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的牛一向溫順,那日是它看我被追打,還被放火燒了牛棚,才會一時發狂!”


    此時那文士在旁道,“大人,犯人自白已滿。”


    大乾律中,讓卷入殺案之人有辯解機會,但在練氣士往往不耐煩的情望下,曲解為“固定自白句數”。


    便是讓你說幾句寫滿白紙,人為記錄案件後,接著開斬。


    此時那文士的卷宗,寫著,“家牛發狂,火場之中傷人。”


    這樣的斷頭去尾,春秋筆法,讓人感覺火勢也是妖牛所為。


    這些卷宗,隨後封存,日後若想再重見天日,大概要寄望於鎮妖司暗行道官下訪鄉裏,考察當地道官時,隨機抽調卷宗,但真到那時,也早已死無對證。


    “刁民當斬。”


    當斬!


    衙役迴音,一陣肅殺。


    公孫音當了二十年斬妖司道官,早已鐵石心腸,她直接下令。


    作為道官,鎮妖司會下派任務,每年要完成一定指標,如果超額,可以換取丹藥。


    開靈且殺人的牛物,對她來說,就是能完成每年除妖名額的有用之物。


    一旁的衙役敲動手中水火棍,把老農嚇的心神俱散。


    此景,孫秀突然想到前世之事。


    寧靜的田野,一位老人牽著一頭牛,讓還小的自己,坐上牛背……


    上一世的事,過去太久,這幾年他為了活命,瘋狂修煉。


    出了禁房後,更是專注練劍,沒再想起前塵,此刻無意觸景生情……


    後麵還有幾件靈案,這一件本來要馬上宣判。


    孫秀想開口說些什麽,妖捕身為道童,嚴格意義來說,公孫音隻能算是自己上級,而不是一定要聽命於她,遇有上級行事不妥,可以提出建言。


    隻不過一般縣司妖捕道童,跟主官修為差距過大,所以無人敢如此。


    可此刻的孫秀並不怕公孫音,他有話便道。


    “諸位,我有幾句話想說。”


    聽見這話,眾人投來古怪目光。


    公孫音嗯了一聲,雖奇但表示同意,孫秀便道,“殺人償命,但有自保一說,牛為此農人所養,親如父子,為兒女者,見父母被打,家宅被放火,哪有做視不管之理—我認為此乃誤殺之舉,於情可赦,於理可寬。”


    “那於法呢?”成節顯然不滿意,人於上方問了句。


    於法……


    孫秀腦中把之前記住的律例都想了一遍,流淚的牛,腰都伸不值的老人,怒氣衝衝要討個說法的地主。


    孫秀對老農道,“我且問你,那日他們放你家火,你的家宅可是地主所有?”


    “不是,是我跟亡妻......生前攢下的,兩間破茅屋,幾件家私。”


    “既然如此,闖人家宅,放火傷人,強盜行徑,於法該殺!”


    於法該殺!殺的是地主之子。


    孫秀發表看法,妖牛殺人無罪。


    這方神道之世,往往斷案都是個人見解。


    這樣的斷案,衙役心中暗罵孫秀不給成節麵子。


    成節麵色發狠,區區妖捕,也敢違逆自己。


    公孫音聽見這話,眼神也轉為嚴厲,並道,“荒唐!”


    孫秀麵無表情,但劍意慢慢凝聚。


    斬妖除魔,男歡女愛,路見不平,人情世故,皆是修煉,都能從中領悟一二。


    判案不公,上司冷眼,孫秀此刻心中產生“我劍即法”。


    全都斬了!


    你的劍將主宰一切!


    第二丹田內的妖力,已經慢慢跟孫秀另一處的丹田道力雜混。


    這樣的方式極為危險。


    妖族之世,實力為王。


    ……


    公孫音還想說些什麽,感覺體內氣息一滯,便想著采補迴複,便道,


    “誰讓你用大乾律,牛既然通靈,那就歸類於妖。好妖壞妖,都是按照鎮妖司的‘神道律’,還有‘斬妖律’來判定。”


    公孫音此言一出,這牛已經沒有機會。


    “孫秀,還不住口。”


    成節補了一句,此時衙役們也將手中斬妖刀對準孫秀。


    “若按你的判決開了先例,傳之府郡,其他地方之人都學你這樣判,豈不是縱容妖物傷人,你還需再熟讀雙律。”


    孫秀沒迴應,體內長春功慢慢運轉,正在穩定心神。


    這一次如果不再壓下,那這樣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


    成節說完,這牛突然喊了一聲,似是告別。


    老農養育之恩,此牛迴之以義。


    孫秀內心觸動,穩氣同時又道,“相伴一場,應準許老農與這牛說上幾句。”


    成節卻不允,這時公孫音道,“退下。”


    案台上的東西,被這一句怒音震動,掌風之力赫赫。


    孫秀看了一眼,這牛已經不行,全身都是黑氣,離死亡隻是瞬間之事。


    被帶下去前,這頭牛流了一滴淚。


    牛被拉走,還沒被問斬,便已死去。


    而當斬妖刀落下,此牛一斷為二,魂火散盡。


    斬其屍體後,牛身的骨肉皮血會被分解,各有妙用。


    鎮妖司把開靈之物,按照各地道房需求發送。


    老農本失了牛,便發了瘋,衙役隻是把他丟了出去,懶的下手。


    他喃喃自語,“等收成好了,買頭新牛,就不讓你下田辛苦了……”


    他的草屋被鏟平,田地被收迴。


    幾日後,餓死在跟那頭牛經常一起喝著水的溪流旁。


    隻是他的死無足輕重,身上空無一物,唯有影子跟著……


    他死後魂火入邪,進入地主家中,傷了地主魂火,地主吃了大量草土而脹死……


    ……


    這日,又審理了幾件妖案。


    隻要是上了案所的,無一例外,全都判斬。


    孫秀明白,沒有什麽是非曲直,對公孫音來說,利益永遠是最大的。


    這隻是一縣之地,那更上麵的州府,還有中央朝廷呢?


    這是個古怪的世道,練氣士奴役凡人,一層一層下去。


    大量的平民會遭受無妄之災,各種妖物的生活,也會被練氣士為了利益捕殺。


    這種世道,還能持續多少年呢?


    粗暴的審理手法很快就處理完案件,孫秀見眾人散去,也已經迴來述職,轉身要走。


    “慢。”


    成節喊著讓孫秀等下。


    孫秀看著成節,沒有一點動手想法,他太弱了。


    可成節卻說,“派你去女街甚久,今日正好也是考校之日,隨我去武堂。”


    一眾跟隨成節的手下衙役,也靠了過來。


    這情形由不得孫秀說不。


    孫秀厭煩起來,體內的妖力又開始冒出聲音。


    我劍即法,鎮壓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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