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但笑不語,然後看著楚頌偏過頭對旁邊的女護士交代了幾句,女護士就轉身出去了。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看著女護士離開的方向,蘇落小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她坐在轉椅上沒動,拎著飯盒的手向後藏了藏。


    “渴不渴?”


    說著,楚頌起身走到牆邊的飲水機旁,取了隻一次性塑料杯,彎下了腰。


    修長的手指按著藍色按鍵三秒,鬆開,又按了一秒紅色的,一杯溫熱的水就被調好了。


    楚頌轉過身,將水往她麵前一遞,然而,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蘇落伸手。


    見她隻是盯著自己手裏一次性紙杯,不吱聲,楚頌挑了挑眉,下一秒,他自己將杯中水一飲而盡,然後走到辦公桌邊,拿起自己專屬的保溫杯,重新接了杯水,又遞了過去。


    這次,小女人接了,長睫下,那雙淺眸裏滑過一閃而過的小得意,卻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楚頌勾了勾唇,瞥向她藏在身後的手,聲音低沉而愉悅:


    “拿的什麽?”


    蘇落小小地抿了口水,瞥了眼門口方向,輕聲道:


    “你去把門插上。”


    聞言,楚頌睨了她一眼,心裏疑惑,卻還是走過去鎖了門。


    等他一轉身,懷裏已經撲進來她香噴噴軟乎乎的身子,楚頌低低笑了一聲,似乎一點兒不驚訝。


    他伸手攬住了她的小腰,然後,就見她蔥白的指尖沿著他白大褂的邊緣,順著他的胸膛,一寸寸向下遊走,明明隔著衣服,卻帶起絲絲電流。


    楚頌眸光一暗,忍不住湊近了,啞聲問:


    “到底是什麽,嗯?”


    蘇落輕輕一笑,轉過身,從後麵拉住他白大褂的衣襟,一點點向前走,直到將他往辦公椅裏一推,椅子才滑出去半米,就被楚頌用腳撐住。


    下一秒,他一把將這磨人的女人拽了過來,一聲短促的驚唿,人已經坐在了對方大腿上。


    她十分熟練地環上男人的脖頸,沒心沒肺笑了會兒,然後,忽然安靜下來,抬起長睫看著他,輕聲開口:


    “男朋友長的太帥,讓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你說該怎麽辦呢?楚醫生…”


    她聲音幽幽的,最後三個字咬的格外緩,尾音拖的老長。


    明知她帶著目的,可又有什麽用呢?在她靠近自己的一瞬間,他就無力招架,如同本能。


    楚頌自嘲地想著,見她神情認真,真想從他這兒要個答案,他掃了眼桌麵,隨手抽出一柄削鉛筆的小刀,塞進她手裏。


    “能怎麽辦呢?要不在臉上劃上幾道?”


    攥著那把小刀,蘇落一怔,隨即眯了眯眼。


    下一秒,她還真將小刀抵在了男人的臉頰上,冰涼的鐵片貼在皮膚上,略過男人俊挺的鼻峰,滑過流暢利落的下頜線條,繼續向下。


    她一點點下移,始終觀察著他的微表情,刀背滑到脖子大動脈時,終於看見他下意識滾動了喉結。


    楚頌有些緊張,卻並不是因為脖子上的刀片,而是被她看的渾身血液都快沸騰了。


    女人那雙眼分明隻是平靜地凝著他,卻如同拉絲一般,讓人陡升一種想摧毀它想看它染上水霧的衝動。


    他一個分心,脖子上忽然一涼,垂眸看下去,就見她手裏不知什麽時候拿過了一隻圓珠筆,正在他脖子上畫著線條,嘴裏還念念有詞:


    “哼,我可不敢呐,這張臉要是真被我毀了,你們醫院的女醫生女護士還不集體剁了我?”


    說著,她畫了一圈的向外發散的射線,然後,筆尖饒著他的喉結開始一點點畫圈兒。


    楚頌頭皮發麻,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她瞪了他一眼,還抱怨起來:


    “你不要動呀,我差點就畫不圓了。”


    她語氣軟綿綿,嬌滴滴的,聽的楚頌額頭開始冒汗珠。


    兩分鍾,她終於收了手,揪著他的領子左看看右看看,總是覺著缺點兒什麽。


    忽然,她從口袋裏翻出一支唇膏,楚頌以為她要給他塗,剛要躲開,卻見她隻是給自己細細補了層,形狀姣好的唇瓣慢慢染上了一層橙粉,肉嘟嘟的,看著像果凍。


    沒等楚頌細看,她已經低下頭去,發頂輕輕蹭過他的鼻尖,而猝不及防的,他的喉結上一熱。


    然後,蘇落終於滿意了,還掏出手機對著他脖子一拍,轉過屏幕麵向他,一雙水眸亮晶晶:


    “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


    照片裏,他沒有露臉,隻露出一小截下巴,和領口以上的部分。


    男人性感的脖頸上,正中間畫著一個小太陽,太陽中心的圈裏染上了女人的唇膏,惟妙惟肖。


    楚頌臉一紅,莫名有些羞恥。


    見他偏過頭去,平時沒什麽明顯情緒的臉上罕見的掛上了一絲不自在,蘇落見好就收,抽了張紙開始給他一下下擦。


    然而,她擦著擦著,又憋不住笑意,悶悶地透出來幾聲,惹的他瞪了她一眼。


    “好嘛好嘛,我給你帶了吃的,要不要嚐嚐?”


    蘇落將保溫包拉鏈拉開,取出了飯盒,揭開蓋子,往他麵前一推。


    十多粒壽司碼在裏麵,整整齊齊,上麵淋著蕃茄醬,賣相竟然還不錯。


    楚頌挑了挑眉,帶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個塞進嘴裏。


    海苔皮被一口咬破,隨著咀嚼,軟糯的米飯夾雜著火腿的鹹香,還有黃瓜的清爽,口感很豐富。


    “好吃嗎?”


    蘇落雙手托腮,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他每一絲表情,如同一隻渴望得到主人撫摸的小貓。


    楚頌低垂著睫毛,點了點頭,一塊接著一塊,直到把飯盒所有的都消滅光,才停了下來,忽然問:


    “換藥了嗎?手背,”


    蘇落搖搖頭:“還沒來得及呢。”


    楚頌漱了漱口,拉著她出了診療室,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走廊裏,他就那麽旁若無人地牽著她的手,無視四下投射來的目光。


    坐著電梯下行到三樓急診室,他敲了敲門進去,裏麵空無一人,楚頌拉著她坐在了病床邊,轉身從玻璃櫃裏提出了一隻醫藥箱。


    他拉過一旁的椅子,將她手上的紗布一圈圈拆開,等完全剝離開,兩個黑紅的齒齦顯露了出來。


    其實傷口已經消腫了很多,但他還是擰起了眉,低垂著頭,小心翼翼用棉棒蘸了藥膏,一點點蹭上她的傷口。


    診療室的白熾燈從他頭頂照了下來,透過鴉黑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陰影,輪廓流暢的側臉一半隱在暗處,一半暴露在光下。


    眼前的人與記憶中那個人影漸漸重合,他也曾經這麽低垂著眼皮,拉過她的手,溫柔地為她清創。


    這麽想著,她不自覺沉浸在了過往的美好裏,目光恍惚,似乎透過他看向了虛空的遠處。


    楚頌指尖一頓,視線忽然黑壓壓罩了過來,聲音帶著絲冷:


    “我們很像?”


    蘇落猛地睜大眼,又不自在地挪開視線,聲音又小又輕:


    “……說什麽呢。”


    空氣凝固了一瞬。


    楚頌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氣氛漸漸尷尬,兩人沉默著,過了好幾分鍾,蘇落又聽見了他低沉的嗓音:


    “第一次見麵,你就把我認成他了。”


    蘇落心髒砰砰跳起來,唿吸都跟著一窒,她耳朵動了動,不敢去看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開始一圈圈繞上新的紗布,打結的時候,動作一頓,扭過頭看向她,目光筆直而沉默:


    “哪裏像?”


    蘇落長睫一顫,好半天,才悶悶道:


    “……眼睛。”


    楚頌輕哼一聲,淡淡道:


    “猜也猜到了。”


    蘇落餘光偷瞄他,見他麵無表情,嘴角抿成了一條線,有心想解釋點什麽。


    然而,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該說什麽呢?說她和那個人再也沒了可能,她已經放下了他,再也不愛他了?


    那她的謝潯在另一個世界知道了,一定會傷心的。


    她不想騙楚頌,也不想自欺欺人。


    雖然兩人氣質相似,但細微處還是有所不同,做事風格甚至天差地別。


    謝潯身上帶著一種上位者才有的從容淡定,而楚頌身上更多的是一種清冷卓絕的書卷氣。


    本以為隻要不刻意想起,她就能漸漸忘記那人的影子,繼續向前走。


    然而,那天在海邊看星空,聽到楚頌嘴裏無意間說出了那句話,那些曾經被她刻意封存在心底的記憶,如同洪水般衝破閘門奔湧了過來。


    直到那時她才發現,過了這麽久,那些畫麵依舊鮮亮,那個人的誓言她依舊記得,無比清晰。


    她發現自己自私又無恥,毫無道德,她怎麽能夠一邊在心底珍藏著謝潯,一邊又眷戀楚頌的溫柔呢?


    那天,心悸發作時,她借著惜命的理由不斷自我暗示,催眠自己,下意識迴避掉自己齷齪的貪念。


    她不願欺騙楚頌,本想就此說分手,楚頌的吻卻令她心軟了。


    她舍不得。


    等了好一會兒,楚頌也沒有聽見他想聽見的話,而罪魁禍首反而在神遊,他一顆心漸漸沉下去,麵上卻不顯,還佯裝無奈地笑了笑:


    “過去的事不提了,走吧,下班了。”


    說完,他將急救箱放迴原處,牽著她下了樓。


    他主動將這一頁揭過去,蘇落卻沒感覺有多輕鬆,不知怎麽,她心裏依然悶悶的,但一時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


    傍晚六點,雲朵朵迴到別墅。


    她一推開大門,無數的彩帶亮片向她頭頂飛了過來,將她整個人包裹成了七彩的蠶蛹。


    “生!日!快!樂!嗷吼!!!”


    幾百隻氫氣球綁的到處都是,在屋裏飄蕩著,粉紅的,白的,黃的,在燈光下浪漫又溫馨。


    雲朵朵眼眶一紅,眨了眨眼,破涕而笑:


    “你們怎麽……”


    蘇落走過來抱住她,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祝我們的開心果一年比一年更美!”


    說著把準備好的樂高往她手裏一塞,引得雲朵朵頻繁驚唿,在蘇落臉上叭唧親了一口。


    然後,徐芷菡也將手裏的小盒子遞給她,真誠地說了句生日快樂。


    雲朵朵開心地接過,發現是一支香水,白茶味,很好聞。


    傅乾柏與楚頌分別送了名牌包和鞋子,然而包包款式太過老氣,而鞋子碼數還不對,惹得雲朵朵吐槽:


    “你倆真是大直男!”


    就連隴田隴井也送了禮物,雖然看得出並不是提前準備的,但雲朵朵也領了心意。


    等了半天,也不見顧小舟,她心裏忍不住失望。


    正在此時,周圍一瞬間陷入了黑暗,煙火棒被點燃的聲音響起。


    不遠處,顧小舟推著小車,正一步步走過來,他今天難得一身正式的裝扮,沒了平時的懶散,整個人顯得潮流又俊俏。


    昏暗的光影中,他推著三層蛋糕,眼睛看向她,目光安靜而溫柔。


    雲朵朵心裏一動,手指摩挲著褲線,一顆心砰砰砰的亂跳,有些不知所措,又隱隱期待。


    顧小舟站定,點上蠟燭,眾人的目光聚焦在雲朵朵身上,開始唱起了生日歌,雲朵朵大腦暈乎乎的,直到許願吹了蠟燭,她還有些懵懵的。


    然後,就見顧小舟拿著一隻紙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遞了過來。


    “生日快樂,朵朵。”


    雲朵朵接過紙袋子,看見裏麵的東西就是一愣,拿出來一看,是一副酒紅色的毛線手套,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好半天,她噗嗤笑出聲,白了他一眼,哽咽著喃喃:


    “顧小舟,你好摳門哦。”


    話是這麽說,她卻將那雙手套牢牢攥在手裏,一雙葡萄大眼亮晶晶,顯然喜歡的不得了。


    顧小舟撓了撓頭,嘴裏呲哈一聲,發出無意識的痛唿,雲朵朵忙拉過他的手,發現他十指被毛衣針戳的痕跡斑斑,頓時一股火就彪了上來:


    “顧小舟!你還有沒有點職業電競選手的自覺啦?!你的手很重要你不知道啊!這還怎麽打遊…唔…”


    未盡的話被吞沒,顧小舟雙手捧著雲朵朵緋紅的臉頰,輕輕貼上了她的唇。


    周圍響起了大家起哄的聲音,透過人群,蘇落與楚頌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又別過頭去,她看了眼熱鬧的大廳,悄悄上了房頂露台。


    露台上,深秋的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她緊了緊身上的披肩,看向遠處的天空。


    沒一會兒,身上一暖,蘇落脊背僵硬了一瞬,就緩緩放鬆下來,依靠著男人的胸膛,半晌,她聽見楚頌低低的聲音: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隻是…吃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將她的肩頭掰了過來,麵向自己,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


    “我陪著你,一點點忘記他,好不好?”


    蘇落心髒上某個角落忽然一塌,忍不住撲進他懷裏哭出聲,仿佛要將心裏的委屈全部倒出來,他揉了揉她的後腦勺,無聲地安慰著。


    良久,他才拉開她,摸了摸褲兜,拿了塊什麽給她擦拭著淚痕。


    等反應過來,蘇落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過來自己擦,然後就是一愣。


    掌心中,躺著一塊黑帕子,滾著銀絲邊兒,無比熟悉。


    她猛地抬頭看向他,眼睛亮的驚人,激動的渾身打顫,連帶著聲音都有些抖:


    “你…你怎麽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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