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等一下,我……」


    「我、我先迴去了,小老板你再傳簡訊迴答我,我等你簡訊!」有種當麵詢問,卻沒有勇氣親耳聽迴覆的杜靜雪,一轉身就奔進藝廊,就連扔在地上的深藍色雨傘也沒撿起。


    溫曜宇笑睞著那抹落荒而逃的俏麗身影,唇上笑意更深。若不是真的趕時間,他應該會追過去,親口告訴她,他很樂意。


    轉動方向盤,寶藍色的bmw駛上柏油路,在朦朧的雨景中漸駛漸遠。


    一道落拓不羈的隨性人影緩緩自角落步出,他走進雨中,撿起那支深藍色雨傘,俊美的臉龐陰沉得一如此時的天空。


    持著傘骨的那隻手,青筋隱隱浮動,怒氣在他眼裏閃燦。


    啪嚓一聲,傘骨被狠狠折斷,殘破的雨傘被扔迴積水的水泥地上,挺拔的男人筆直往前走,沒有返迴藝廊……


    「……溫先生?」


    一聲柔軟的低喚飄入耳底,溫曜宇斂起心神,將自己從記憶的漩渦中拉迴現實世界。


    「抱歉,我走神了,沒聽清楚你剛才的問題。」他端起半涼的摩卡咖啡,就連道歉都依然優雅翩翩。


    濃烈而糾結的眼神,透過杯沿,落在對座纖麗的人兒上,強硬的心,一寸寸地擰痛。


    當年在雨中主動開口邀約的靑澀女孩已經忘了他、忘了那一切,隻剩下額上那道封鎖惡夢的疤痕。


    「抱歉,我知道這樣問很失禮。」這麽尷尬的問題要再重提一次,杜靜雪隻能透過不停傻笑化解困窘。


    「你盡管問。」溫曜宇放下瓷杯,交疊起修長的十指。「溫先生跟美嘉……是那種關係嗎?!」


    溫曜宇微怔,隨即意會過來,不禁抿唇微笑。「你說的那種關係,是指?」


    「剛才我不小心聽見你和美嘉的談話內容,你們好像對彼此很熟悉的感覺,還有美嘉似乎不太樂意見到我跟溫先生相處。」


    「恐怕你是弄錯了。」溫曜宇看得出她眼中濃濃的在意,她果真喜歡著他,莫怪乎美嘉會這麽防著他。


    「弄錯了?」她愕然。


    「我和美嘉是在談論一些工作上的事,美嘉隻是我的下屬。不過我們確實認識很多年了,她是『夜鶯』日本分公柯最資深的員工,她的表現一直很好,早該升她的職,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所以遲遲沒能給她妥善的升遷。」


    謊言,對溫曜宇來說,隻是一種社交語言。真善美,這三樣貫徹藝術之美的真理,顯然並不存在於涉及金錢交易的商場世界。


    說謊之於他,一如喝水吃飯那樣自然。「是因為我的緣故嗎?」杜靜雪局促不安地指著自己。


    「當然不是。別放在心上,我們談論的話題與你無關。」俊朗如晴的臉龐懸著笑。


    融融的暖意如潮水般襲來,杜靜雪毫無抵擋之力。


    「那我就放心了。」她咬咬唇,甜美漾笑。


    「這次的海外展覽,是受到我的影響,讓你不得不點頭答應,聽美嘉說,你作畫的時間被嚴重剝奪,為此,她比你這個創作者更氣憤,不斷致電給我,向我控訴。」


    「美嘉就是這樣,溫先生你別在意。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比我自己還替我設想周到。」


    關於這點,他比誰都清楚,因為美嘉除了是他最信任的下屬之一,也是他母係親戚移居日本的表親,全名是野紀美嘉。


    原本她並不願意接受他的委托,但是當她與靜雪相處過後,她改變了心意,因為她發覺這個造成當年那場「悲劇」的主因,並非如同她想像的那般巧詐造作。


    她就像純淨的雪一般,心思單純透明,帶點含蓄的熱情,卻又不會讓人不自在。最難能可貴的是,她畫筆下的那個世界,無比令人驚豔。


    她創造出的「狼紳士與兔淑女」,能在短短數年之內在日本受到廣大的喜愛,絕非偶然。


    日本人向來喜愛具有療癒性質的創作,染上淡淡惆悵感,時而令人感到暖心,時而帶給人失落,卻又同時有著期盼感的「狼紳士與兔淑女」,便被許多喜愛的人稱之為療癒係繪本。


    她不是正統科班出身的插畫家,正因如此,她的創作不受局限,毫無派係可循,浪漫卻又不濫情的粉彩畫風格,讓畫筆下的狼紳士翩翩迷人,永遠趕不及赴約的兔淑女甜美可人。


    經由授權開發出來的各式文具用品,如手帳本、紙膠帶、鉛筆與筆袋等等,無論是在日本,或者亞洲市場都獲得空前的歡迎。


    這更是「夜鶯」藝術經紀公司首次跨界,將藝術融入於生活小物,開發各種周邊產品。


    「夜鶯」以往大多是與藝術相關產業合作,「狼紳士與兔淑女」會與那些商業公司一起合作,純粹因為創作者一句無心的呢喃。


    「如果狼紳士與兔淑女可以出現在每個喜愛他們的人手中,融入他們的生活,讓更多人感受到他們的存在,這樣對我來說,才能擁有更多的成就感。」


    美嘉傳達了她那句無心的低喃,遠在台灣的他就此拍板定案,立刻找來合作公司洽談授權開發案。


    無論她的心願有多浩大,又有多渺小,他都會替她實現。


    小雪……他心愛的兔淑女。


    「溫先生,你是不是有心事?」瞅著對座又走神的沉默俊顏,杜靜雪局促不安地問。


    唉,莫非是跟她在一起太乏味,所以他才會如此心不在焉?或是,他等會兒還有別的約會,他的心已經全飄到對方身上,所以……


    兀自瞎猜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溫先生,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杜靜雪雙頰嫣紅,努力鼓足勇氣。


    「別跟我客氣,有什麽問題盡管問無妨。」望著與記憶中相重疊的畫麵,溫曜宇心一暖,深邃長眸笑得微彎。


    「我聽說溫先生有……有認定的未婚妻,這是真的嗎?」杜靜雪咬緊下唇,忐忑不安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


    隻見他笑容微斂,眸光沉暗下來。


    糟糕,她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


    溫曜宇淡淡一笑,不答反問:「這已經是私人領域,杜小姐怎麽會對這種事感到好奇?」


    「嗯、呃''唔……」杜靜雪一張秀麗小臉霎時紅透,尷尬得舌頭打結。


    她該老實迴答嗎?還是編造些藉口瞞混過去?


    啊啊啊!她不該這麽衝動的!她應該迂迴一點、含蓄一點,而不是一副眼巴巴想得到答案的模樣。


    「有什麽特殊原因,讓你對我的私人領域起了好奇心?」溫曜宇溫柔且極有耐性的輕問,那溫潤如瓷的眸光,教人心頭發軟。


    宛若催眠一般,他的眼神他的笑,全讓人不自覺地卸下了心防。


    「因為我喜歡你!」空白的腦袋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而她一張嘴,便也一字不漏的脫口而出。


    話聲一落,兩人俱是愣住,兩雙眸光在半空中糾纏著,好片刻誰也沒開口。


    「溫先生,我、我……」心中一涼,杜靜雪緊張又尷尬得幾乎想哭。


    嗚,她怎麽一時不留神,就這麽胡裏胡塗的向他吐露心聲了!


    原以為他會溫溫淡淡的笑著,對她說些安慰的話,結果她想錯了。


    溫曜宇臉上失了笑意,盈滿暖意的眸光也漸寒,弧度漂亮的下顎繃得緊緊,似乎是隱忍著怒氣。


    他在生氣?


    杜靜雪清楚觸及他眸中閃爍的光焰,不禁瑟縮了一下。記憶中的他似乎也曾經這樣過……


    慢著!記憶中的他?


    她與溫曜宇雖然見過數次麵,也曾經交談過,甚至一起用餐——當然不是單獨,而是一大夥人。


    總而言之,她對他的了解並不算深,所以她哪來的「記憶中」?


    「杜小姐,這種話請不要隨便說出口,我們彼此認識不深,你怎麽可能喜歡我?你頂多是對我這個人感到好奇罷了。」溫曜宇冷淡而疏離的劃清界線。氛圍急轉直下,杜靜雪聞言怔忡,捧著瓷杯的纖手輕顫一下。


    「可是我……」她心急想解釋,卻被他一記冷冽的眼神震懾住,訝然失聲。


    一溫曜宇推椅而立,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住了不知所措的她。


    「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我之所以會以私人名義讚助你,並不是想與你發生什麽,更不是對你個人抱持著曖昧的想法,我們之間隻有合作與讚助關係,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別的。」


    逼自己將視線從那張錯愕受傷的小臉上收迴,溫曜宇不允許自己心軟,態度強硬的撂下話後,轉過挺拔僵直的身軀,準備離開飯店。


    杜靜雪怔了數秒,隨即追出去。「溫先生!溫先生,請你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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