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仲子覲的聲音有些訝異。


    “我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現在他人還在醫院。”工作人員神色緊繃、氣喘如牛。“醫生說他傷得不輕,短時間內不可能出院拍戲。”


    工作人員話才說完,心黛便領著人快步走來,身後是跟著一大堆記者。


    大家拚命把麥克風擠到心黛麵前。“李小姐,你新戲的男主角在拍戲的路上出了車禍是嗎?”


    “情況是不是很嚴重?你們有什麽打算?”


    “已經拍攝的部分怎麽辦?會重新選角嗎?你打算負起道義責任嗎?”


    一大堆的麥克風弄得心黛心煩意亂,不過因為同是記者出身,心黛盡量對這些人保持風度。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們也還在瞭解詳細情形,很抱歉,還沒有什麽可以向你們說的……”心黛一邊勉強擠出幾句話一邊快步向屋裏走,隻見正要離去的仲子覲迎麵而來。


    一群記者中,有些人認出了他,就想衝向前拍照訪問,心黛正擔心仲子覲會不會應付這麽大群人,沒想到“唰”地一聲,記者們還沒靠近,先被兩排反應神速的保鑣硬生生橫擋住。


    “對不起,仲先生不接受訪問,請離開。”


    霎時眾人傻眼,這是什麽陣仗?


    兩排黑衣保鑣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正虎視眈眈地盯著那些想“突圍”的記者,好似這些人膽敢越雷池一步,必死無葬身之地一般。記者們本欲跨出的腳步硬是縮了迴去,要遞上的麥克風也顫抖地拿迴,仲家訓練有素的保鑣可讓他們見識到何謂“銅牆鐵壁”的定義了。


    隻聽見記者群中有人竊竊私語。“聽說仲家是在美國發跡的軍火世家,是嗎?”


    “看這個陣仗,錯不了。”


    “太恐怖了,是軍火世家還是黑道世家啊?”


    “噓!你哪一家的?小聲一點,找死啊?”


    就這樣大家望著仲子覲,卻動也不敢動。


    仲子覲站在保鑣後方,挺拔的身段依然醒目,不過想接近他卻是個問題。而心黛又什麽都不肯說,大家隻好把目標轉向裏頭的樂悅。


    於是有人放聲高喊。“樂悅小姐,你知道消息了嗎?”


    “樂悅、樂悅,他跟你傳過緋聞,請問是真的嗎?你現在的心情怎麽樣?何時去醫院看他?”


    大家將目標轉向樂悅,樂悅還一頭霧水,就已經看見眾記者朝她急奔而來。


    她和戲中的男主角之前是傳過不少緋聞,不過那些都是製作公司放出來的炒作消息,現在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見到一大群人要衝向她。


    不會吧?現在是怎麽了?


    她疲憊的雙眼寫著疑惑,手上還拿著劇本,腦袋一片空空。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穿越眾人,穩穩響起。“不準打擾樂悅。”


    嚇!


    樂悅還弄不清是什麽狀況,抬起頭就看見一排仲家保鑣迅速整齊地在她周圍築起人牆。


    而這些人的主子,不過是使了一個眼神。樂悅見到了這個眼神,霎時領教到仲子覲過人的氣勢。不知為何。他的那句話硬是闖進了她的心窩。


    不準打擾樂悅。


    這句話先是盤旋在空氣中,然後撞進樂悅腦海裏。


    仲子覲的話讓空氣瞬間凝結,也讓樂悅的心泛起波濤。


    好低沉、好有力的一句話,瞬時讓所有人站在原地不敢再動,也解決了她的問題。


    他……他哪來那麽多人這樣聽他的話?


    他來頭是不是真的不小?


    為什麽……他要這樣幫我?


    好幾個問號和驚歎號在樂悅腦中打轉。仲子覲天生有著令人臣服的貴族氣息,好似發號施令的王子,所有人都不得不聽從。


    他一定是獅子座的。


    他搞不好有暴力傾向。


    這樣算不算愛耍帥?


    這些保鑣還真……不是蓋的。


    樂悅小小的腦袋開始亂轉,仲子覲的舉動攪亂了她的思緒,原本敵視他行徑的樂悅,此刻卻不知不覺多了一點點好奇、一點點訝異,和一點點的……小崇拜,雖然她不想、也不願承認。


    不過,仲子覲可以替她擋掉這些記者,卻擋不住一個劇組的“恐怖決定”,事情過後的三天,樂悅聽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


    “什麽?”樂悅揚聲低喊道:“和他演戲?”


    導演見她不可置信的樣子,連忙安慰道:“我們大家好不容易才說服他,這算是個好消息。”


    “好消息?!你們有沒有搞錯?”樂悅的聲音加大。“他沒有演戲經驗也就算了,難道你們沒看到他的排場嗎?你們是找人來演戲還是來耍大牌的?到時候要怎麽伺候他?”


    樂悅一口氣也沒喘地大表意見,不料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耍大牌三個字收迴去。”


    “什麽?”


    “我相信你聽清楚了。”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走路沒聲音當貓啊?很沒禮貌耶!”樂悅用這樣的話語掩飾自己的心驚膽跳。怎麽才說了點壞話,對方就出現在她身後?


    仲子覲低著頭,看著這樣的樂悅。


    她雖然是一線演員,不過顯然沒有什麽精湛的演技,她的嚷嚷掩飾不了她的心虛和尷尬。一張臉紅得像顆蘋果,卻又鼓著腮幫子不想承認的表情,讓他眉尾一挑,嘴角不覺上揚。


    “你笑什麽?”樂悅見到他這種帶著“鄙視”的笑容,頓時心頭一陣火。


    “其實你長得很漂亮,隻要再多些修養,就會是個內外兼美的女人。”


    仲子覲什麽也不多說,留下這句話後轉身離去,徒留站在原地的樂悅,再一次被他的話堵住了嘴。


    他這是明褒暗貶嗎?是說她沒修養是嗎?她的一雙水汪大眼現在幾乎快要噴出火了,而那家夥竟然可以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這樣掉頭就走?


    仲子覲帶著這抹不明的笑意離開,其實他方才的話並沒有太多別的意思。事實上,他對這個女孩兒,也不會有太多的心眼。


    對他而言,樂悅不過是個被大家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她可以說是單純可愛,也可以說是驕縱任性。但無論如何,他既然答應了劇組要演這出戲,便不會多想。現在的他隻想先到醫院看過爺爺後,再開始拍戲工作。


    不過對樂悅而言,她的腦袋可不像仲子覲那樣清楚,他的盛氣淩人、自以為是,讓她心頭一陣發慌。她會感到慌張,是因為她對他的這些舉動,除了生氣、火大之外,竟然……還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是什麽感覺?樂悅說不上來,她不願承認他令她感到些許的震撼。


    從來沒有人敢在片廠這般囂張狂妄,尤其是在她的麵前。人人都把她當寶貝,而他……居然完全不看她的臉色,居然這樣喝令眾人,居然說話比她大聲,居然比她還“大牌”,居然……居然讓她這樣震懾,一顆心劇烈搖晃!


    樂悅再度想起那天,他喝令眾人“不準打擾她”的神情。仲子覲那如魔鬼般的魅力折磨著樂悅,她怎麽也不願承認他的這場“震撼教育”撼動了她的心房,不想承認他那狂妄的氣息悄悄占據了她的小腦袋。


    她是被捧上天的小公主,此刻卻想著如果臣服在這王子的威望下是什麽模樣。當然,打死她也不會承認自己這點小小的心思。


    ***


    心黛為這部戲投入了大筆資金,拍攝現場所有軟硬體設備都是最好的,也動用關係“喬”到演藝圈中最紅的男女主角檔期,希望新公司的第一部戲能一炮而紅。不料開拍不久,男主角竟在前來拍攝的路途中不慎出了車禍。


    這下不僅劇組無法繼續開工,連帶之前拍攝的部分也都泡湯。心黛除了探視男主角,還要為損失傷透腦筋。


    於是,她把腦筋再度動到仲子覲頭上。她不斷說服他。“現在這時候哪還搶得到一線男演員的檔期,與其用那些半紅不紅的演員當男主角,不如捧一個有潛力的新麵孔,不但預算不會再衝高,也可以給觀眾不一樣的感受。”


    心黛見仲子覲不說話,繼續想著理由。“不過要找新人哪那麽容易,光試鏡、訓練都不知道要再花多少時間,劇組停工一天就損失一天,樂悅的檔期又不可能讓我們延,你就答應吧!劇本、拍攝狀況你最熟,本身條件又最符合劇中角色,沒理由拒絕自己投資的戲吧!”


    在心黛搬出多種“相當合理”的理由後,仲子覲在她不斷說服下,終於首肯。


    “要我答應可以,不過我這趟來台灣最主要是為了處理爺爺的事情。”


    “沒問題、沒問題,一切以爺爺為重。”


    身為仲家二媳,心黛當然知道爺爺的狀況,老人家現在住在台灣最高級的貴族醫院,全天候有人看護照顧,仲子覲隻要按時探視即可。她知道花不了他多少時間,隻要他答應,再加上自己報社的強大宣傳通路,她就有把握這部戲一定成功。


    ***


    台北 寧靜的貴族醫院病房


    仲子覲握著爺爺的手,簡單地和他說幾句話。不過,爺爺或許已經聽不清楚了。


    仲家知道他的狀況,爺爺自己也明白,因此他才堅持迴到自己出生的地方,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仲子覲陪伴爺爺一個下午後,便靜靜地走出房間。這裏門禁森嚴,設備一流,一般人是無法負擔這裏昂貴的醫療費用。


    他走到房門外,家仆便遞上一張請款單。


    “少爺,這是這個星期的住院費用,請您過目。”


    仲子覲瞥了一眼,便從胸前口袋拿出一枝名貴的鋼筆,很快在單子上簽名,“拿去吧!”


    “是。”


    金錢對仲家而言,大多時候隻是多個零或少個零的問題而已。


    不過,醫院的另一頭,卻有一個彷徨的身影。


    病床旁,樂悅不舍地看著媽媽虛弱的麵容。


    “媽,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不用怕。”樂悅此刻的聲音,藏著無盡的難受。


    “小悅,你又瘦了,是不是又為了媽媽的醫藥費多接了什麽戲?你知道,媽媽不要你這樣,我……咳!”


    “媽!你不要說了,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不要一直說話。”樂悅急忙阻止媽媽再多說。


    “媽媽這病好不了了,所以不願拖累你……咳!咳!”


    “媽,你快休息吧!你為了扶養大我們一直很辛苦,從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現在小悅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委屈……”


    樂悅忍住淚水把話說完,待媽媽再度睡著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她必須趕去片廠,必須工作。唯有這樣,媽媽才能享受到最好的醫療資源,既然現在她有能力賺錢了,就要用盡一切努力,換迴媽媽的健康。


    在打開房門的那一刹那,樂悅的淚水才奪眶而出,太多的過往讓她無法承受。往日的欺淩讓現在的她不得不學會堅強、不得不擺出強勢態度,她不要再讓自己和媽媽受到一丁點的羞辱和委屈,這是埋在她心底的秘密,也是驅使她往前的最大動力,縱然她時常疲憊得不知該如何麵對。


    經紀人在房門口等著她,樂悅戴上他為她準備的大墨鏡和帽子,悄悄地從後門離開。


    她不得不避人耳目地進出醫院,這些牽扯到她家人不堪過往的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不能曝光,現在多得是年輕新麵孔想要取代她的地位,多得是狗仔記者想要挖掘她的秘辛,她禁不起任何不堪的負麵報導影響她甜美教主的地位,這將賠上她好不容易掙到的地位身價,她輸不起、也不能輸。


    樂悅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地消失在醫院盡頭。


    樂悅刻意壓低的身影快速地從醫院消失,不過長廊的另一頭,卻有一道隱約的目光,跟隨著她的背影。


    仲子覲雙手放在口袋,輕倚著牆,目光透著些許深沉,望著逐漸消失的背影。


    “是她嗎?”


    仲子覲沒有答案,眼神沉下,轉身離開。


    ***


    拍戲現場,大家都在等著樂悅到來。


    樂悅又遲到了!沒人敢講什麽話,工作人員也隻能不斷地和她的助理聯係,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在路上,就快到了”。


    等了一小時,樂悅才一臉倦容地趕到攝影棚,不過她一句道歉也沒說,直接衝到後台。


    “快!我一邊看劇本,你一邊幫我弄頭發!記得要連戲,知道嗎?”


    樂悅趕完了上午的通告,馬上飛車趕到這裏,昨晚熬夜看的劇本還沒背熟,她用已經微顫的手翻著劇本,一字字用力念著。她沒時間去想那些等了她一個小時的劇組人員會怎麽說她,也沒力氣做解釋,她的工作量已經超載,她滿心隻想快快完成,她才能休息、才有錢領。


    不過,她本就纖弱的身體,已禁不起這樣的折騰。她的手越抖越明顯,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怎麽會這樣……?


    她努力握緊拳頭,要自己拿出力量撐著,還有那麽多的工作在等著她,她不能發生什麽事。


    不過,她的腦袋完全不聽使喚,樂悅隻覺得越來越昏沉,頭越來越重……


    “我……”她在眼前變黑之前,開口求救,不過身體虛弱得說不完一句話,便往後倒。


    她隻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無底黑洞,伸手摸不著邊,身體也重得無法控製。就在她快要倒地之時,一隻手適時撐住她,不偏不倚,讓她依靠。


    “你身體不舒服,先休息。”


    那低沉又有力的聲音,竟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再度響起。


    仲子覲出現在她身後,用他的臂膀,撐住了就要昏倒的樂悅。


    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現了這樣的力量,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樂悅在仲子覲的聲音中迴過神,睜開了眼。


    “馬上休息。”他的聲音又響起。


    “嗯?”


    她還來不及對這樣半命令式的語氣有什麽反應,就看見仲子覲順手拉過後台的一張躺椅。“躺下。”


    “可是……”


    “還有力氣說話?”


    仲子覲不給她猶豫的機會,躺椅一拉,再脫下身上的外套,雙手攤開衣服,看著樂悅。


    樂悅也這樣盯著他。


    約莫幾秒,兩人四目相望卻不說話。仲子覲頭一側,睨向她。


    他依然沒說什麽,不過樂悅知道,他的眼神隻透露著一個訊息:照他的話做。


    樂悅感受到這份無法言喻的氣勢,她什麽選擇也沒有,隻有乖乖地依著他的指示躺下。


    仲子覲為她蓋上外套,然後挺起身,用手指打了一個手勢,隻見仲家數名保鑣立刻上前,他命令道:“在門口看著,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她休息。”


    “是。”


    “去告訴劇組人員休息一小時再開工,說我說的。”他命令另一人。


    “好的,少爺。”


    仲子覲快速地安頓好一切,走到房門邊說道:“休息才有力氣拍好戲。”說罷他“啪”一聲將電燈關掉,步出了門。樂悅在光線微弱的室內,閉上了眼睛。


    她是真的累了,好久、好久,她都無法好好睡一覺,沉重的工作讓她的腳步總是停不下來,收工後,就算累到攤在床上,不堪的往事卻又不斷浮現腦海,日以繼夜。她就像是兩頭燃燒的蠟燭,但蠟燭還有蠟滴,她卻總是累到沒有時間哭泣。


    然而此刻,在這間小小的房裏,她卻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仲子覲用“沒得商量”的語氣,讓她躺下,蓋著他的外套休息。


    這衣服有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樂悅不知道這是仲家高級洗衣精的味道還是什麽名牌男性香水,隻知道這淡雅的香氣讓她聞得好舒服。她緩緩合上了眼,不管是疲累還是什麽其他原因,隻感覺瞬間釋放了所有的壓力,她沒力氣再想什麽事,就這樣依著他的話好好地、徹底地睡上一覺。


    走出後台的仲子覲,內心留著一絲懷疑,那天在醫院看見的人,是不是就是樂悅?如果是她,她這樣躲躲閃閃到醫院做什麽?染上了什麽病嗎?


    今天看她進棚,臉色蒼白得不像話,硬是上鏡也不會有好畫麵。果不其然,樂悅就這樣昏倒在後台,如果再不休息,一定會出事。仲子覲本著老板的職責待她,卻不曉得這些舉動已讓樂悅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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