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天黑的很快,剛過了七點,外麵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男人裹緊衣服走在街上,低著頭正想著什麽,突然就聽到一旁傳來沙啞的吆喝聲。


    “紅薯,又香又甜的烤紅薯。”


    他腳步猛的停下來,扭過頭看向馬路對麵,那裏擺著一輛小車,車上的爐子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烤紅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家站在寒風裏,對過往的路人吆喝著。


    男人想起李玄微說的話,調轉方向來到馬路對麵,徑直走到攤子前。


    “給我來幾個紅薯。”


    “要幾個啊?”


    “五個吧。”


    老太太點點頭,稱了五個紅薯遞給他,收了錢之後笑著說了一句。


    “好吃下次再來。”


    男人拎著紅薯迴了家,開了門之後,原先吵吵鬧鬧的客廳裏突然安靜下來,四個孩子鵪鶉似的坐好,低著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男人看了他們一眼,換了鞋之後,隨手把紅薯扔在了桌子上。


    “吃吧。”


    孩子們麵麵相覷,聞著紅薯的香味不約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這時候孩子的媽媽從房間裏走出來,看著桌子上的紅薯,不禁紅了眼眶。


    “愣著幹啥, 說謝謝外公!”


    “謝謝外公!”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男人默默往花瓶裏扔了四顆紅豆。


    當天晚上他接到了心理醫生的電話。


    “經過今天的診斷,我發現患者患有嚴重的心理障礙, 有自殺傾向,經過分析可能是和你有關。”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那四個孩子是她的心結,讓她覺得自己不配做你們的女兒,在這種情況下, 你上次帶她來會診的時候還直言不喜歡那四個孩子, 對患者來說,會讓她覺得你是不喜歡自己,加深她的自卑心理,進而產生心理障礙, 萌生自殺傾向。作為家屬你需要好好關注患者的心理狀態, 她現在已經瀕臨崩潰邊緣,非常危險,你最近一定要好好和她聊聊。”


    掛斷電話, 男人低著頭站在陽台上,冷風吹的他渾身發涼,迴頭看向屋內,看著自迴家以來就很少笑的女兒,現在正嘴角含笑的和孩子們一塊吃著烤紅薯。


    幾個孩子,大的九歲,小的兩歲,都格外懂事乖巧的把自己的紅薯送到媽媽的嘴裏。


    這一刻男人明白了大師的意思。


    也知道了這幾個孩子對女兒的重要性。


    那個傷害她的男人是禽獸, 畜生, 豬狗不如的東西。


    這幾個孩子是他的種,身上有他的影子, 他不明白女兒為什麽放不下他們。


    現在看來, 他或許理解了。


    “外公……外婆喊你……一塊出去吃飯。”


    最大的孩子跑過來,怯怯的喊著外公。


    他的眼睛還是像女兒多一點。


    男人點點頭, 猶豫了一會還是抬起手, 輕輕摸了摸孩子的腦袋。


    “走吧。”


    善因結善果。


    惡因結什麽果?


    男人不知道。


    但現在結局已經變成這樣, 他隻能努力的把這一切都變成善果, 隻要一家人團聚就好。


    ——


    李玄微在店裏一直待到了八點鍾,期間又來了幾個客人, 都是拿了預約號等不及的。


    對於這些預約規則,李玄微也不懂, 既然他們來了她就先幫他們解惑。


    好在都是一些不算麻煩的事情,也就一個算姻緣的有點棘手。


    眼前的女人雙頰無肉,眉頭帶箭,唇形歪斜,眉心隱隱可見斷紋之相,一看就是一副孤獨終老的麵相,此生別說找老公了,可能連個像樣點的男朋友都遇不到。


    女人滿臉期待。


    “你……桃花運薄,子孫宮貧瘠, 恐難有伴……”


    “什麽意思?!你意思是我這輩子找不到對象了?!”


    看著她那緊握的拳頭,李玄微想起了很多年前, 也有一個向她一樣的善客登門求助,算姻緣。


    師父當時就是因為說了她此生感情坎坷,克夫接二連三, 恐難佳侶常伴,結果被那女人跳起來撓了臉,還被拔了一撮胡子。


    那胡子一直到他離開前, 都沒再長出來。


    自那之後,李玄微深知幹這行的危險,有時候情緒不穩定的客人,比那些惡鬼還要難纏可怕。


    畢竟惡果直接打退就行了,人可不能這麽對待。


    李玄微下意識用手搓了搓衣角。


    要是三叔在的話,這種事情肯定就由他來解決了。


    可現在店裏隻有自己,女人看起來還比自己高狀許多,說的不好聽了自己可能會被打。


    “雖然這樣,但也可以後天改運,我可以幫你做個法,旺你的桃花運。”


    “真的嗎?那太好了!怎麽做法?什麽時候做法?”


    李玄微在心底歎了口氣。


    “現在天這麽晚了, 不方便再做法, 你下次有空白天來找我吧。”


    “還是聯係電話裏那個人嗎?”


    李玄微一聽,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三叔。


    “嗯,聯係他約時間就行了。”


    女人笑著點點頭,剛準備起身突然又坐下來, 目光炯炯的看著李玄微。


    “就是你那個助理,他是不是單身?”


    “嗯。”


    “太好了……”


    女人低低呢喃了一句,然後又問李玄微。


    “那他想不想找對象?”


    “這個我不知道,你得親自問他。”


    “他什麽來店裏?”


    李玄微沉默了一會,然後搖搖頭。


    “不知道,他最近很忙,你可以電話裏問他。”


    三兩次來迴終於把女人送走了,李玄微趕緊穿上外套,關了店鎖上門,門剛鎖上突然又想起來屋裏還落了個東西,趕忙又迴頭去拿。


    文件袋子沉甸甸的,打開後低頭一看,露出一疊疊紅彤彤的鈔票,數一數,整整十疊。


    “哎……”


    這麽多錢啊。


    把文件袋子放進包裏,李玄微朝著學校走去。


    九點多鍾的街道還是有些人的,因為天氣寒冷,大家也都步伐匆匆,沒有過多停留。


    李玄微來到一家炒麵攤子前,聞著那陣陣香味,給自己要了一份肉絲炒麵。


    坐在攤子旁臨時搭的小桌子旁,抬起頭,能看見那條黑魆魆的後街。


    那裏好像站著幾個人影,其中一抹看著還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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