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容攸然喉結輕輕動了動,心裏在要不要再吃一隻螃蟹獎勵自己能忍霍曙明說到現在的廢話,還是聽褚崢的,保護一下他這具破爛身體……想了想,容攸然還是安分地收迴了手:“行吧,我不吃了。”


    二人之間的氛圍變得熟稔而微妙。


    霍曙明被排斥在外,一時間二丈摸不著頭腦。


    不是?!


    他褚哥什麽時候還管人吃東西了?!


    還有這個容攸然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他哥攔著他,他就不吃?他不是最不喜歡別人管著他的嗎?他上次低血糖去醫院,他天天跟老媽子一樣跟著他,後麵好言好語讓他定食三餐,容攸然不知道不耐煩地錘了他多少拳?


    他哥現在就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他就聽到耳朵裏麵去了?他這個時候不應該伸出他的大拳頭,給他哥來那麽一拳嗎?


    但是親眼看到容攸然不吃螃蟹,還低頭老實喝湯的樣子。


    霍曙明覺得這個世界有些顛。


    靠,就尼瑪離譜!


    容攸然中途去了洗手間。


    等他走了,霍曙明還覺得離譜。


    說著,霍曙明想起什麽事來:“褚哥,我聽說他剛入圈子的時候,有個女老板相中了他,就攢了個飯局上想把他弄過去,褚哥你猜他怎麽著?”


    褚崢挑眉,等他繼續說。


    霍曙明突然站起來模仿,彎下腰,弓起身子嘔了起來:“就這樣,人家女老板就輕輕碰了一下他鼻子,說他鼻子翹,下麵是不是也很好,他立刻跑到洗手間吐了。那女老板的臉當時就綠了,好像她就是什麽髒東西和垃圾一樣!後來還造謠容攸然是基佬,還說容攸然硬不起來,是個外強中幹的……”


    褚崢心裏冷笑一聲,不去看他:“你們也有男資本?”


    霍曙明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有啊。”


    褚崢淡淡道:“他吐了?”


    霍曙明仔細迴憶:“那倒沒有。”


    褚崢:“?”


    霍曙明深吸一口氣,肩膀笑的直發抖:“人家摸了一下他的手,他就直接給人來了個過肩摔,然後對方住院三個月。”


    說罷,霍曙明豎起了三根手指。


    褚崢卻沒笑,他擰著眉。


    他和容攸然重逢第一日,容攸然也躲著他……雖然沒這麽大反應,但也一下子避開他的手。


    隨後霍曙明又歎了口氣:“不過他人有點奇怪,除了那個活在手機裏的女朋友,他就說他隻有一個人,我聽馮編劇說,他爹媽好像早就死了啊,就他一個人……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褚崢頓了頓。


    他看向霍曙明,唇肌驀然牽起:“他說他除了女朋友,身邊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霍曙明肯定的點點頭:“對,當初我們劇組開機宴,請問好多人,還拍了照片都發給圈裏好友了,但那頓飯就他一個人過來吃,我問他怎麽不請幾個朋友來,他說沒有父母,都死了。”


    哪怕霍曙明和家裏那位迂腐老父親的關係再怎麽差,他都沒去許願祈禱那個老頭子某天暴斃死亡。


    所以霍曙明一直以為容攸然在胡說八道。


    是個人就會和別人有牽扯,哪怕容攸然沒有爸爸媽媽,也會有別的親戚朋友。


    可是容攸然太獨了。


    不想他說的越多,褚崢的臉色黑得越來越沉,一團烈火在他的心脈裏橫衝直撞,攪和得他煩躁不已。


    到最後,褚崢的唇線已經拉的極為平整。


    男人眸色深沉的仿佛兩塊濃鬱的墨潭,他打斷霍曙明,原本手中的水杯被他攥得更緊:“你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學曆?”


    “高中吧,當初他投簡曆的時候,就填到了高中。”


    “他沒提他姑姑?”


    霍曙明狐疑:“姑姑?什麽姑姑?沒聽他說啊,他還沒成年就出來找事做了。”


    水杯重重的落在桌上。


    霍曙明愣了愣,他沒想到居然能從褚崢臉上看到生氣的跡象。


    “褚哥……怎麽了?”


    他看過去,褚崢眉眼早就已經擰了起來,猶如深淵,亦如重山。


    -


    褚崢還記得自己要離開的時間。


    是八月月末。


    夏雨連綿,空氣潮濕濃鬱,仿佛想要奪取人的唿吸。


    在這片窒息感中,他收到了上麵的電話,讓他即刻迴去。可那個時候他已經結識了某個張牙舞爪的小刺蝟,沒有人護著,也堅持豎起自己的刺,哪怕頭破血流也要滾得遠遠的,然後橫衝直撞、刺棱棱地衝上去。


    接通電話的時候沒有瞞著容攸然。


    容攸然在旁邊聽著,捧著從水井裏撈出來,已經切開的半個大西瓜,少年盤著腿坐在涼席上,他剛洗完澡,白t恤不知因為新汗還是空氣裏的潮氣,微微貼在後背的脊柱,腰線纖細而有韌性。


    等他放下電話看過去,少年側臉鼓鼓囊囊,吃瓜的動作停了下來。


    眉頭皺得快打結,表情又臭又硬。


    他失笑:“怎麽了?這瓜不甜?”


    容攸然搖搖頭,他吞咽下那口冰瓜,聲音稍顯幹澀:“你要走了?”


    剛放下電話的褚崢垂眸,聲音也有些低:“嗯。”


    二人都沒說話,外麵下著磅礴的大雨,沉悶中夾著電閃雷鳴的聲音。


    最後他就看容攸然低下了頭頭,手上的不鏽鋼勺子一下又一下地戳著鮮紅多汁的西瓜,果肉卻一口都沒往嘴裏送,他看著西瓜汁液迸出,甜液和豔紅的果肉隨著少年幹瘦的手上動作,慢慢變得潮潤,糜爛……


    少年的動作無意識的持續了許久。


    可心湖驚起漣漪的人變成了褚崢:“你後麵怎麽辦?”


    “我?”


    “你……母親不在,父親也不在。”


    “……”


    少年低頭看著懷裏亂七八糟的西瓜,他捧著西瓜,一口喝下他剛剛砸弄出來的汁液。容攸然頭也不抬,隨後扯了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嘴,恢複了之前那種無所畏懼的模樣。


    “我一個人能過得很好。”容攸然不在意扯扯頭發道。


    “可你沒有監護人”褚崢不讚同。


    “……我有。”


    “當真?”


    “……”


    “我騙你幹什麽!”容攸然視線飄忽了一瞬,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但接下來,他的語速很快,快到流暢無比,一點沒有謊言的跡象,“我姑姑就在市裏工作,她平時很喜歡我,但是不喜歡我那個入了牢的狗爹,不過現在那個狗東西不在了,等我聯係上姑姑,我就想辦法轉到市裏讀書。”


    “那你現在和那個姑姑通個電話。”


    “現在大白天,她還在上班。”


    “容攸然,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怎麽會騙你?”


    不過當天晚上,容攸然的確在褚崢親眼盯著的情況下,撥通了一個電話。


    對方是一個溫柔的女音,聽到容攸然的聲音,凝滯了一瞬,隨後兩人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掛電話前,對方說過兩天來看他。


    容攸然放下電話,明顯鬆了一口氣:“說完了。”


    像是尋到了什麽保證


    他歪頭看向褚崢,露出兩顆虎牙,眼眸閃著頂燈柔淡的炫彩。


    “你看,我姑姑會管我。”


    “嗯。”


    覺察出容攸然的高興,褚崢卻不似那麽放心。


    容攸然驀然出聲:“那你迴去好好工作,好好掙錢。”


    褚崢:“好。”


    不知時間蔓延到哪一秒,老屋突然有一處漏了水,水滴打在容攸然的額頭上,他草草地伸手抹去,卻不知何時,把微揚眼尾磨得異樣濕紅。


    容攸然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舒服。


    但他還在眯著笑:“你記得給我留個地址。”


    褚崢愣了愣,舒展了眉眼:“好。”


    就這麽簡單的一段對話,容攸然就像尋到了糧食的小老鼠,他一拳抵上了他的腰,隔著褚崢黑色的t恤,少年的嘴角向上翹起一道彎彎的弧。


    “我會去找你的。一定會。”


    第10章


    容攸然從洗手間迴來,就發現氣氛陡然變質。


    霍曙明看著他,但那張原本還勉強能看的臉現在慈祥的和個老媽子一樣。


    容攸然的學曆霍曙明百分之一百能確定就是高中,這一點霍曙明記得很清楚。他劇組裏編劇的學曆高,就容攸然一枝獨“秀”,高中畢業就沒念書了,奈何容攸然的稿子實在寫得太過靈性,他就在一眾心儀的編劇裏麵留了容攸然。


    哦,不,搶了容攸然。


    因為當時的容攸然在各大導演麵前,已經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霍曙明自己當初為了把容攸然聚在劇組,屬實開出了不少喪權辱國的條約,就拿他的稿酬來說是同期編劇們的兩倍!


    不過容攸然這文筆是真的好,誰能看出來他隻有高中學曆,電影故事在他的筆下撲朔迷離,同樣的情節構建這方麵,容攸然遠比別的編劇更能觸碰人心,仿佛他手下的文字生來就有這種力量,可以把人胸腔破開,將最柔軟的心髒袒露在眾人麵前!


    長得好看,文筆又好,沒想到背景這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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