哥對不住了,下次再聊。”


    “鍾導”兩個字立馬讓人啞口無言,走遠後,郭榴忍不住對著萬煜明豎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小明同學,現在都會陰陽怪氣了。”


    “郭老師教得好。”


    “……這話怎麽有點不太對勁?”


    期間發生的小插曲並沒有傳到鍾遠岫那裏,她現在光顧著給晨晨講戲了,還好小孩兒聰明,幾乎一點就通,即便演技青澀,鍾遠岫還是覺得很滿意。


    見此郭榴不由朝邢望問了一句:“晨晨家裏是有搞表演的長輩嗎?”


    “晨晨的外婆是戲曲演員。”邢望迴憶起外婆跟他說的話,又添了一句,“爸爸好像是武術替身。”


    “難怪那麽有悟性。”郭榴彎起眼睛笑著感歎,“看著晨晨這樣子我就想起了小時候的我們。”


    然後碰了碰萬煜明的手臂,側過頭想求一聲應和:“是吧,小明。”


    “是啊。”萬煜明開始算起時間,“這麽一看,從第一次演戲現在,我進演藝圈快有十年了。”


    郭榴嘿嘿笑了兩聲:“在別人看來都得喊一聲前輩了。”


    看見這二人笑容燦爛的模樣,邢望在一旁不由出聲問了一句:“所以你們很喜歡表演?”


    “喜歡啊。”郭榴提及此還有些懊惱,“就是簽的經紀公司不當人,老想把我當機器使,唉……那個時候年少無知,等合同到期了我立馬換一家公司。”


    “我也是這麽打算的。”萬煜明接著說道,“主要是因為喜歡演戲,所以即便被我姑丈壓著來,我也是選更喜歡的劇本。”


    “你呢?寒食,鍾導說你是素人,也不是科班出身,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進演藝圈來呢?”


    聽見郭榴的問題,邢望沉默了片刻。


    以為這個問題邢望不方便迴答,郭榴正打算轉移話題,便聽旁邊的年輕人說道:“最開始的原因和父母有關,現在我發現,大概我也是喜歡表演的。”


    不然不會覺得表演這種事……竟然能讓人上癮。


    將晨晨培訓好,青竹鎮的拍攝任務也快過了一半,邢望百無聊賴般翻著日曆,很快就是春分了,今年春分是三月二十日,也是他的生日。


    俞冀安快迴來了。


    這段時間因為忙著趕拍攝計劃,所以他和兄長的溝通更少了,又因為有時差,所以二人一來一迴間時常會隔著幾個小時。


    就連想念的空間都被壓成了薄薄一片,但是因為能看到俞冀安發過來的消息,所以邢望的心情並不算低迷。


    寒食的戲份其實並不長,本來以為邢望是素人,拍攝時間會相應的增多,但是在邢望開竅之後,ng寥寥無幾,加上演對手戲的演員經驗豐富,劇本圍讀期間更是將人物吃透了,所以關於寒食的故事竟然很快就到了尾聲


    在漫長的歲月裏,寒食也有迴過綿山,隻不過不再是孤身一人。


    寒食至今還記得,剛從古老的節氣中誕生的節日像是一個活潑稚子,頭頂因為能力控製不熟練,還頻繁地冒出青綠的嫩芽,像是叢林裏新生的精怪,可愛極了。


    然而看起來機靈的孩子隻是乖巧地扯著他的長袍,仰頭喊他兄長,指著一株柳樹問他,那是不是當年推死去的地方。


    那其實不是推當年藏身的柳樹,但他在那樹上感覺到了推遺留的意誌,麵對孩子的提問,寒食忽然啞然失笑。


    因為那柳樹身上有推追求政治清明的意誌,而“清明”剛好是這孩子的名字。


    彼時人間也因政治清明,海晏河清、四方無恙。


    但是寒食依舊對人間的帝王生不出太多親近之意。


    因為他們位高權重,僅憑一道旨意,就能改變他們的存在。


    唐朝時期,寒食和清明之間便成為了相互依存的關係,寒食對此沒有反感,大抵是因為對方是清明,可他仍然沒有辦法否認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的力量。


    隻不過寒食看了太多滄海桑田,也經曆了足夠多的物是人非,所以麵對自己時而強盛時而薄弱的力量變化,也已然熟視無睹了。


    隻是清明會擔心。


    寒食大抵也能理解清明的憂慮,因為人們斷火冷食的緣故,他常看起來羸弱而蒼白。


    上巳還同寒食開過玩笑:“有時見到你,我也頗為膽戰心驚,覺得你會同蜉蝣一般,朝暮間化成灰,轉而隨東風去了。”


    當時上巳說這句話的時候清明剛好在,寒食見清明臉色因此變得不妙起來,便笑著和上巳轉移了話題,結果須臾過後,清明忽然撞進他懷裏,像個孩子似地埋在他胸口,也不說話。


    他隻好輕聲哄著清明,終於讓清明抬起了頭,那粉雕玉琢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與此同時,上巳在一旁嘀咕了一句:“怎麽還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


    清明也聽見了,他迴頭看了上巳一眼,然後模樣乖順著對兄長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方才聽到上巳的話有些控製不住……”


    寒食輕歎了口氣,拍了拍小孩兒的背,然後低聲對清明說:“你不是喜歡蕩秋千嗎?現在外頭天氣很好,去玩一會吧。”


    哄走了清明,他才對著上巳說:“以後別說這種話了,畢竟清明還是個孩子。”


    “孩子?”上巳難得有些驚訝的樣子,嬌俏的臉上露出了幾分不敢置信,“他年歲可和我們差不了多少。”


    “寒食兄,你不覺得……你現在太寵他了嗎?”


    上巳接著說:“我沒記錯的話,那秋千可是我們姑娘家才玩的。”


    “無礙。”


    這兩個字近乎脫口而出。


    寒食看向已經在蕩秋千的清明,那張青澀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堪比三月時分的春光,明亮得像是一場溫暖的夢,於是他就這樣看著他,不自覺地又添了一句


    “他喜歡就好。”


    清明喜歡的東西不少,其中以茶尤甚,還曾跑到苕溪去,同陸鴻漸學茶。


    隻是平白打攪了人家的歸隱生活實在不妥,寒食曾想勸清明,卻未料那茶仙真教了清明如何烹出更好的茶,寒食思來想去,隻覺是清明得人喜歡,亦或是他和茶仙高山流水,結了知音之交。


    萬物有靈,厚薄之差而已,當靈積攢的人間信仰達到一定程度,便能脫離俗世生死,亦或誕生意識。


    後者如寒食、清明以及上巳,前者如茶仙。


    所以茶仙成了真的“仙”,百年寒來暑往,清明時常去茶仙那裏探望。


    最近清明又去找茶仙了,閑來無事,寒食看著窗外春色正好,想著既然清明都去找自己的知音好友了,他不妨也出去一趟。


    他想去一趟密州。


    第14章 殺青


    隻因故人從杭州移守密州,第一年寒食並不知曉這個消息,所以未去拜謁,後來他從中秋那裏得知,故人到密州之後的第二年修葺了一座舊台,那座舊台現在名為“超然”。


    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寒食忽然來了興致,便帶著清明那裏上好的明前茶,匆匆來到了密州。


    此時密州春雨細膩,像能將人間淋成一塊柔軟的酥飴。


    故人生性放達,平日裏嗜茶也愛肴饌,還是個經綸滿腹的文人墨客,就是私底下相處多了,在知曉寒食有清明這個幼弟之後,便開始和他炫耀自己的弟弟。


    “超然這個名字,是子由取的。”


    他呷了一口明前茶,明明已近不惑之年,卻仍留著率真模樣:“那台雖高,卻很安穩,有機會你也可以帶你弟弟去看看,那上麵的居室幽深卻明亮,冬暖夏涼,想來他應該會喜歡。”


    見寒食的目光落在窗外春和景明的景色中,有些失神的模樣,他便爽朗地笑了:“這裏的景色很不錯,雖然不比杭州,但是我也很喜歡這裏,純樸得讓人悠然暢快。”


    “我常和其他朋友出門遊玩,園子裏的蔬菜那叫一個水靈,池塘裏的遊魚也很肥美,可惜你不能吃熱的東西,不然也不至於錯過那麽多珍饈美食。”


    他又斟了一杯茶,仍在說著:“像這熱茶你就喝不了。”


    語氣竟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寒食聽後不禁笑了,說道:“我下次來時,還是不給你帶茶好了。”


    清明從茶仙那裏迴來時,寒食也拜別了友人。


    這次拜會使他感觸良多,沉在胸口的一絲鬱氣也散了,他本來就是有些冷淡散漫的性子,隻是在上巳消失後,心情也難免有些低迷。


    她和清明一樣,被寒食視作親人,是個漂亮溫柔的姑娘,離開時仍穿著她喜歡的那件繡著芍藥花紋的衣裳,也仍是笑著的模樣,看起來並不傷心。


    但是她說,她很遺憾。


    遺憾有朝一日竟會被人們遺忘。


    清明向來喜歡與她鬥嘴,但上巳離開時,他卻傷心得格外真切。


    清明承襲了上巳的部分力量,寒食感覺的到,上巳還存在,隻是沒有了可以化形的近神的能力。


    寒食忽然想到,有朝一日他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畢竟如今的他,也越來越虛弱了,雖看似聲名在外,但是事實上,斷火冷食其中的冷食對人身體危害太大,估計很快就會被廢止,不再吃冷食的寒食節,還是寒食節嗎?


    思緒漸漸飄遠,反應過來時,寒食已經帶著清明來到了他們常去的那片山野。


    山上有人種茶,但是他們的目光率先落在了正在春耕的老農身上。


    深層的田土被犁翻起,雜草被除盡,所謂耕耘,自然是犁田、耘穢兩者皆不可少。


    寒食看著被除去的雜草,心頭微動。


    當然他也看到了,有些雜草斷根後被埋進了土層裏麵,它們將作為養料,哺育出又一個四季更迭。


    寒食想起了他去密州拜會友人時,子瞻眺望著滿城春色,諮嗟出來了一首詞,詞中有一句寒食尤為喜歡。


    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


    他不由呢喃出聲:“且將新火……試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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