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書榮坐高鐵坐得有些累,長椅讓給了謝風,他倚著長椅靠背,居高臨下地看著老頭:“想聊什麽?”


    謝風皺眉,不滿意他的態度,但也沒說什麽:“來之前我去了你開的酒吧。”


    謝書榮聲音涼絲絲地:“私闖民宅,虧你做得出來。”


    謝風自顧自說:“我在你臥室看到了一些……影響很不好的東西。”


    “……”謝書榮握緊了拳頭,臉色冷得能凍死人:“誰讓你亂進我房間的?”


    “你是我兒子,花著我的錢,我想幹嘛就幹嘛。”謝風沉著嗓音質問:“你又開始玩相機了?”


    “我一直都玩。”


    謝風眼底翻起暗流,意有所指:“是因為那個叫汀野的男生?”


    謝書榮這次沒有立刻迴答,他半垂下眼,不躲不避地對上父親充滿侵略性的目光,片刻後謝書榮淺淺地笑了起來,整張臉變得生動有趣。


    謝風眉頭緊鎖,臉色更加不悅:“你笑什麽?”


    “爸,你知道媽媽為什麽從來不給你拍照嗎?”謝書榮明白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答案,也不指望他會迴答,便說:“因為攝影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


    “它記錄的東西必然是漂亮且充滿意義的,而你的身上既沒有浪漫,也沒有意義。”謝書榮說得很慢,確保每個字都清晰準確:“我承認你在事業上確實非常強大,很理智,有著超乎尋常的決策力,是我想要學習、敬佩的優秀家長。”


    “但你也隻有這點值得吹捧,其他方麵甚至不如幼兒園小朋友,思想狹隘,冥頑不靈。”


    “謝書榮!”謝風這下是真惱火了,眼底能明顯看到怒火:“你就是這樣跟我說話的?你媽媽她……”


    “我媽媽她很好,我也很好,就算我談的對象是男孩子、學業倒數第一,哪怕我什麽都不做她也不會怪我,是你一直在道德綁架我,總是以自己的標準來取代媽媽,你真的很適合做商人,可惜太卑鄙了,不適合做家人。”


    不複以往的沉默,今日謝書榮氣勢大漲,不再唯唯諾諾,每句話鏗鏘有力,眼睛裏迸發出的堅定前所未有,讓謝風都啞口無言。


    長椅附近有人路過,聽見聲音好奇地看了兩眼,又不甚在意地離開。


    日光蒼白寒冷,照在身上沒有一絲溫度,裸露在外的指尖凍得通紅,唯有謝書榮的眼睛,好似裝著盛夏裏最灼燒的烈火。


    安靜了好一會,謝風才勉強找迴自己的聲音,刻意軟了性子,道:“我總歸是為你好,辛辛苦苦栽培你,難道不是為了以後的路更好走嗎?”


    “您說得真好聽,跟唱曲一樣。”謝書榮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栽培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一文不值的麵子。”


    “每年把三十一號看得比命還重要,你捫心自問一下,這裏麵到底有幾分真情幾分表麵功夫,別的不說,你要真那麽喜歡何必對攝影談之變色。”謝書榮站直了腰背,認真道:“我不否認你給我鋪的路確實要比別人好上千百倍,但同樣你也不能否認我對攝影的喜愛。”


    “我知道姐姐一個人管理公司很吃力,也知道想要在社會上立足是需要足夠多的人脈和金錢,所以我不會徹底撂擔子走人,我會幫忙管公司,不會讓姐姐太勞累,但我也會繼續學攝影。”


    謝書榮刻意停幾秒:“另外,生活是我們自己的,不是別人的,我……”他卡頓片刻,似乎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希望你不要去找阿野的麻煩,他是個非常勇敢的男生,你找他不一定比找我有效。”


    斑馬線附近人流如織,紅綠燈在第六次亮起綠燈時,謝書榮全須全尾的迴來了,而且看表情似乎沒有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


    “談完了?”謝雨桐站得腳累,幹脆坐在花壇邊,見到他迴來,還不忘朝長椅那邊瞥:“你爸怎麽說?”


    “是咱爸。”謝書榮糾正她:“如果那老頭來找我麻煩,還得請你幫忙攔著點。”


    謝雨桐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家弟弟終於在精神上獲得自由,頓時鬆了眉,嘴上卻挑著刺,道:“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冬日比不夏季,天色晚得很早,此時暮色蒼茫,視線昏暗,謝書榮低著頭,漆黑的瞳孔藏在陰影裏,出乎意料地,他說:“姐,謝謝你。”


    謝雨桐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偏過頭含糊道:“嗯……行吧,咳咳,讓你求我又沒讓你道謝。”


    謝書榮低聲笑了笑,牽起汀野說:“我先去看看陽陽怎麽樣了。”


    這邊醫院在接到人的第一時間就直接送進了八樓的手術室,門口除了剛到的謝書榮還有其他病人家屬。


    謝雨桐因為還有工作要忙,提前跟著謝風離開了,直升機的申請路線批下來了,他們可以不用再迴邊境。


    八樓大門緊鎖,空氣裏有很重的消毒水味道,走廊死寂一片,手機鈴聲出現得突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汀野走遠了些,看見來電人是黃黎,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謝書榮好像還沒放人,立馬就接通了。


    “你人呢?”黃黎一上來就質問他:“群消息不看的嗎?”


    別說群消息了,他連私信都沒看,手機自登機開始就沒再用過,中間還是謝書榮在酒店裏幫他充了電,不然這通電話還真不一定打得過來。


    “呃……”汀野邊翻消息邊敷衍:“正看著呢。”


    “你比賽還比不比了?”黃黎可不管他是不是學長,張口就訓:“建模都丟給我一個人做?會議也是我一個人幫你開?你的團隊精神呢?職業操守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吧?還得我請大爺一樣來求你?”


    “抱歉抱歉……”汀野終於翻到了群消息,這兩天焦頭爛額的,都忘記了還有比賽這件事:“我有點事,人不在臨城。”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黃黎問:“那你什麽時候能迴來?”


    汀野迴頭看了眼手術室門口:“不太清楚。”


    “那怎麽辦?”黃黎有些發愁:“吳教授已經催我們交成品了。”


    “這麽早?”汀野下意識看了眼日期,驟地發現已經不早了,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裏,時間如同沙礫般溜走,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背景音樂選出來了,隻剩下結尾缺失的部分,上次你說有更好的想法,我這才一直等著你的。”黃黎說:“實在不行就上我之前做的第一版?”


    “不行,第一版太差勁了。”汀野細算了一下日子,說:“你去酒吧找藩何,就是那個經理,找他拿我的電腦,結尾部分我做了大半,你先審一遍,如果可以的話你看能不能接著補?”


    “也行,密碼記得發我。”黃黎頓了頓,沒忍住問:“你不會跟姓謝的度假快活去了吧?”


    “……”汀野抬手捏了捏鼻梁,無奈道:“不是,家裏真有事。”


    “好吧。”黃黎沒多問,隻囑咐他不要勉強,地方賽不比省賽,沒拿到獎也無所謂,重在參與。


    掛掉電話,汀野莫名有些心悸,轉身時剛巧看見手術室的門開了,整個走廊的家屬都站了起來,瞧見不是主治醫生又歇了迴去。


    “汀向陽家屬在嗎?”


    汀野連忙跑了過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急問:“她好點了嗎?”


    “還行,穩定下來了。”醫生把一些檢查報告拿出來,說:“但如果想要根治,還是建議去更大的醫院,另外心髒驟停的時間有點長,對大腦神經會有影響,不確定會不會留下後遺症,根據我的經驗可能性畢竟大。”


    活下來就好。


    汀野鬆了口氣,腦子裏隻剩一個念頭,活下來就好。


    “人先轉去icu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情況良好的話,就盡快辦理轉院吧。”醫生說:“她這病拖不得,真不知道你們做家長的是怎麽照顧的,對了,晚點有個腦部檢查的費用,記得去交。”


    “謝謝醫生。”謝書榮記下了,轉頭安慰汀野:“也算有驚無險,你可以放心了。”


    icu有嚴格的探視時間,正好汀向陽出來的時間在晚間飯點,有一次探視,但隻能進一個人且隻有半個小時。


    汀野悄悄看了眼,小朋友身上始終有許多管道,輸液裝置安在床邊,臉色一直不好,嘴唇也是青紫的,可見缺氧嚴重。


    他伸手輕輕貼上汀向陽的臉,有點涼。


    汀野靜靜地看了會,找護士要了兩張a4紙,按照記憶裏的方法折疊,做了個不好看、但也沒那麽糟糕的紙飛機。


    筆墨在白紙上留下痕跡,汀野寫了一句話:希望她能有個完整的心髒。


    汀野仔細想過了,當年那個紙飛機不是小朋友親自丟的,此所謂自己的煩惱自己丟。


    “哥哥幫你折了紙飛機。”汀野把成果放在床頭櫃,隻要小朋友扭頭就可以看見,他俯下身用額頭蹭過發絲,聲音柔軟:“陽陽醒來記得把它放飛。”


    作者有話說:


    明天應該還有


    第76章 “瞎摸什麽?”


    逃課兩天,賈小五的慰問消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時刻,他作為好兄弟的左膀右臂,雖然沒收到汀野激.情迴複,但在上課點名這事上倒是越來越爐火純青。


    以前碰上吳教授的課,賈小五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自從知道汀野參加比賽後,他就經常用這個理由替汀野翹課。


    吳教授心裏跟明鏡似的,沒在課堂上當眾拆穿,背地裏把汀野的平時分扣了個幹幹淨淨,幾次下來反而記住了賈小五這位‘熱心’同學,每次提問題都點他一個人迴答。


    除了上課點名這事外,就屬比賽最為重要,可惜汀野離開前沒有把結尾的建模場景補完,黃黎晚上跟他通了視頻電話,探討了半天。


    最後汀野還是決定自己來,倒不是說黃黎的技術差強人意,而是兩人的風格迥然不同,將做了一半的東西臨時轉交出去,既折磨黃黎也折磨汀野。


    一來是黃黎學不會汀野的宏觀設計,汀野也接受不了黃黎的放大鏡工程,二來是這兩樣風格的融合方式不能如此使用,做出的效果會非常詭異,不符合主題要求。


    “你把半成品發給我吧。”汀野說完最後一句話後就退出微聊,在手機上下載了一個可以租借電腦的軟件。


    酒店熱空調被謝書榮調得有些高,汀野鬆了鬆領口,感到胸悶,便站起身找遙控器。


    浴室水聲不知何時停了,謝書榮套好浴袍,邊擦頭發邊問:“找什麽?”


    “遙控器。”


    “冷嗎?”謝書榮扯開抽屜,準備再調幾度。


    “關了吧。”汀野不習慣冬天開熱空調,說:“很悶,不舒服。”


    謝書榮看了他一眼,依言關了:“冷的話就告訴我。”


    浴袍係得隨意,汀野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前胸肌膚,他目光頓了頓,走過去搶走吹風機:“我幫你。”


    謝書榮不放心:“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管我。”


    “幹嘛,我又不是什麽脆弱花朵。”汀野把人按在沙發上,勒令道:“別亂動,給我老實呆著。”


    指腹摸上濕發,耳邊響起吹風機的噪音,謝書榮僵直片刻,幹脆半躺著享受難得的待遇。


    由於經常需要約飯局,談合同,謝書榮的頭發打理得還算不錯,不像汀野那麽野生野長,至少沒讓額前碎發紮進眼珠裏。


    摸起來柔軟舒服,汀野吹得起勁,暫時忘了身上的疲倦,鼻尖全是酒店的沐浴露味道,某種說不清的草香,聞著心情愉悅。


    汀野一開始還能認真幹活,後來注意力變了,視線頻繁落在謝書榮臉上,平日裏隻覺這張臉格外引人注目,驚才風逸。


    此刻閉眼享樂的模樣,倒讓人心癢癢,汀野摸著幹透的頭發,悄悄鬆了手,俯身小心靠過去,借著吹風機嗡嗡作響的聲音,他親上了白蓮花花瓣。


    謝書榮眼捷微動,笑了起來:“阿野你怎麽偷親我?”


    “不可以嗎?”汀野哼笑,又在他另一隻眼睛上親了親:“這叫光明正大,才不是偷偷。”


    緊繃了這麽久,難得見人笑一次,謝書榮心思翻轉,伸手奪了吹風機,扣著人抵在沙發角落,謝書榮湊上來蹭了蹭汀野的脖子:“嗯,阿野光明正大。”


    汀野癢得縮了縮脖子,感受到濕熱的溫度後,小聲提醒:“別留印子……”


    “冬天穿得多,沒事。”謝書榮嘴上這麽說,動作卻停了,他沿著頸側往上,跟汀野接了個淺吻。


    比起愛人之間的欲念,這個吻更偏向安撫,謝書榮心裏記著熱空調關了,兩人又隻套了浴袍,擔心時間一長氣溫會冷,倒也沒放縱。


    謝書榮,沒做別的,起身時還順手一下:“去床上,別凍感冒了,我可不想一個人照顧倆。”


    汀野想躲,但沒躲開,不滿地嘖了聲:“瞎摸什麽。”


    謝書榮展開雙手,非常大方:“給你摸迴來。”


    “誰稀罕摸你?”汀野邊說邊往他身上跳,雙手雙腳都攀了上去,麵不改色道:“好像是有點冷。”


    謝書榮怕他摔下去,伸手搭了一下,無奈地朝床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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