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他不要我了


    天色越發陰沉,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侵襲。


    莫阿九怔怔立於暴雨之中,隔著一片朦朧雨霧,望向前往那一抹白色身影處,看著那本該高高在上的清華身姿,而今……竟變得這般落寞孤寂。


    腳步似不受控般,一步一步,緩緩上前,靠近著那些不斷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男子。


    原來……那些曾折磨她的噩夢,從來都不隻是噩夢而已……


    原來……那些讓她總是午夜夢迴之時驚醒的夢魘,均真真切切在容陌身上發生著,他竟……獨自承受了這一切的苦難。


    她甚至不敢想象,從來都那般高高在上的容陌,是如何……麵對如今的這個頹然的自己!


    周遭一切的眾叛親離,甚至朝堂中人的風言風語……


    偌大的重任,偌深的傷痛,他……卻又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終於,她走到了容陌身後,台階之下,那身影那般近,恍若觸手可及,卻……又那般陌生。


    這……竟是容陌。


    那一瞬,莫阿九隻覺自己所有的克製與情愫,均在此刻決堤一般,淚水夾雜著雨水自臉龐話落,她仍舊……安靜望著那個落寞身影,雙眸一眨未眨。


    驀然,那身影微微一動,伸手,拿過手邊酒壇,揚手灌入口中,卻不知……喝到最後,入口的究竟是酒水還是……雨水……


    “容陌……”她低低喚著男子的名字,如同情人間的呢喃,聲音並無起伏,卻盡是悲戚之意。


    那清華身姿陡然僵硬,獨坐與台階之上,長久未曾有分毫動作。


    “容陌……”莫阿九又一次喚著他的名字,與之前的平和截然不同,這一生唿喚,盡是繾綣與溫柔。


    然而……男子的身形依舊未動,未曾起身,未曾迴眸,隻是……靜靜坐在那裏,周身僵硬。


    “容陌,不要這般可好……你……不要不理我……”莫阿九小心翼翼走至近前,一點點靠近著他,聲音中盡是委屈,若是……容陌都不理會她了,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靜靜的,一點點的上前,她徐徐伸手,被雨水打濕的冰涼的雙手想要觸碰到男子的背影,想要告訴自己,此非夢境,而是……容陌已真真切切現在在她身前。


    可下瞬,未等她觸碰,容陌已然自台階之上站起身,快速上前一步,躲開了她的碰觸,腳步依舊……踉蹌蹣跚。


    “姑娘錯認了。”男子喑啞低沉的聲音,和著此刻的風雨雷鳴之聲傳來,而後腳步匆忙朝著前方街巷深處逃去,身形踉蹌,一瘸一拐……


    莫阿九的淚水落得越發洶湧。她終於知曉,為何那日在皇陵,自己會看見容陌的身影,容陌若是不想被人察覺,以他的內力無人能察覺,可是……


    那一塊碎骨,竟是他腿上的白骨!


    而今,這般真切的出現在她麵前的一瘸一拐的容陌,她方才知……他究竟……經曆過多麽巨大的苦痛。


    那個如月華一般清貴的男子,而今怎麽可以……這般低入塵埃之間?!


    那些人……不止折磨他的身子,甚至……


    還有尊嚴!


    “容陌!”


    她的聲音,也終於再不複溫柔,高聲喚著,在這暴風雨夜,顯得那般淒厲。


    前方,本快步上前奔逃的白色身子驟然停下腳步。


    周遭早已無半個行人,天地之間那一抹白色身影,便顯得那般突兀。


    可下瞬,男子卻複又重新抬腳,想要快步逃離。


    莫阿九飛奔上前,追了上去,大雨滂沱,到後來,竟是雨霧朦朧到連人影都看不清了……


    “容陌,你出來可好……”莫阿九在雨中踉蹌跑著,朝著前方高聲唿喚著,她知,他定能聽到她的聲音。


    “不要逃避我……容陌,而今我迴來了,你我二人,便好生在一起,一生一世可好……”她聲音喑啞著,一遍遍的喚著她。


    聲音,在狹窄的街巷中,在滂沱的雨夜迴蕩,卻……無人迴應她。


    前方,街巷已知盡頭,分出了兩個岔路。


    莫阿九快步行至岔路路口處,她怕去的晚了,便真的遲了,她不知……他選擇了走上那條路,不知那條窄巷中,有她的容陌……


    “容陌……”她茫然喚著她的名字,連眼睛都難以睜開了。


    前方,被雨水掩蓋的石塊隻隱隱露出一點點邊角,莫阿九早已看不清晰,唯餘朦朧一片……


    “啪--”


    在這雨夜之內,一聲微不足道的跌到之聲那般渺小,莫阿九整個人重重跌於雨水之內,手肘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似乎……連身下的雨水,都被染紅了些許。


    她有片刻的茫然,怔怔趴在冰涼的雨水之中,望著眼前早已空無一人的窄巷,心底……陡然升起一陣絕望。


    那絕望……如同淬了冰了毒一般,飛快在她身體蜿蜒,直至……籠罩她的全身。


    “容陌……”她低低喚著他的名字,隻是……再也沒有任何迴應了……


    “我好痛啊……”她的聲音,如今聽來更像是喃喃自語一般,啜泣之聲再難以忍受,“我……真的痛極……”


    她一遍遍道著,不知痛的是手肘,還是……心。迴應她的,唯有不斷落下的暴風雨聲。


    “你……可是不再要我了?”她茫然問著。


    “籲--”一旁,街巷出口處,陡然一陣馬蹄之聲傳來,馬夫高喝一聲,馬匹長嘶。莫阿九蜷縮著身子,不願被任何人看見自己此刻的狼狽姿態。


    可是……馬車卻再無前行之意。


    “公主……”女子焦灼的嗓音,在暴風雨中隱隱藏著哭腔,那般大聲。


    莫阿九緩緩抬眸,她望見……以往總是跟在自己身側的女子正朝著自己這方飛快奔跑著,身側的男子小心撐著油紙傘在她的頭頂……


    “公主……”


    桃夭便這般跪在了她的身邊,吃力的拉著她的手臂,“公主,雨大,和我迴家可好?我們迴家……”


    此刻的桃夭,如同在哄弄孩提的母親一般。


    莫阿九怔怔順從著桃夭的力道坐起身,身子仍舊浸泡在雨水之中,她坐在原處,眼底盡是茫然。


    她望見桃夭焦灼的在對自己說著什麽,卻無論如何都聽不見她說的話了,隻望見桃夭著急的淚水紛紛落下,隻看見她的嘴一開一合……


    “桃夭……”莫阿九陡然作聲,喚著桃夭的名字。


    那一瞬,桃夭口中的話,戛然而止。


    “桃夭……他……不要我了。”她靜靜道著,雙目怔忡望向前往再空無一人的街巷。


    “公主,桃夭要你,桃夭要公主……”桃夭伸手,將她攬於懷中,“公主,他不要你,桃夭要……”


    真好啊……莫阿九靜靜想著,這世上,還有人願意要她呢。


    她安靜靠在桃夭的懷中,享受著此刻……難得的溫暖。


    “公主,我們迴家可好?我們迴家……”桃夭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後背,聲音那般溫柔。


    莫阿九隻覺自己的手臂被人輕輕拉了起來,手肘依稀帶著幾分刺痛,大抵是方才摔倒之時傷到的吧,莫阿九靜靜想著。


    “咱們快去馬車上。”桃夭輕輕攙扶著她,將她小心翼翼的扶到馬車之上,身後撐傘的趙無眠雙眸中盡是複雜,唯有……上得馬車之前,轉身朝街巷深處望了一眼。


    他知,那街巷之中,定有一雙眼睛,在關切的望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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