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沫手持著劍,身姿清越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才注意到一旁的少年。


    他總是弓著身子躲在角落裏,不敢向前。


    “最後兩套劍法了,是最難的,還要看嗎?”她使了很多套,但少年一套都沒完整地學下來。


    “我想看。”少年抿了抿嘴唇,“我是不是很笨,什麽都學不會?”


    還沒等循沫迴他,外頭進來個行色匆匆的人,是她的熟人,從風冰山來的。


    柏言沒等到剩下的兩套劍法。


    循沫幾日後穿著戰甲帶著采羽兵去了風冰山,一派威風凜凜的女將軍。狐族沒直接對采羽下手,反而將目光放在了風冰山,大軍壓境,靈族需要她的支援。


    唇亡齒寒的道理,她懂,風冰山若被狐族占領,戰火很快就會燒到采羽來。


    況且,那裏還有她並肩作戰的夥伴。


    但她沒想到,大敵當前,本來和靈族商定的兵力卻少了五成。


    雪下的極大,像鵝毛似的,遮住了這座山原有的地形風貌。她向著高山上望去,慕柳,沒來,他失約了。


    她的部下報上,靈族撤退了,狐族的戰鼓已經敲響。


    “狐族到哪裏了!”


    慕柳怎麽會騙她!但事實如此,靈族對這塊熟悉,他們連夜撤退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她想起昨日慕柳欲言又止的樣子,他說自己可能找到自己心屬的姑娘了,婚約就此作罷。


    循沫從心裏為他高興,打趣道:“什麽時候讓我見見你的新娘子?”


    他將目光轉到一旁,“等這場戰事結束。”


    循沫沒往心裏去,他們是遠超過婚約的青梅竹馬之誼,是最要好的夥伴。


    采羽和靈族百年的盟約,難道就要毀了?


    他們沒撤退的後路,狐族若知道,隻會趁他們士氣銳減,而加大進攻力度。


    采羽交到她的手上時,已是個垂暮的老人,他缺乏力氣,缺少新鮮血液,同樣,一擊就能潰敗。


    她是族長,她不能慌!


    循沫握緊了手中的長劍,馬兒嘶鳴,身後的是信她敬她的族人。


    “跟著我,衝出去!”


    她聲嘶力竭。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


    她倒在雪地裏,好像看到了父親,看到了未曾謀麵的娘親。


    雪花,變成了紅色,冰冷噬著她的眼睛。


    她以為,自己能夠和父親團聚了。


    “別動!你的眼睛受傷了,這藥,是我……”是少年的聲音,輕靈而美好,把她拉迴了人間。


    “這裏是哪兒?”她隻是抬了胳膊,一陣噬心的疼痛侵襲而來。


    柏言把她從戰場上背迴來的,屍橫遍野,但他卻毫無感覺。這個女人還不能死,她死了,自己的依仗也沒了!


    但還不能把她送迴采羽,狐族的人到處都是,他隻有七成把握。


    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他從來不做。


    而且,那個男人已經找過來了。


    他不是喜歡她嗎?早該死心了!


    “仙山腳下,我差點被狐族抓了,不敢迴去。”他委屈地說道。


    循沫心頭泛起酸澀,她很難想象這麽一個瘦弱的少年,是怎麽將他從風冰山背迴來的,他那麽弱小,平日裏被府中的人欺負,吭都不吭一聲,這些都是流煙無意中說起過的。


    “跟著我很危險,找個好時機你便迴魔界吧。”


    她無法保護他,她眼睛不是傷了,是被敵人一刀劃破,永遠都看不見了。


    她,瞎了。


    是個沒用的人了。


    若能活著迴去,將這個族長之位交出去,是她,識人不清!害了跟她出來的族人。


    “我不走,我要守著你。”少年帶著哭腔,像極了他之前養的小狗,那條小狗也沒了。


    她的眼睛發澀,酸酸的,綁著紗布,看不到少年的樣子,但能想象出來,他肯定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沒法安慰他。


    柏言冷漠地看向窗外的林子,他等的人來了。


    他帶著對方去了院外。


    “她還是不願見你。你騙了她,她說,她恨你。”柏言知道這人跟了他們一路,若沒有他,自己也無法平安的到達這裏。


    慕柳臉上的青茬多日都沒處理過。


    他夜夜失眠,他沒想到父親的人為了帶走他,竟給他下藥。父親說采羽的局勢變了,要審時度勢,另給他找了門親事,他不服,但他不得不孝。


    他逃迴來,少女奄奄一息地躺在柏言的背上。


    鮮血染紅了她的藍發。


    不止她恨,他也恨自己。


    “可以幫我問她,我還能為她做什麽嗎?”慕柳的眼眶深深地凹了進去,他對不起阿沫,他沒臉去見她。


    柏言低著頭,似乎是在想些什麽,過了半晌才小聲道:“她需要一雙眼睛,你……”


    他抿了抿唇又說,“是不是強人所難了,我可以把自己的眼睛給她,你離開吧。”


    “我可以。”慕柳沒有猶豫,這是他欠她的,一輩子都還不完了。


    “五日後,你再過來吧。”


    他冷笑,又是個傻子,本來是要出去抓個凡人過來的,這倒省了麻煩。


    循沫躺了幾日,少年依舊是每日摘些鮮花過來,一捧花,滿屋子都是香的。


    少年總會和她說話,花樣很多,有時是買來的話本子,有時是從街上聽來的童謠,逗她發笑。


    她說:“柏言,謝謝你。”


    從沒有人為她做過這麽多。


    柔軟的唇瓣落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就像是蜻蜓點水,青草香撲進她的鼻子,她一怔,觸電般的感覺,臉迅速紅了起來,心跳得極快。


    “我……我喜歡你。”


    少年在表達他的愛意,她卻不知道怎麽迴應。


    “我是不是,不配喜歡你。”


    他的聲音軟軟的,卑怯而青澀。


    這話該是他鼓起了極大的勇氣說的。


    “不是,你有這個權利,喜歡是件很美好的事,謝謝你的喜歡。”


    五日期到,慕柳停在竹門前,他早就沒這個資格了,手裏攥著從戰場上撿迴來的劍,她需要它。


    誰都不知他是怎麽逃迴來的,整整四日,他的東西都被收了。為了快些,不被抓迴去,他沒走大路,是從懸崖峭壁上翻過來的。


    他在滿是屍體的雪地裏挖了三天三夜,他幾乎要凍死在那片雪地裏,但他卻沒找到她。


    劍穗他洗幹淨了,附近的狐族也被他清理幹淨了。


    這是他最後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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