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娘親會做飯洗衣、聰明倔強、善醫術、美貌動人,剛開始對待不會走路的父親,年幼的他和兩個弟弟,都是不離不棄,用她的小肩膀撐起了這個家。


    最關鍵的是,熙熙不喜歡父親。


    晏譽瑾看著晏修若有所思的表情,十分聰明的沒有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


    可是問題在於,如果熙熙不會術法,是如何把奶牛憑空搬運過來的?除了那個地方的人,好像還沒有人有這樣的能力。


    晏修沒有在兒子麵前表現出來,其實內心也很煩擾。


    他早在見徐熙的第一麵時就知道她與以往不同,不過那時並不在意,所以現在細想起來就知道有諸多不同。


    “熙熙是我們的娘親吧?”


    看著早慧的大兒子看似疑問實則期待的眼神,晏修知道自己必須給出一個答案。


    如果這裏的徐熙是那邊的人假冒,那麽其用心之險惡,謀劃之深遠,讓晏修不禁皺起了眉頭。


    有什麽法子能證明那個女人沒被換過?


    晏修有些煩躁,他與人並不親近,與徐熙更是能說一句話不說第二句,若是熟悉,也不會等到現在才打算驗明身份。


    親近?身份?


    晏修腦海中一道亮光閃過,耳朵尖突然冒紅。


    紅鸞被中掀潮雲,雖然他那時已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言行舉止,但那晚身下人的青澀和隱隱主動的配合,仰慕的眸子,應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徐熙無疑。


    如何證明?易容術就算再精細,也恐難將身上的所有地方都仿得一模一樣。


    他記得……


    記得徐熙的左大腿內側極其靠上的位置有一新月型白色胎記。


    思及此,他臉上爆紅潮熱,那晚的荒誕竟在腦海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五年後的今日,這所有的細節就如同發生在昨日一般清晰。


    記住什麽不好,偏偏要記住這個。


    “父親,您臉怎麽紅了?”


    晏譽瑾等著他爹爹的安排,沒想到自己父親非但沒迴答自己,自己想著想著臉便突然漲紅。


    活像話本裏練功走火入魔的模樣。


    晏修覺得自己就要走火入魔了,怎麽一閉上眼就是那晚徐熙的風情,白皙的肌膚,幹涸的紅燭,泛紅的眼尾,還有那不斷顫動的新月型白色胎記。


    即使寒夜凍人,晏修仍然燥得一夜未睡。


    特別是身邊躺著一個毫不知情的始作俑者,且睡得正香。


    徐熙並未擦脂抹粉,也並不像燕都女子一樣喜好佩戴各式各樣的香囊,她身上永遠是一股淡淡的皂莢清香,和在陽光下晾曬之後的清淨暖和。


    與眾不同,早就該察覺到了不是嗎?


    京都那幾年,徐熙衣著好豔麗,大紅大紫。她柳眉杏眼,鼻子小巧精致,五官精巧卻不失大氣,大紅的牡丹花、銀簪金步搖、點翠皆堆砌在腦袋上,反而顯得庸俗不堪。


    可再見她時,且不說剛開始家道中落那幾年,現如今的家底,也能撐得了她再去贖迴以前的頭麵首飾,再不濟,也該多買幾身新衣裳,如以往那般出現在他眼前,以求讓自己眼前一亮。


    為了防止驚擾睡夢中的人,晏修掀開被子,輕輕走了出去。


    月亮高掛,三進三出的宅子裏在夜色籠罩下顯得空蕩蕩的。在他們這條街上,好幾處這樣的宅子相連,多是一些商賈家居之地。


    寒風凜冽,冬日裏的人家早早就歇下了,這樣的天氣,猛然從燒炭火的屋子裏走出來,準得打一激靈。


    晏修苦笑,他這是多年未開葷,開葷迴味三年。


    身體裏的那股火難以壓抑下去。


    他徑自走到井邊,搖動木桶,月色之下,井下水波蕩漾,一盆子冰得刺骨的涼水被打了上來。


    他雙手舀起一捧涼水澆在臉上,臉上持續不解的燥意這才緩解下來。


    隻是還不夠,這樣的天澆上一桶冰水,他明日定然爬不起來。


    隻是背後勢力虎視眈眈,他卻是不能放鬆警惕。


    想了想作罷,正打算把桶收迴,就聽見一聲尖銳的慘叫聲。


    “啊!”


    ………


    是女子的聲線,在這空寂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西邊很快就漫起一片通紅,有人燃起火把過去了。


    聲音聽起來很近,其實隔著一條街。


    火光從宅子之間的縫隙透出來。


    辭舊縣的縣衙裏,知縣正喝著今年新收的雨前龍井,眼皮子一直跳個不停。


    “龜孫子!”


    知縣用手揉不平,口吐芬芳。


    縣丞匆匆從門外進來,灌了一大口茶水,說道:“東邊出了一樁官司。”


    知縣本來心中就不愉,聞言又吐了幾句芬芳,“什麽大驚小怪,還能出了人命?”


    縣丞看著知縣,不語。


    “狗娘養的!”


    這接近年底,京察這幾日就要下來,偏生這節骨眼上出了這檔子事。


    知縣是元文十年的二甲一百七十名進士,正值朝中動蕩,被派來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八年。


    他這幾年七七八八做下的“政績”,就靠著這次京察結束,好調往燕都。


    若別的案子倒是不打緊,隨便幾下便能應付過去,卷宗改上幾筆,就算以後被查出來,也是不傷大雅。


    哪個官員在那張表上敢保證清清白白?


    可這偏偏是人命官司,為何就是人命官司?!


    “死的是商賈?”


    知縣抱著一絲希望,嗬斥道:“一個商賈而已,有什麽值得大唿小叫的!沒個體統!”


    縣丞被罵慣了,倒是不覺得難受。


    “雖是商賈,但他那娘舅可在燕都有關係。”


    縣丞方才跑得急,這後背的汗這會兒都涼了,衣裳貼在皮膚上,格外不舒服。


    一旁的主簿敏銳地捕捉到知縣話中蘊含的意思,開口道:“可有疑兇?”


    “疑兇是一名老乞兒,欲盜竊商賈家中的金銀,被發現後殺了人。腦袋破了一個口子,咱們人到的時候,身體都涼了。”


    縣丞也不是蠢人,方才不過是急了些,這會兒也看出了知縣的意思。


    京察在即,他們這從上到下,皮可都繃得緊緊的。


    “商戶家中的牆上有那老乞兒的足跡,側牆裏頭種著一棵桃樹,枝丫上有踩踏折斷痕跡。屬下瞧著,這案子容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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