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營,六千大軍一日行兩百八十裏。


    哪怕是仙秦新軍,也能保持如此急速行軍,這就是以武道為尊的仙秦。


    仙秦天下,是以無數武者為根基堆起來的。


    日落時分,夏玉成領後軍輜重紮營,做飯,搭建帳篷。


    從大營選址到警戒設定,一應安排,夏玉成都能做到有條不紊。


    在張遠看來,如今的夏玉成麾下聚攏不少親信,再加上之前的磨礪,已經有了些領軍大將氣候。


    隻能說聽了張遠當初建議後,夏玉成靠著軍務手段,直接從同輩之中脫穎而出,挫敗所有競爭者。


    定軍山大營,人人皆知他是少將軍。


    不過軍伍之中就算軍務再純熟,最終還是要以臨戰戰力手段說話。


    實力說話。


    白日行軍,夜晚則是一個個營房之中需要將白日走過的路程記錄,劃出勘測線路圖。


    這是新學的手段,是上個月才開始,大多數軍卒還不熟練。


    好在這一次六千軍卒基本上都是世家出身,不但武道修為不差,也是有文道基礎。


    張遠也在營中畫出一份圖錄交上去。


    繪製簡單的線路圖,乃是鎮撫司武學之中的必修課。


    畫完線路圖,張遠有與兩位玄甲衛一起,組隊巡察營地。


    他們鎮撫司玄甲衛試煉者不但要與新軍一起完成任務,還要負責督戰和巡察。


    這並非是給他們強加任務,玄甲衛試煉者本身修為都比軍卒高許多,又是從鎮撫司來,當然要擔負巡察監督責任。


    此時才剛二月,春寒料峭,著甲夜行,著實寒冷。


    好在不管是張遠還是其他兩位玄甲衛試煉者,都是洞明境修為,身上氣血真元渾厚,稍微運轉,就能抵禦風寒。


    “什麽人!”


    “口令!”


    “冰川。”


    “馬踏。”


    山崗上,張遠與身後兩位皂衣衛鬆開壓在刀柄上的手。


    前方,幾位軍卒護著小公爺鄧維承,跟穿鐵甲的宣義將軍鄭慶勳,還有腰間掛長刀白止的夏玉成並肩走來。


    “騎尉大人。”張遠他們三人抱拳。


    此地以騎都尉鄭慶勳為尊。


    “嗯,我和小公爺還有少將軍巡察營地,看來張遠你們也是巡察到此。”身形高大的鄭慶勳點點頭,手按腰間刀柄,轉頭看向半山腰的營地。


    “少將軍軍務純熟,這營地駐紮就是軍中滾爬一二十年的老軍,也隻能做到這一步。”


    鄭慶勳是威遠伯親衛出身,此時開口誇讚夏玉成,一方麵是確實夏玉成做的好,另一方麵則是在小公爺麵前,為夏玉成多說幾句好話。


    一旁的鄧維承點點頭。


    他出身武勳世家,可以說從小泡在軍伍裏,這些事情自然懂。


    況且世間事自己能不能做不到,起碼眼睛是先看懂。


    此時營地盤踞山坡,周圍明暗崗哨都有,水源和道路都有把守。


    哪怕是在鄭陽郡腹地,所有巡察警戒都能一絲不苟。


    這就是為將的手段。


    “騎尉大人,聽說你隨伯爺征戰近五十年?”張遠看向鄭慶勳,輕聲開口。


    鄭慶勳看上去不過四旬大漢,身軀雄壯,那是武道氣血與真元支撐,其實年歲已經過七十有餘。


    武道雖不得長生,但氣血充盈時候,身軀強健,不顯蒼老倒是正常。


    “是有五十年了。”鄭慶勳看向大營,麵上帶著幾分感慨,輕輕點頭。


    “五十年,那鄭將軍也隨國公參加過雲溪誅妖之戰?”一旁的小公爺鄧維承轉頭,好奇開口。


    雲溪。


    雲州之外千裏,據說其中有妖。


    十年前雲州的雲妖之亂,好像就是從雲溪起的。


    張遠觀閱過許多記憶,其中有些對這件事的畫麵。


    “當然參加過雲溪誅妖。”鄭慶勳麵上露出輕笑,“那是伯爺起家一戰,也是國公爺這百年來最輝煌一戰吧?”


    鄧維承點點頭,輕聲道:“那一戰,我大伯戰沒。”


    大伯。


    那就是衛國公家嫡長子,世子。


    張遠身後的兩位玄甲衛試煉者相互看一眼,都是麵上閃過驚駭。


    武勳世家,國公之子,一戰而亡。


    什麽樣的大戰,才能如此兇險?


    “我知道。”鄭慶勳看向鄧維承,沉聲道:“不是繼勝將軍率軍衝入雲溪,斬雲溪大雲妖,那雲溪天裂不會那麽容易堵上。”


    “如果任大妖衝出雲溪,雲州城百萬百姓,周邊數十萬軍民,恐怕都要罹難。”


    深吸一口氣,鄭慶勳雙目之中有精光閃動。


    “當時,威遠伯是追隨繼勝將軍衝入雲溪的騎軍之一。”


    “後來,繼勝將軍在天裂修補閉合之前,將威遠伯和其他幾位騎軍送出,給了他們生的機會。”


    “小公爺,你是鄧家這一代嫡係的獨苗了,伯爺不願你去雪域,是公心,也是私心。”


    山崗之上,一片沉靜。


    張遠和夏玉成對視一眼。


    怪不得威遠伯跟夏玉成說,就算是死,也要護衛小公爺鄧維承的安全。


    無論公心還是私心,威遠伯都要全力保住鄧維承。


    “值得嗎?”


    鄧維承的聲音響起。


    “大伯犧牲時候,大堂哥才出世。”


    “十年前,大堂哥戰死。”


    “我有時候在想,我等武勳世家到底求的是什麽?”


    “富貴,權勢,武道修行,我們什麽都不缺,已經高高在上,何必再求,何必再搏命?”


    何必再求。


    張遠也有這樣的想法。


    何瑾問他願不願幫,他猶豫了。


    他不知道自己所求為何。


    沉默片刻,鄧維承再開口。


    “十年前國公出征,族中隻留我一人守府邸。”


    “國公將一卷書冊和印信交給我,言他若戰沒,這些物件就由我掌握。”


    “印信是衛國公的印璽憑證,那書冊……”


    深吸一口,鄧維承目中方才迸發神采。


    “仙秦本一洲之地,隻有千萬人族,耗費十萬年之功,聚九洲之地,鎮壓萬族,生民兆億。”


    “仙秦曆經三千年,三位大帝戰死,破仙道神庭,從此世間無真仙。”


    “曾與仙神抗衡的魔天界,被仙秦大軍踏平。”


    “那書冊上所記,全都是仙秦征戰之功。”


    破仙庭,踏魔界。


    此等戰功,確實讓人熱血沸騰。


    武道修行,能展現如此璀璨,當真此生無憾。


    “那書冊之上不但記載了仙秦征戰之功,還有,仙秦的苦難……”鄧維承看著前方營地,輕輕開口。


    今日也是他第一次領軍。


    今日他的心情也有些不同。


    若不然,他不會將那書冊上所記載事情說出來。


    “仙庭統禦萬界時候,曾數百次征伐仙秦,當初仙秦勢弱時,每年要進獻美人為婢、靈材無盡,皇族每一代長公主,都送去仙庭為奴。”


    “仙秦規矩,庶民之苦,皇族先受之。”


    “與魔天界征戰,皇族死傷無數,十一位仙秦武侯死傷。”


    “仙秦軍伍規矩,一軍死,一將隕,魔界殺伐,仙秦數千萬大軍再未歸來。”


    “春秋儒道總覺得仙秦武道征戰太過,殊不知,無一次次征戰,哪有他們安寧讀書,百姓朝耕暮織?”


    “就算如今仙秦看似威壓萬域,其實依然步步艱險。”


    “九境之上都在天外鎮守。”


    “天人駐守皇城,以防強敵突襲。”


    “九洲之地隨處可見天裂,不時就有妖魔肆虐。”


    “更別說天地牽引,一旦天崩,就可能九洲離散,漂泊萬年難歸。”


    “三萬年前九洲之一的華雲洲天崩離散,漂泊兩萬年歸來,其上生靈萬不存一,人族,斷絕。”


    轉頭看向張遠,鄧維承麵上神色平靜。


    “知道我為何讚成你的計劃嗎?”


    “因為,我曾踏過放馬川,站在北固河畔。”


    “等你去了那裏,就會明白,為何三洲之地要推動伐蠻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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