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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風起怒擊長空,打碎天野結界,使得妖魔鬼怪降臨,兼之三國爭雄,自此天下大亂一發不可收拾。


    此乃讖詩前一句,神怪為戲天下傾。


    隨著五方斜塔搖搖欲墜,鎮壓了千萬年的五行精贇噴湧而出。金木水火土,此為構成天下萬物最基本的元素,也是最本源的力量。一朝落定,帝王歸來......


    ......


    桃源村裏桃花開,花開時節人未歸。


    依舊是那個風光霽月卻又微微透著壓抑的桃源村,正午時分,長老執事們圍坐一圈,談笑風生。


    忽然間,從門外跑進來一個青年,滿頭大汗,慌慌張張,被門檻絆了一跤都不自知。


    “生了,生了!”


    青年驚喜若狂的大唿小叫著,全然不顧眾人怪異的目光。


    主座上的老者眼皮一跳,卻又故作鎮定,捋須道:“生的是男是女?”


    “是男的!我第一氏後繼有人了。”


    青年喜不自禁,急聲道。


    聞言,統掌桃源的老族長雙拳緊握,這一刻,他再無法按捺住心中的激動。


    第一氏的族人雖多,可繼承純正血脈者甚少,隨著桃源村裏一代又一代的聯姻,到今天仍然保留第一氏最純粹血脈者寥寥無幾,隻除了族長這一係。他這一係向來是本家通婚,雖有亂*倫之嫌,卻是保證血脈最有效的手段。又因本家通婚,所誕子嗣不是天才就是傻子,更多的不及長大,幼年便夭折。因此,每添一丁對第一氏而言都格外重要。


    “還有......”


    青年激動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他的眼珠是白的!”


    話音落下,不僅僅是老族長,就連其餘各家的長老執事們也坐不住了,交頭接耳,嘩然一片,眼裏除了羨慕便隻有羨慕。


    第一氏自詡白帝後裔,身體裏流傳著天帝的血液,然而真正得天帝傳承生來白目者少之又少,一但出現,無不是驚才絕豔之輩。如百多年前的第一王濱,以及近些年的第一王風,可這兩個都是王部子弟,並非第一氏正房嫡出。說來也可笑,第一氏皇部雖長年把持桃源村族長之位,又是所謂的正房嫡出,血脈純正,可近千年來從未出現過天生白目,部族間早有微言。


    今日非但又添一丁,且還是天生白目,對於第一氏皇部可謂意義重大。


    在眾長老的恭賀聲中,老族長站起身,抱歉的笑了笑,和那青年一起四平八穩的走出大廳。


    剛一出廳門,老族長便一把拎起他的重孫,左手捏出印法,轉眼消失不見。


    再出現時,老族長已來到另一座盤旋大山上,又一閃身,老族長出現在一座房舍外。


    房舍外早已聚滿第一氏的族人,眼見老族長駕到,無不躬身施拜。


    老族長心急如焚哪裏顧得上他們,正欲進入房舍,身體忽地一僵,臉上浮起古怪之色:“怎麽沒有哭聲?”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作答,還是那青年忍住激動小聲道:“太爺爺......他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哭過。”


    “有這等事?”


    老族長將信將疑的走上前,推開木門,隻見床榻上的年輕美婦已力竭而睡,嬰兒正從繈褓中探出頭,好奇的打量著他的生母。


    當老族長走進時,初生的嬰兒竟扭轉過頭,直勾勾的盯著老族長。


    “果然是天生白目。”


    老族長喃喃低語,頰邊湧起兩圈紅暈。


    轉眼後,老族長一愣。


    他所見過的嬰兒出生時都是嚎啕大哭,以此釋放臍帶剪短後的第一口氣。可麵前那個嬰兒非但不哭,還用一種極為古怪的目光看向他,似笑非笑,有玩味,有揶揄,還有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像是感激。


    下意識的,老族長揮手向後扇去,掩上門房。


    此時正午方過,太陽向西傾斜。


    男嬰似乎察覺到什麽,收迴看向老族長的目光,歪著腦袋向天頭望去。


    “咯吱咯吱......”


    男嬰發出他降世以來,第一次聲響,竟是在笑,而且還無比的酣暢淋漓。


    老族長隻覺一道冷風躥入脊背,心底發寒。


    他去過許多地方,見識過許多奇怪的事物,他怎麽也想不到,此生所見過最怪的事竟發生在自家村子裏。


    一笑過後,那男嬰竟掙紮著從繈褓裏爬出,一搖一晃的走向床緣。


    “小心!”


    到底還是自家兒孫,老族長哪舍得他摔跟頭,連忙上前想要接住男嬰。


    卻見男嬰伸出粉嫩的小手,朝他搖了搖,示意他不要過去。


    換做旁人或許早已大唿妖怪,老族長畢竟見多識廣,雖覺怪異,卻還是能穩住心神,默默注視著男嬰的一舉一動。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男嬰圍著榻緣繞圈而走,五步方止。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稚嫩的聲音從男嬰口中響起,落入老族長耳中,仿若洪鍾炸響,直震得老族長心驚膽跳,目瞪口呆。


    事到如今,他哪裏還能保持鎮定。


    蒼老的眸子裏噙滿淚光,老人顫抖著,久久無法自持。


    好半晌,老族長終於稍稍清醒,當他再看去時,隻見男嬰已盤膝坐於床榻邊,手捏最正宗的第一皇印,張口吞吐,鼻息間隱隱泛著五色光華,正是金、木、水、火、土......


    ......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短暫的失神後,紅袍老人,也就是九辰君瘋了般手舞足蹈,滿臉的若癡若狂。


    “五行落定帝歸來......原來如此。”


    喃喃自語著,九辰君眸中浮起一抹興奮,在他囚禁於巫廟的百年歲月中,曾一度癡迷於那四首讖詩,終日推敲隻得一二,雖借用第一句讖詩之力彈指布局,可對於讖詩所的預言結局仍是半知半解。


    直到今日,鎮壓五行的斜塔搖搖欲墜,九辰君終於茅塞頓開。


    伸手指向第一王風,九辰君口中蹦出一個字:“金。”


    又指安伯塵:“木。”


    再指霍穿雲:“水。”


    最後,九辰君遙指北麵丘陵。


    “火,土。”


    目光逐一掠過安伯塵、第一王風和霍穿雲,九辰君壓低聲音,怪聲道:“爾等五人身兼五行命數,塵世裏跌打爬滾一遭,而今齊齊相聚於南荒。如此,正是所謂的五行落定,卻引動了埋藏於無數年前的天地氣機,引得鎮守五行的斜塔坍塌,釋放出天地間最純粹的五行元素,成為那人歸來時的祭品。神怪為戲天下傾,五行落定帝歸來......果然,天命難違,天命難違嗬!”


    霍穿雲和第一王風滿臉奇怪,南帝和紫龍女等人隻當九辰君瘋了,在場唯一能聽懂九辰君話的,就隻有安伯塵。


    同樣知道四句讖詩,同樣見到過創出九字真言的白帝,同樣知道無數年前白帝已轉世,被九辰君這麽一提示,安伯塵哪還猜想不出前因後果。


    那個名叫六耳的神仙所推衍出的第一句讖詩,隻關乎白帝。


    其中也有安伯塵、霍穿雲、張布施等人的身影,卻都是渺小的棋子,被千萬年前的那位天帝用來寄托天地氣機的棋子,無比的微不足道。


    第一王風主修金係秘術,性格倔強,百折而不撓正應五行之金。


    霍穿雲被泰山居士拐上山後,重塑霍家刀法,無論道技還是性格都亦柔亦剛,柔如水剛如冰。


    無華長得雖俊秀,可性情暴烈,正合五行之火。


    張布施更不必說,一眼看去就是極為深沉的那類人,厚重如山嶽土石。


    至於安伯塵......當年離公子身邊的那個小仆僮可是出了名的木愣。


    九辰君的狂笑聲迴蕩在耳邊,聲音中滿含著嘲諷和奚落,也不知是在嘲笑安伯塵,還是在嘲笑他自己。


    山腳下,大軍混戰,百姓哭哭啼啼。


    再遠點的丘陵上,關張無三將鏖鬥漠北王。


    無數奇奇怪怪的聲響從四麵八方傳來,湧入安伯塵耳中,吵得他頭暈目眩,腦袋裏亂成一團。


    那年的琉京夜,他策馬揚鞭毅然決然迴轉琉京城,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注定了他不會繼續默默無聞下去。果不出其然,隨著司馬槿的出現,安伯塵一次次與命運抗爭,他終於出人頭地,到如今儼然成為名動天下的人物。可當他即將再度出手,把命運重新撈迴時,卻突然發現了那個殘酷無比的真相。


    真相便是,他從頭到尾,都不曾真正把握過自己的命運。就像那一出出吊足人胃口的木偶戲,戲裏的角色再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可也是被一條條透明的細線牽著,戲台上看似風光,卻永遠隻能活在安排好的戲裏。成王敗寇,或生或死,早有定數。


    抗爭?


    哈,再抗爭也抗爭不過天意命運,爭不過那些個推衍玩弄曆史洪流的仙神們。


    午後的陽光綴滿少年慘白的麵龐,雙目空洞,嘴角若隱若現著自嘲的笑意,和不遠處的九辰君一樣。


    無論彼此間是敵是友,卻都是為了自己命運奮力抗爭過的人。


    九辰君彈指布局,將安伯塵玩弄於他的棋局中,卻不知道,也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始終高懸於他頭頂,輕輕撥動著絲線,擺弄如戲偶。人與仙鬥,終免不了黃粱一夢,可悲又可笑。


    信仰一朝破滅。


    握著無邪的手漸漸鬆開,安伯塵隻覺身體瞬間被抽空,再無半絲力氣,腦中也是一片空白。


    直到陽光變成陰霾。


    餘光中,安伯塵看到了一副令他驚恐的情景。


    搖搖欲墜的巨塔終於止不住頹勢,向斜側方傾倒,而它倒塌的方位,不偏不倚,正是巫使們的駐紮之地。


    糟糕,紅拂!


    安伯塵心頭狂跳,下意識的揮槍刺向斜塔。


    斜塔又高又遠,他卻那麽渺小。


    一槍刺空,安伯塵踉蹌著,無比滑稽的摔倒在塵泥中,緊握無邪的手上鮮血淋漓。


    “轟!”


    斜塔在他眼前坍塌,山石崩飛,塵埃揚起間,飛快的跑出兩條人影。


    “紅拂!”


    安伯塵嘶聲叫喚道。


    那兩條人影漸漸變得清晰,卻是懷抱憶龍的風瀟冷。


    心髒一陣抽搐,安伯塵麵無人色的看向風瀟冷,慘白的嘴唇輕輕抖動著。


    “她在哪?”


    過了許久,幹澀的聲音從安伯塵喉嚨裏擠出。


    等來的卻是憶龍公主的啜泣聲,以及風瀟冷一臉的愧疚和懼怕。


    瞬間,安伯塵再感覺不到心髒的跳動。


    周圍或是憐憫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飄來,安伯塵隻是呆呆的趴在泥裏,也聽不到憶龍公主變身後的咆哮,一切的一切都似離他遠去。


    又過了半晌,他終於感覺到一絲陣痛,當麻木被衝散,鋪天蓋地的痛楚將他淹沒。


    怪不得,在六耳的衍算中再沒見到過她的身影.......原來那個神仙早已算出了今日......該死的神仙!


    肩膀劇烈顫抖,淚水從通紅的眼眶中流淌出來,安伯塵咬牙切齒的望向天野,淚目後是衝天而起的怒焰。


    他恨那些反複無常的命運,恨那些個玩弄凡人於鼓掌的神仙。


    施舍給了他風光一世的力量,卻又無情剝奪,到頭來,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這一刻,安伯塵心中除了痛苦便是仇恨,痛苦和怒火匯成洪流,一陣陣的衝擊向他的心房,卻漸漸變成了最後一絲力量。


    擦幹眼淚,安伯塵顫巍巍的起身,望向天頭正在聚攏的五行靈贇,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螻蟻尚能毀周天,再微不足道的存在也有奮起反戈之力。


    ......雖然已經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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