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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如注大雨,司馬房冷眼看向“狼狽而逃”的安伯塵,眉毛輕跳,嘴角浮起濃濃的笑意,舞扇子如風,邁步奔去。


    “受死!”


    距離安伯塵還剩一步,司馬房低喝道。


    今夜的遭遇也算詭異,司馬槿這個心人倒也有兩手本事,隻可惜修為太低,一力降十會,自己根本無需其他手段,光憑一把鐵扇便能壓死他。


    司馬房如是想著。


    然而正當手中鐵扇距離安伯塵隻差兩尺時,冷鋒掠過眼眸,司馬房心頭一緊,就見身前少年猛地扭過腰,銀槍劃過難以捉摸的弧線從腋下而出,掀起如幕雨珠,“啪”地掃中鐵扇。


    迴馬槍?


    司馬房手臂一震,腳步並未淩亂,嘴角浮起冷笑,暗道此子槍技著實有一套,竟能在步戰中使出迴馬槍,隻不過元氣畢竟差太多,蚍蜉豈能撼大樹?


    鐵扇擋住槍尖,看向借著迴身之勢殺來的安伯塵,司馬房冷哼一聲,罷了,就此了結。


    兩指用力,司馬房剛想旋出扇風,可就在這時,異變又生。


    古怪的力道從槍尖傳來,仿佛旋轉著般,硬生生扯動鐵扇,司馬房一怔,轉眼後麵色劇變。


    那股怪力雖不足地品,卻飛速旋轉,借著旋轉之力奔湧而出,仿佛一根極細的尖針插入,就算再堅實的石塊也難免會被刺穿。


    此為螺旋槍力,安伯塵的殺手鐧之一,算得舉世無雙,司馬房何曾見識過。


    單手握槍,食指扶之,安伯塵猛地邁前一步,衣襟揚起,泥濘飛濺,手中銀槍也再度發力,轟然暴刺。


    “鬥!”


    醞釀許久,憋了許久,安伯塵終於將心中的憋屈和憤怒一股腦的發泄而出,口吐真言,陰陽之風自袍袖下湧出,裹挾著無邪轟向司馬房。


    臉色已然變得慘白,司馬房隻覺兩股不同的力道糾纏在一起,如龍如蛇,轉眼撕扯開自己地品修為的元氣,湧入鐵扇。而那股大風更是使得槍力陡增,兇猛異常。


    耗費半年用精鐵打造的鐵扇再承受不住,哢嚓一聲碎裂成兩瓣,一一下,一左一右,朝著不同的反向墜去。此時此刻,司馬房已是空門大露,無邪去勢兇猛,直向司馬房胸口奔去。


    司馬房麵無人色,匆忙之下,雙掌合十,在槍尖即將刺胸口時猛地夾住銀槍。


    “去!”


    隨著安伯塵一聲暴喝,水火交融的螺旋之力向兩旁奔湧而出,又豈是司馬房肉掌所能夾住?


    “哢嚓!”


    骨裂聲響起,司馬房的一雙肉掌已折,露出白花花的骨頭,尤帶血絲。而他的身體在安伯塵的喝聲中倒飛出去,“撲通”一聲墜落水坑,泥濘將他如雪白衣染得汙黑不堪。


    被司馬門閥下視作家族希望,喚為秦中北龍的司馬房喘著粗氣,茫然的看向汙濁的衣衫,隨後怔怔地抬起頭,張大嘴巴看向持槍而立的少年。


    直到此時他仍未反應過來,前一刻勝券在握,下一刻便已經重傷慘敗......他帶安伯塵來此,本想在這汙濁不堪的荒郊野取他性命,應一應景,現如今,應景的卻變成了他。


    麵白如紙,頰邊尚沾著散發腐臭的泥濘,司馬房打了個寒戰,又羞又恨,還有一絲恐懼。


    他不敢去看那個卑賤的少年,害怕那雙凍得他心寒的眸子,此時他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立馬逃迴司馬家。


    深吸口氣,司馬房使出僅剩不多的力氣,跳起身,頭也不迴的向北奔去。


    望向那個狂言要取自己首級此時卻狼狽如犬的少年,安伯塵眸子清冷,卻沒去追。


    慌亂的叫聲響起。


    安伯塵笑了笑,就見司馬房又倒飛了迴來,再度落入泥濘。


    “阿彌陀佛,施主走錯路了。”


    白衣如雪的僧人從雨幕中走出,俊美的臉蛋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揶揄的看向司馬房。


    “無華!”


    從泥坑中抬起頭,司馬房大吃一驚。


    秦國神僧的傳人,天生無底洞者,他又豈會不認識。年輕一輩中,他為數不多忌憚的人裏,當有無華一個。


    司馬房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無華,此時他忙著逃命,哪有心思去想其它。


    再度起身,司馬房踉蹌著向西北奔去。


    隔著細細密密的雨花,安伯塵和無華相視一眼,同時一笑。


    “撲通!”


    司馬房再度拋落水坑,這次將他踢迴來的是一個穿著布鞋的少年,鞋底橫髒,沾滿泥草,臭得司馬房幾欲作嘔。


    “張布施......”


    抬起頭,司馬房難以置信的看向愁眉苦臉的少年,驚疑不定。


    年輕一輩中,他顧忌者雖有幾個,可大多是天生無底洞者,唯獨關中張布施和他一般並無神異之軀,且比他還要早先一步踏足地品,司馬房隻聞其名,卻欽佩已久,隻是沒想到他也來到琉京。


    同樣的少年才俊,同樣聞名天下的後起之秀,如今親眼目睹自己披頭散發,滿身汙泥,狼狽如鼠,司馬房羞憤至極,隻覺無地自容,全然忘了去想他們為何將自己擋迴來。


    都是他,都是那個卑賤的仆僮讓我遭此大辱!


    濃濃的憋屈和不甘湧心頭,司馬房羞憤難當,一股惡氣湧腦門,麵龐猙獰,平日裏的理智在這一刻蕩然無存。用足最後的力氣,司馬房再度起身,咆哮著向安伯塵衝去。


    他雙臂已折,唯一的利器隻有沾滿汙泥的牙齒,司馬房通紅著雙目瘋了般的咬向安伯塵。


    銀槍卷起雨珠,自而下掃中他的雙腿。


    骨裂的聲音響起,司馬房摔倒在泥濘中,不甘的喘著粗氣。


    餘光中,就見無華和張布施攜手走來。


    “安施主,你每次打架都不帶小僧和穿布鞋的,太不夠意思了。”


    “少一場架欠一壺酒,安兄弟欠的酒已夠多了。”


    ......


    見著無華張布施和那個安伯塵談笑風生,司馬房張大嘴巴,滿臉不可思議。隔著大雨和濺起的泥濘,司馬房依稀能看到無華臉的熱情,以及張布施嘴邊的笑容,他們和安伯塵說著話,卻沒看自己半眼,仿佛他司馬房壓根不存在一般。


    司馬房是秦中北龍,名聲雖大,可也僅限於司馬門閥。而無華和張布施都是天下公認的後起之秀,將來有望企及神師者,無論名氣還是地位都比司馬房高出一籌,司馬房自然無緣結識。


    然而這兩個大匡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竟和那個小仆僮相談甚歡,自己就躺在他們三人腳邊,他們卻旁若無人,把自己當成空氣,又或許是.......微不足道的......


    心頭一抽,司馬房的雙眼黯然無光。


    他究竟是誰?能得到司馬槿的芳心,能和神師子弟相交莫逆,還能輕而易舉的戰敗自己......苦修十餘載,意氣風發,今次迴轉司馬門閥原本想要奪下鬼軍斥候,占有司馬門閥冰公主的身子和芳心,就此揚名立萬。誰曾想竟慘敗給一毫不起眼的佃戶子弟,敗得如此之快,苦修十載,宏圖大誌,隻在今夜墜落泥濘,化為烏有。


    若是司馬房和安伯塵麵對麵交手,落敗的十有**會是安伯塵,司馬房之所以會敗,一來輕敵,二來安伯塵奇功異術頗多,無形中將他的實力拔高數籌。


    司馬房豈會知道這些?


    他的心已被恐懼和絕望充滿,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都能將他輕易擊敗,往後還能有什麽盼頭?


    心灰意冷下,他怔怔地望向綿綿不絕的大雨,隨後閉雙眼,已經準備好咬斷舌頭自盡於琉京外的荒郊野嶺。


    嘴還沒合攏,就被一雙布鞋踩住。


    看了眼司馬房,張布施轉向安伯塵道:“不知安兄弟準備如何處置此人?”


    如何處置?


    目光落向司馬房,安伯塵眼中又泛起絲絲寒意,白日剛遇那群混賬世家子,大半夜的又被司馬家的公子尋門,揚言要殺自己,還想迴去欺負司馬槿。


    怒意再度升起,今晚的安伯塵前所未有的暴躁,一直冷著臉,麵無表情,無華和張布施卻能感覺到,大半個來溫文和煦的少年仿佛換了個人似的,第一次見他鋒芒畢露,雖有幾分說不的古怪,可又覺理所當然。


    自盡未成,司馬房再沒勇氣,眼見安伯塵殺機忽現,司馬房驚恐萬分,不顧肮髒的泥濘,趴在水坑中連連叩頭。


    公子饒命!司馬房是秦國斥候統領,手掌機要,安公子若肯放過我。我願將手中機要全部交給統領大人。”


    “統領大人?”


    “是。就是司馬槿殿下。”


    聞言,安伯塵眸中的殺意稍稍收斂,麵露深思。


    司馬槿獨自一人在吳國,也不知道會受到怎樣的刁難,若能多掌握些機密,說不定處境會好不少。


    可是此人......


    若有所思的看向惶恐不安的司馬房,安伯塵忽然一笑道:“也行。”


    司馬房長舒口氣,垂下頭的瞬間,眼裏閃過狡黠之色,可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少年清冷的聲音。


    “不過,你需留下些東西,比如你司馬家的秘密,又比如你的秘密,總之不得為外人知的事情。”


    脊背微顫,司馬房緊咬牙關,目光閃爍。


    “和尚,你不是有一招靈通妙術。”


    張布施轉向無華,皺起眉頭道。


    無華先是一愣,轉眼後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小僧倒險些忘了,佛門它心通,可辨言真假。”


    張布施和無華一冷一熱,難得的配合默契,又或許他們也很想知道司馬家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神師傳人不單修法修道,也修安國平天下之道。


    ......


    大雨連天,在琉京北郊鋪開水霧,司馬房絕望的趴在泥坑中,隔著水霧怔怔地望向那三個漸行漸遠的少年。好半晌,他用盡力氣扭過身,蜷縮著好似一條蚯蚓,向北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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