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跟著丫鬟進入室內,一老婦臥於榻上,正扶額而吟。


    一中年者則坐於桌前,他一進來,就以審視的目光度之。


    “郎中?”


    似也是訝於江陵的年紀,使得中年男人還特意發出確認一問。


    江陵看他一眼,輕頷首之。


    目光再看那老婦,卻忽然發現她的頭上,有著陰氣聚集。


    不由將法眼開啟,再行看去,


    這才發現,那老婦頭上哪裏是什麽陰氣,分明是有個小孩子騎在她的肩膀上。正以雙手抱住她的額頭,在嬉鬧。


    那小孩渾身發白,兩隻眼睛綠光幽幽。


    在江陵看到它後,它竟絲毫不懼,反而還憤怒地瞪了迴來。


    ‘原來這就是頭風的根源!’


    江陵本以為這段老夫人的頭風病,或是後世那種所謂的三叉神經痛,若要止痛,隻要用對了藥物,倒也無甚難度。


    但現在看來,這段老夫人的頭風病,或許根本就不需要用藥。


    “家母頭疼,行船而痛,陰雨而痛,外出而痛,喧鬧而痛,幾各因都使其痛,你可知這病根始從何源?”中年男人問。


    所謂的段大官人,所指的應就是他了。


    “小問題罷了,一副藥下去,可藥到病除。”江陵道。


    中年男人還沒怎麽拿正眼瞧他,聽到這話,才迴過眼來:“小問題?若這般問題都是小問題,那剛剛被趕下去的那些郎中,豈不是都吃幹飯的?”


    還未等江陵表態,中年男人又道:“行醫之道,診病之初,當行望聞問切。你進這房裏到現在,隻望了兩眼,連脈相都沒把探,就敢說這是小問題?”


    江陵道:“足下亦懂岐黃之術?”


    中年男人道:“略精。”


    他沒答略懂,而是略精,這已是一種不甚謙虛的說法了。


    江陵道:“既然足下略精岐黃術,又對此症無計可施。那便在我診病之時,勿要多嘴。醫者百術,各行其道,我懂的東西,你未必懂。你若有術,令母必不至於此;你既無術,就聽我安排便是。”


    此話一出,邊上的丫鬟臉色大變。


    連忙看了看中年男人的反應,


    須知,若在段府,誰敢用這種口氣與大官人說話?


    便是外人,似也從來沒有這般狂囂者。


    隻見桌前男人忽然長身站起,


    麵色雖是平靜,可那眼神深處,卻掩藏著劇烈波瀾。


    江陵這話,分明是讓他感到不快,但他,終是內有其養,沒有當場爆發。


    怒火暫按,問道:“那就請問閣下,若要對症下藥,當以何藥為主,何藥為輔?”


    他心中已然決定,此子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定要讓人將之五花大綁,從這船上丟到滸江喂魚不可。


    “主藥和輔藥?也不必這麽麻煩。”


    江陵忽走向床前,


    那段老夫人的一條手臂,也很會意地就伸了出來。


    但江陵沒有去給她把脈,反而伸出手掌,對著那段老夫人的頭上就拍了三下。


    這一舉動,瞬間是將房中丫鬟給嚇傻了。


    她雙手捂著嘴巴,心中大驚,這郎中竟敢當著段大官人的麵打段老夫人?


    天呐!


    “大膽!”


    段大官人更是怒喝而起,從桌邊繞過來,就要讓人來拘捕江陵。


    可江陵卻風輕雲淡於旁邊坐下,此時問話於那老夫人:“老夫人感覺如何?”


    說來也奇,


    前一刻老夫人痛吟著都睜不開眼了,可這會兒她麵色鬆弛,終得半絲愜意。


    緩緩開眼來,看了江陵一眼,她摸了摸額頭,然後懵懵地又看了段大官人一眼,說道:“奇了,我這頭,不痛了。”


    段大官人怒火滿腔,也隨著他的喊聲,有幾個護衛打開門來,闖入房中。


    正待發作,


    卻突聽老夫人說出這話來。


    段老夫人閉著眼感受了一下,忽又道:“咦,我這頭,還真是不疼了。”


    闖入門的護衛,目光紛紛看向段大官人,等待指示。


    段大官人則疑惑地看看家母,又看了看江陵,稍加思慮,終是朝後麵揮手,讓護衛又退了出去。


    然後,他走近榻前,柔聲問:“母親,你的頭,真是不痛了?”


    段老夫人仔細感受,喜上容顏:“思遠啊,我真不痛了,你請來的這個小先生,還真是妙手迴春,藥到病除。”


    說罷,她也對江陵表示了謝意。


    江陵從她這氣度和修養上看,就知這段家,怕不是一般的大戶。便也微笑著迴應兩句。


    段大官人忽兒朝江陵作揖,


    似是致歉,也似請教:“未想到先生竟有這般妙手,失敬了。”


    此時連稱唿也變了。


    不以江陵年少而輕慢。


    以術之道,達者為先,年歲大小,反是其次。


    江陵道:“說不得什麽妙手,隻是粗淺手段罷了。”


    段大官人似是好奇甚重,問道:“吾有一問,本知不該輕問,但家母常受這頭風折磨,身為人子,卻也理當一問。先生若肯示下,吾願紋銀五百兩贈之。”


    言外之意,他就是想問一下病因,以及江陵拍那三下的用意。


    江陵的手法看似簡單,可是這其中有多少門道與原因,外行不得知,他作為醫道內行,卻深知沒那麽簡單。


    而這些門道,作為醫者吃飯的本事,他也知道不可輕問,這才表示願以紋銀五百兩贈予,算是買了。


    江陵笑笑,看了老夫人一眼。


    也知有些話,不便開口。


    便道:“你且將老夫人的枕頭換掉,便沒甚麽事了。”


    枕頭?


    段大官人:“這關枕頭何事?”


    江陵指著那枕頭道:“玉枕看著華貴,卻不實用,質地太硬,老人躺在上麵,於血脈運行不利,久之,自然血脈不暢。方才我拍那三下,便是將那淤積之血流給拍散。但這也隻是治標而已,要想治本,還得將這枕頭換掉。”


    段大官人所有所思:“原是這因。”


    明白根源後,段大官人也是爽利,便對丫鬟示意。


    然後丫鬟從裏麵捧來一盤子,盤子以紅布鋪墊,上麵放著銀票六張,百兩一張。


    合六百兩。


    這些銀錢,本該收納,江陵也未客氣。


    隻是收錢之後,他又問了句:“敢問段先生,你這船隻可是要去京城?”


    段大官人頷首說是。


    江陵道:“我也剛好欲往京城去,不知可否捎帶一程?”


    段大官人道:“我道什麽事,小先生既有此意,那也正好;有小先生同行,家母此番迴京,也算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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