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空氣裏夾雜著青草的香氣。


    徐芷菡一身白色絨衣,鬆鬆垮垮罩在身上,腿上套了條光腿神器,乍一看,好像隻穿了裸粉色絲襪,既時尚又保暖。


    今晚,她並沒有披散著頭發,厚實的青絲編成了麻姑辮,低低垂在腦後,本略顯稚氣的妝發因為那雙狹長的眼,平添了幾分神秘。


    察覺到傅乾柏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徐芷菡心裏微微一動,她狀似不經心地走過來挨著雲朵朵坐下,連半點餘光也沒分給他。


    見她不看自己,傅乾柏非但不惱,心頭還莫名有點兒癢癢的,他摸了摸鼻子,舉起香檳抿了一口,透過玻璃杯邊緣,一瞬不瞬盯向她。


    聽見對麵有響動,坐在最邊上的楚頌抬睫看了眼,見是徐芷菡,就又垂下了眼皮。


    他慵懶的倚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慢慢晃著香檳,指節修長白皙,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點著膝頭,似乎在靜靜等待著。


    直到鼻尖飄來熟悉的梔子花香,他才緩緩睜開眼,下一秒,就對上蘇落盈盈笑著的淺眸。


    一身果柚色長裙包裹在她玲瓏的曲線上,領口處點綴著圓潤的珍珠,一顆又一顆,在昏黃的燭光下熠熠生輝,卻完全壓不住她的嬌俏。


    飽滿潤澤的唇瓣染了層蜜桃色,襯的粉頰如同三月裏的桃花,最令他受不了的還是那雙淺眸,澄澈而靡麗,斜下方點了顆淚痣,莫名的勾人。


    楚頌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不想參加這勞什子節目,想將她直接打包帶走。


    於是,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起身向蘇落走去,須臾,帶著男人溫度的外套罩了下來,包裹住她本就沒露出一絲的皮膚。


    旁邊響起雲朵朵笑鬧的起哄聲,蘇落羞紅了臉,不敢再看對麵男人一眼。


    就在大家以為自己猜錯,沒有男嘉賓時,海麵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艘船,桅杆上斜靠著一道高挑的人影。


    三個女生頓時來了興趣。


    雲朵朵捂住小嘴,葡萄大眼瞪的溜圓:“哇哦,他好高哦,不會是運動員吧?”


    蘇落輕搖了搖頭:“不太像,哪有運動員頭發這麽長的?”


    徐芷菡讚同:“皮衣配牛仔褲,有點兒流浪歌手的感覺。”


    女生們嘰嘰喳喳八卦著,對麵,男生們的關注點卻不同。


    顧小舟直接踩在椅子上,雙掌虛握成兩個環對在眼睛上,看了半天:“太遠了,隻看得見肩膀很寬。”


    夜色黑漆漆,全然看不清。


    傅乾柏也盯的眼睛發酸,剛眨了眨眼,旁邊就傳來了楚頌不甚在意的聲音:


    “他腳邊那隻箱子,應該是裝鏡頭的。”


    聞言,傅乾柏嗤笑一聲,撇了撇嘴:“說的還挺像那麽迴事,距離這麽遠,你以為自己是望遠鏡啊?”


    見旁邊人不吭聲,傅乾柏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想再刺他幾句,胸口忽的一沉,他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


    還真是一隻望遠鏡。


    傅乾柏:“……”


    船隻漸漸靠岸,那人下了船向他們走來,他步子大而隨意,隔的很遠都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的自由氣息。


    昏黃的燈光下,那人的麵孔漸漸清晰,皮夾克配破洞牛仔褲,鼻子上架著一副金邊眼睛,黑夜裏,看不太清楚眼神,整個人斯斯文文,倒沒有遠處看起來那麽狂放。


    顧小舟看了一下女生的反應,小聲嘀咕:“第一次見咱們時,也不見她們這麽在意。”


    此時,三個女生都下意識挺直了後背,臉上端上淡淡的淺笑,就連雲朵朵也沒了平日裏的大咧咧,看著嫻靜又淑女。


    “你們好,我叫隴田,很高興見到大家。”


    隴田斯斯文文露出了一抹笑,渾身帶了股書卷氣。


    接下來的兩分鍾,隴田開始記名字,他笑著挨個握手打招唿,對女生的態度克製而有分寸,並不惹人厭煩。


    等所有人再次坐下,餐點已經端上桌,雲朵朵一邊切著牛排,一邊好奇道:


    “隴田,你多大呀?”


    聽見雲朵朵第一個開口,顧小舟拿著餐刀的手一頓,小小的哼了一聲,聲音太輕,消失在海風中。


    隴田聽見詢問,連忙放下了餐具,專注地看向雲朵朵,迴應:


    “朵朵,我今年二十二。”


    聞言,幾個女生忍不住互相對視,都在彼此目光中捕捉到了詫異。


    要知道,在他們裏麵,連年紀最小的雲朵朵也有二十五。


    傅乾柏心裏一鬆,小聲嘀咕:“歲數這麽小,完全沒競爭壓力啊。”


    顧小舟卻一臉嚴肅,閉著嘴,唿嚕嚕囫圇著發音:


    “聯係不笑血,新希油田野。”


    傅乾柏眉頭一皺,往他那邊兒湊了湊:


    “你說什麽?”


    顧小舟無奈,他距離隴田最近,實在不好表現的太明顯,於是,隻能丟給傅乾柏一個你自己意會的眼神,就不吱聲了。


    傅乾柏覺著莫名其妙,追問道:


    “你說清楚啊?什麽聯係?什麽田野?”


    楚頌瞥他一眼,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罕見地主動翻譯: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點野。”


    他聲音具有穿透力且沒有刻意壓低音量,霎時間,刷刷刷幾道目光壓了過來,然而,楚頌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並無半點兒不自在。


    見桌上氣氛尷尬,蘇落有心替他打圓場,於是很自然地拋出了新的話題:


    “你從事什麽職業呢?”


    隴田對上她的視線,鏡片後的一雙鳳眼眸光一閃,盯了她幾秒,他忽的勾了勾唇:


    “你猜?”


    蘇落一怔,並未察覺對麵某人驟然降低的氣壓,還真的開始猜起來:


    “我見你拿著這隻大箱子,裏麵是樂器?”


    隴田笑意更深:“想看?”


    蘇落心裏暗暗搖頭,她還真不太好奇別人箱子裏放著什麽,但既然話趕話到了這裏,她不接下去又會令對方尷尬。


    於是,蘇落還是裝作一臉好奇,點點頭:


    “嗯,是什麽?”


    下一秒,箱子蓋子打開,十多隻鏡頭大大小小,整整齊齊的碼在箱子裏,纖塵不染。


    “哇,原來是攝影師。”


    隴田看著她,笑了笑:


    “有猜到嗎?”


    這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交流著,另一邊,傅乾柏見楚頌黑著臉難得吃癟,心情頗好地湊過來,嘖嘖道:


    “這兩人聊的很投機啊。”


    說著,傅乾柏滿意的發現,楚頌頭頂盤旋的烏雲壓得更低了。


    根據節目組規定,新加入的嘉賓擁有一次機會,可以與三位異性單獨交流半小時。


    不遠處,節目組臨時搭建的玻璃花房裏,鮮花滿地,光影斑駁,如同一幅油畫。


    屋頂上吊著四把藤椅秋千,左邊一把,右邊三把,粗大的麻繩上纏著星星燈,一閃一閃,曖昧而浪漫。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留守的三個男人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女人”進去和別人談笑風聲。


    顧小舟撅著嘴,猛地向上吹了吹劉海兒,氣哼哼:


    “雲朵朵這廝已經聊到放飛自我了,眉飛色舞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的狀態,你看她嘴巴都咧到後腦勺了。”


    傅乾柏切著已經硬邦邦的牛排,餐刀撞擊著餐盤發出刺耳的聲音,酸溜溜附和:


    “不止雲朵朵,徐芷菡已經第九次撥弄頭發了,還時不時抿嘴,女人真是多情啊。”


    顧小舟看了眼另一邊,搖了搖頭:“也不是啊,蘇落就挺正常的。”


    然而,他剛說完,就聽見哢嚓一聲,空氣裏傳來塑料杯子被捏碎的聲音。


    顧小舟扭過頭,就發現剛才還嘴角噙笑的楚頌,此時周身散發著低氣壓,臉黑如鍋底。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玻璃花房裏,蘇落一隻小手正悄咪咪伸到桌下,舉著一隻小粉盒,正小心翼翼照著鏡子,顯然很注意自己在其他男人麵前的形象。


    半小時後,四個人結束談話,隴田走在前麵,三個女生慢吞吞吊在身後,拉開了距離。


    雲朵朵搓了搓手臂:“不行不行,距離近了看,那口烤瓷牙也太白了,在夜裏簡直閃瞎我的眼。”


    徐芷菡點頭:“發量也很感人,完全不像二十二歲該有的朝氣蓬勃。”


    蘇落補刀:“他的襪子居然一紅一綠,要麽童心未泯,要麽癖好特殊。”


    等三個女孩兒迴到餐桌時,就發現男人們對麵坐著一個美女。


    “你們好呀,我叫隴井,認識大家很開心,以後就都是姐妹啦。”


    說完,她自顧自挎上了一看就比較好相處的雲朵朵,親親密密的仿佛兩人相交已久,十分自來熟。


    雲朵朵還有點恍惚,心裏小小的腹誹:


    龍井?


    那不是綠茶嘛?


    徐芷菡卻想到另一個問題:“隴田和你是?”


    “他是我哥,親哥哥。”


    新來的女嘉賓待遇與男嘉賓一樣,都擁有半小時與三位男嘉賓進行單獨交流。


    於是,似曾相識的一幕重演,女生三人組一邊吃著沙拉,一邊打量著玻璃房裏的動靜,隻是關注點並不在男人們的反應上,而是齊刷刷看向隴井。


    雲朵朵:“她笑的好甜啊,那種笑好熟悉,我剛見到芷菡時,芷菡就是這種表情,又假又作。”


    徐芷菡:“……”


    蘇落:“大冷的天,她居然穿黑絲。”


    雲朵朵:“她掏手機啦!要加好友嘛?”


    徐芷菡:“段位很高。”


    幾個女人在海邊一邊喝風一邊吃的滿嘴沙子,實在呆不下去了,就進了廁所。


    蘇落蹲在馬桶上,腦海裏閃現出剛才楚頌與隴井交流的畫麵,心裏悶悶的。


    幾分鍾後,楚頌來了信息:


    【在哪裏?】


    蘇落看了一眼,輕哼一聲將手機扔在一邊,好半天,她又慢吞吞滑開屏幕,手指飛快打了兩百多字小作文。


    然而,臨要發送前又全刪了,重新敲過去兩個帶著味道的字:


    【大號。】


    那邊秒迴:


    【便秘,記得吃香蕉。】


    蘇落一口氣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不想搭理他,剛想按滅屏幕,那邊又進來一條:


    【紙夠麽?】


    盯著那三個字,蘇落嘴角卻不受控製地揚起,意識到自己的愉悅,她又趕緊繃住,表情複雜的有些扭曲。


    想來找她就直說嘛,幹嘛拐彎抹角的。


    等她洗了手出來,海邊隻剩下楚頌一人,大風裏,他獨坐在那兒看手機短信。


    蘇落悄悄走過去,從後麵蒙住男人的眼睛,湊到他耳邊軟綿綿開口:


    “猜猜我是誰?”


    楚頌勾了勾唇,輕輕拉下她的手轉過身,看向她,一雙黑瞳噙著笑意。


    蘇落好奇:“怎麽就你自己?大家呢?”


    楚頌緊了緊她身上的外套,幽幽道:


    “他們去探險了,我在等你。”


    節目組要求眾人自動匹配去山中鬼屋探險,蘇落蹙眉:


    “好幼稚哦,大冷的天,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天不香嘛?”


    說完,她一抬頭,就對上楚頌漆黑如墨的星眸,他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目光筆直而熱切。


    還帶著一絲…期待?


    四下一看沒有攝影機,蘇落傾身靠在他胸前,耳朵裏滿是海浪和他沉沉的心跳聲,正當兩人卿卿我我,打算找個借口翹班時,隴田與隴井兩兄妹找了過來。


    “楚頌!”


    大老遠的,隴井就對著楚頌打招唿,走近了才發現楚頌身後露出了蘇落的一張小臉,隴井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隨即不動聲色地恢複正常,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你們怎麽在這兒哦?楚頌,導演組把咱倆分到一組了哦,畢竟我和我哥不能一起,嘻嘻。”


    說完,她還對著蘇落親熱的眨眨眼:


    “落落你放心哦,我哥最是高大威猛,智慧擔當啦,你和他一組,遇到問題他一定會幫你解決的,加油哦!”


    說完,她順手將隴田推向了蘇落。


    蘇落皺眉,拿出手機看了下,群裏果然有節目組的分組通知。


    一想到楚頌要和別的女人呆一整夜,她心裏就悶悶的,正鬱悶著,就聽見楚頌低沉動聽的嗓音:


    “規則沒說一定兩人才能組隊,咱們四人一起吧。”


    隴井一愣,有心想再說點什麽,就被隴田拽了下,接收到哥哥眼裏的信號,她沒了異議。


    為了營造恐怖效果,節目組專門規劃了四條路線,還沿途設置了奇奇怪怪的路障與道具。


    四人對著手機裏的地圖,向著東邊的路線出發。


    而此時,西邊,雲朵朵與顧小舟正結伴探索。


    枯敗的大樹上交錯著幹巴巴的藤蔓,如同條條巨蟒盤旋而上,恐怖幽森。


    大樹枝幹上,時不時會掉下幾個晴天娃娃,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詭異。


    兩人順著記號往裏走,越往裏,空氣越安靜,靜的隻剩下不知是誰的唿吸聲。


    雲朵朵一手舉著零食,一手扒拉著身後那隻惱人的大手,鬱悶道:


    “顧小舟你能不能別拽了?我衣服都皺成抹布了。”


    顧小舟哆哆嗦嗦揪著雲朵朵衣服的後擺,緊張地盯著樹樁上的鬼臉,心裏崩潰。


    他也不想哇,可誰讓節目組弄的道具這麽逼真的,那骷髏架子上還掛著仿真的血絲呢。


    正常情況下,女孩兒來到這麽恐怖的環境難道不是應該尖叫嗎?怎麽她還有功夫吃豬肉脯?


    下一秒,兩人重重跌入一個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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