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為了錢財而燒殺擄掠之人罪大惡極,是沒了人性的禽獸,何況一屍兩命。”


    徐熙沒有理會他毫無技術含量的吹捧,低頭仔細看著卷宗。


    商賈五十五歲,張李氏年芳二十,相差了整整三十五歲。


    老夫少妻,半生歎。


    張李氏有了兩月身孕,但她新嫁也才兩月,張商戶原有一老妻,與原配感情極好,卻無一兒半女。


    去歲老妻故去,今年新娶張李氏。


    應當又是一樁未婚先孕的婚姻。


    “可惜那商賈老來得子,被那老乞兒奪去了性命,哭得不成人樣。若不是兄弟幾個攔著,那老乞兒當街就被他打死了!”陳捕快說道。


    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徐熙隱隱覺得不對,若不說她與孫布清相識在先,不然聽了這番言語,也會認為孫布清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她重新展開卷宗,細細查看起來。


    張李氏後腦被鈍器擊殺,腹部也有被踢打留下的淤青,前臂內側也有尖銳物品留下的一條條擦傷。除此之外,身上沒有其他傷痕。


    後腦重擊是致命傷,但為何要專門踢打一個婦人的腹部?


    若是因為胎兒而起的,張李氏身形婀娜多姿,兩月的身孕也並不顯懷。


    懷胎三月才算安穩,三月前的胎齡並不會向外說。殺人者就更不可能是如孫布清這樣的外人。


    若是為搶奪財物而起的爭執,應是全身皆有傷痕,而不會隻餘留腹部的第二創傷。


    徐熙猜測,她手部的擦傷,應當是腹部受到重創之後向外逃脫唿救,驚慌之下摔倒,被院子中的沙礫刮磨所傷。


    “張李氏待字閨中時,可曾有婚約?”


    這個年代男女婚配早,張李氏相貌嬌美,卻等到二十才婚配,這點不太尋常。


    陳捕頭一愣,“這誰去查這個東西,無甚重要的。”


    徐熙搖了搖頭,道:“如果猜得不錯,張李氏腹中胎兒有可能不是張商的。”


    “離了大譜!”


    陳捕頭是武夫,讀書不多,向來粗野。


    想了一輩子,終於老來得子,結果盼來的孩子卻不是自己的骨血。這對男人來說該是多麽致命的打擊!


    “這……也不過是猜測。”


    徐熙放好卷宗,並不否認,說道:“再者,若是蓄意偷盜,為何作案工具要用鈍器?”


    鈍器笨重,不易攜帶,對於一個要方便翻牆逃脫的賊人來說,簡直是拖累。


    所以也有張李氏原先的相好,在得知張李氏懷上胎兒之後,深感被背叛,從而痛下殺手的可能。


    “這……”


    陳捕頭眼前一亮,作勢就站起來。


    “我去查張李氏的姘夫!”


    “張商也得扣押,別讓他跑了!”


    知縣拍下驚堂木。


    “縣令老爺,死的是我的嬌妻和兒子,你不將兇手繩之以法,怎麽反倒將我捆了起來,這是何道理?”


    底下跪著的張商一臉的憤怒。


    縣丞和主簿也是一頭霧水,知縣如今夠野,莫不是被這即將來臨的京察嚇破膽子,得了失心瘋了?怎麽把受害者都給綁了?


    “住嘴!本官問你,城西的李強你可識得?”


    張商神色一變,慌忙掩飾地低下頭,否認。


    “你既然不認識,那我便說給你聽。李強是張李氏未出嫁前訂下的娃娃親,從小青梅竹馬,感情甚好。


    誰知張李氏一日外出被你看上,張李氏父母本就嫌棄李強家貧,能攀上你自然再好不過,於是便到李家退親,生生拆散了這對苦命鴛鴦。


    兩人抗爭無力,雙雙約好在你迎娶張李氏之前殉情。


    可誰知,張李氏卻意外懷孕,


    為了孩子,這才委屈求全活了下來。昨夜裏,你根本並未外出飲酒,你的朋友說你待了沒多久就借故告辭。


    迴到宅院約為一炷香時間,你在宅院外頭下了馬車,讓馬夫在外繞行一個時辰之後才迴到府中,製造你的不在場證據。


    你自己則迴到宅院,對張李氏進行報複虐殺。原以為一切天衣無縫,你隻需要等到馬車迴程即可假裝發現因被‘偷盜謀殺’的妻子,禍水東引,將罪責嫁禍給一個不知名的人身上。


    可是誰知道,這時候的孫布清正好酒醉歸家,看到了冒出牆頭的桃樹枝椏。因他家中也有一棵差不了多少的桃樹,於是酒意驅使之下翻了牆。


    你卻以為孫布清看到了你的作案經過,想殺他滅口。


    張李氏死前的尖叫聲引來了街坊鄰居,你慌亂之下從張李氏的梳妝台上拿來了金簪和珠串,塞進了孫布清的衣裳內,偽裝他入室盜竊的模樣!


    你可能不知道,一個一心偷盜的人不會放著梳妝台上的一錠金子和幾張一百兩的一百兩銀票不拿,隻偷取需要置換的金簪和珠串。”


    話說到這裏,孫布清的嫌疑已經洗清了。


    “這位大人真是講了一個好故事。”張商道:“可惜一切都隻是推測。我這幾日心中煩悶,好友相邀又推卻不過隻能前去,宴罷後,我看夜色美麗,便起了意欣賞一番。讓車夫牽馬先迴,自己徒步迴家。”


    商人重利,為利益謀劃一生者,在短暫的愣神之下便已經反應迴來,將徐熙提出的點一一打翻。


    “至於放著現銀不要卻隻拿簪子和珠串,隻能說他們不識貨!”


    張商就如同一塊又硬又臭的鐵板,把自己圍成銅牆鐵壁,水泄不通。


    這時候,一個身著青衫,看起來二十幾歲的娘親男子被衙役帶了上來,這人就是李強。


    “方才公堂上的話你都聽明白了?”


    李強點了點頭,嘴角不可自抑地勾起一抹笑。


    徐熙眼睛微微一眯,衝著衙役喊道:“拉住他!”


    原來李強竟是想要撞柱求死!


    陳捕頭是個直爽人,這會兒卻是看不下去了,“現在地年輕人怎麽那麽想不開?動不動尋死覓活的,我看就是閑的。要真下地幹些活,也不至於成天想東想西想出病來。”


    李強苦笑,滿臉愴然,喃喃道:“梅梅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所以隻有她死了,你才能放心跟著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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