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驟變。


    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且頑固的緊緊的貼在了贏嘉身上。


    醫院,森白的病房裏,慘白的病床上,身體無處不痛的吳天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床邊,熟悉無比的中年婦人正用水果刀削著蘋果皮。身體一顫,吳天顫抖著聲音不敢相信的問道,“媽?”


    “小東,你醒了?!”中年婦人霍的從床邊上站起,淚水迅速的充滿了眼眶。剛想俯下身體擁抱自己的兒子,可中年婦人卻還是忍住了。隻見她連聲朝著病房外麵尖銳的大喊,“大夫,大夫,大夫,我兒子終於醒啦!”


    刺耳的尖叫聲中,似乎有一段久遠的記憶出現在吳天的腦海深處。在那個張揚肆意的年紀,在那段蜿蜒扭曲的公路上,一輛輛大馬力的摩托車唿嘯著飛機發動機般的轟鳴,在山道上急速的衝刺。


    最後的一段路上,後來居上的青年騎著心愛的改裝摩托車,轟鳴著在不停的加速中一次又一次的超車。


    直到,即將抵達終點的時刻,山腳下的最後一個過彎的地方,摩托車即將衝過最後一個車手的一刻,在摩托車車手的麵鏡之下,吳天看到了一張純潔無暇的女孩的美麗臉龐。


    心髒如同被重錘擊中,吳天仿佛看到了一生的摯愛,正在離自己遠去。恍惚之間,摩托車的車輪碾到了一塊路上的尖銳石塊,在超高的衝刺速度和過彎的緊急時刻,原本完美的過彎變成了絕望之中無助的急刹車。


    摩托車翻滾著脫離的車道,帶著駕駛員一起滾落路邊的深溝。


    一個大好青年就此變成了植物人。


    頭疼的厲害,吳天腦袋裏麵亂糟糟的,根本就沒辦法靜下心來仔細思量。呆呆的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吳天隻是強忍著身體無處不在的劇痛。


    “該死,怎麽迴事這是?”


    醫生說吳天身上發生的事情是奇跡,老淚縱橫的爸媽斑白著發角一遍遍的祈禱著讓吳天早一天的恢複過來。至於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妹妹,則是在病床邊上細心嗬護著幫忙喂飯喂湯。


    吳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吳天不知道腦海裏為什麽時不時泛起一些詭異而激蕩人心的片段。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吳天的病情在一天天的好轉。終於有一天,吳天坐著輪椅出院了。為了給吳天治病,爸媽給吳天娶媳婦的積蓄都已經花光,就連房產也被抵押給了銀行。


    枯燥的臥室裏,快到天黑的時間,爸媽依舊在外麵加班加點的忙。家裏,妹妹在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行動不便的吳天,在這個原本應該上大學的花樣年紀。


    吳天後悔,後悔不該那樣的肆意張揚。早知道會出車禍,吳天是斷然不會參加摩托車賽的。隻可惜,現在後悔,什麽都已經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吳天不僅毀了自己的一生,也毀了全家人原本幸福美滿的生活。就連品學兼優的妹妹的大好前程也被吳天葬送了。


    吳天真後悔了。


    腦袋疼的厲害,就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吳天的腦子裏不停的爬啊爬。每當吳天思考點什麽,這些隱藏在吳天腦子裏的螞蟻就會越發的躁動,直把吳天折磨的不敢去深入的思考。


    “這日子該怎麽過啊?”又一次的,吳天小便失禁了。身邊對著窗戶發呆的妹妹猛地醒悟了過來,匆忙的給哥哥擦幹了尿濕的褲襠,隨後給哥哥換了塊尿不濕。


    看著妹妹手裏的尿不濕,吳天真的很想用腦袋撞牆。


    腦袋更疼了,吳天很想就此死掉,可惜頑強的生命力卻將吳天從植物人變迴了連走路都沒法走的殘疾人。


    夜深了,爸媽依舊沒有迴來。望著窗外昏暗的夜景,妹妹想要出去接一下不知道為什麽還沒迴來的爸媽。可是,輪椅上頭疼的額頭上滿是冷汗的吳天卻讓妹妹遲遲的猶豫不決。


    最終,妹妹再一次的沒有撥通爸媽的電話後,終於推著輪椅上的哥哥,乘坐電梯來到了外麵的街上。


    大街上寒風肅殺,昏黃的路燈底下,是一片片紛飛的枯葉,還有一片片冷冽的路邊積水。初冬的冷雨才剛剛停下,冷落的街道上,妹妹推著輪椅,推著哥哥一步步的走向了街道深處的黑暗。


    不知道為什麽,不祥的預感憑空的升起,吳天想要阻止妹妹推著自己向前走,卻不知道為什麽要停下。夜都深了,爸媽還沒有迴家,手機也打不通,難道不應該去看看?


    可是?


    夜風蕭瑟,妹妹替吳天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推著吱吱呀呀的輪椅,走進了黑暗的積水街道裏。


    燈光遠遠的指引著前進的方向,可黑暗卻將眼前徹徹底底的籠罩。似乎有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正兇獰的等待著獵物的自投羅網。


    奮力的低下頭去,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裏,妹妹已經推著輪椅來到了深不可測的積水裏麵。似乎,在漆黑的黑暗裏麵,似乎在遠處路燈微弱的微光下,幽暗死寂的水麵之下,一張絕望的人臉,正將死不瞑目的雙眼,大大的對望著近在咫尺的迷途之人。


    “不要過來啊!”


    然而,輪椅依舊推動,妹妹焦急的張望著,想要找到可能已經近在咫尺的爸媽!


    “不!”


    絕望充斥著麵龐,淚水充滿了眼眶,瘋狂的嘶吼和掙紮中,吳天奮力的扭動著不可遏止向前傾斜的身體,在身後妹妹驚恐的尖叫聲中,帶著輪椅和絕不撒手的妹妹,一同紮向了死亡的深淵!


    “啊……”


    身體驀地彈了起來,吳天渾身上下都被涔涔的冷汗打濕,黏答答的粘在身上。


    身體無比的疲乏,吳天站在慘白的病床上,心有餘悸的看著慌忙中衝入病房的值班護士。


    “唿……”吳天劇烈的喘息著,雙手扶在顫抖不已的膝蓋上,強忍著雙腿酸軟無力的感覺,在護士驚愕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光著腳匆忙的衝出了充斥著消毒水氣息的病房。


    門外,沒有沒有妹妹,也沒有爸媽。直到在護士反應過來後,吳天才帶著滿心的驚愕和無法相信,來到了隔壁的重症病房。三張蒼白的病床床單上,爸媽和妹妹安靜的躺在上麵,任憑吳天如何唿喚,都沒有絲毫的迴答。


    奇跡再一次發生了,就在護士的眼皮子底下,原本神經受創嚴重的殘疾人奇跡般的重新站起,重拾起久違的健康。


    然而,看著病床上的家人,堅強的臉上,淚水最後一次默默的滑下。


    吳天想要賺錢,賺大把大把的鈔票,賺給一家人治病的足夠多的錢。雖然有意外保險,可意外保險卻不能保證一家人的治病以外的花銷。吳天想要向親戚們借錢,親戚們卻都已經閉門謝客。吳天想要向銀行借錢,卻被通知還款的最後期限已經快要到達。


    吳天,眼下,不得已的再次的握緊了車把。這條失修的盤山公路上,吳天被迫著,在這個陰雨綿綿的初冬,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在稀稀拉拉人群的圍觀中,狠狠的扭動了車把。


    “轟……”


    世界在加速的倒退,仿佛帶著時間一起倒退,倒退進了曾經美好的家。吳天曾經後悔過,吳天曾經發誓過,可是,這一刻,吳天別無選擇的隻能掙紮,拚死掙紮。


    大馬力摩托車在淅淅瀝瀝的雨絲中絕境中瘋狂爆發的蠻牛般的轟鳴著掠過,直直的將麵如土色的對手遠遠的甩下。


    這一次,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阻擋吳天贏得比賽的馬達。


    然而,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刻,總有詭異的記憶片段,絲絲縷縷的飄過吳天的腦海,勾起一些荒唐而不切實際的迴憶。


    “世界真的是這樣的嗎?”


    吳天不知道,吳天沒時間去想更多,吳天的時間排的很滿,吳天明天一大早得去還賬。


    又是陰雨綿綿的一天,霓虹的光芒中,十字路口外的斑馬線上,吳天迷茫的看著漸漸變成細小雪花的晦暗天幕,突然想要奮力的掙紮,掙脫這個殘酷的世界。


    “似乎,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腦袋一陣陣的劇痛傳來,吳天情不自禁的弓腰抱住了疼痛欲裂的腦袋,才剛剛想要蹲下,卻冷不丁的聽到了淒厲的尖叫,以及那刺人心扉的急刹。


    迷茫的抬起頭來,斑馬線的另外一端,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孩,那純真的臉上,滿是淚水和掙紮!


    “啊不……”


    新刷漆的大紅色卡車車頭,如同轟然衝至的巨大鍛錘,裹挾著萬鈞之力的沉重車頭,載著卡車難以負擔的滿車黃沙,擊打高爾夫球一般,將想要掙紮著奮力跳開的青年猛地擊飛了出去,勁風中的旗幟一般湧動,凜冬中的黃葉一般翻滾著落下。


    天旋地轉之中,吳天感受到了自己的偉大。竟然,自己竟然在承受了如此巨力的撞擊後依舊在頑強的掙紮。翻滾著的身體,如同被無情遺棄的飲料瓶子,無助的翻滾在粗糲堅硬的柏油路上,做著垂死的努力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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