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睫毛一顫,手指下意識收緊了身後的欄杆。


    夜空中,懸浮著一架小型航拍器。


    與此同時,謝潯在眾人好奇的視線中,十指嫻熟的控製著搖杆,根據蘇落的手機定位鎖定了天台的經緯度。


    高速旋轉的螺旋槳形成一道餅狀的殘影,恰好停在眼前不遠處。


    上麵還吊著少女那個背後是元素周期表的手機。


    屏幕中,父母悲痛的目光正一錯不錯的望著她,仿佛自己下一秒就要消失。


    母親揪住胸口嗚咽著,哭的老淚縱橫。


    就連素來冷靜的父親也語無倫次,每一個咬音嚼字都異常艱難。


    晚風卷挾著他們顫抖的聲音飄入耳畔。


    少女不懂,明明她已經如此痛苦,為什麽他們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痛苦。


    仿佛他們的命運都掌握在她手裏。


    於是,她苦苦積攢的勇氣和決心,如同一根根堆砌好的火柴棒,還沒來的及點燃,被人輕輕一碰,就散了架。


    少女正打算將腿跨迴來,大鐵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與此同時,四五個穿著消防服的壯漢衝了進來。


    “別過來!”


    少女一慌,下意識大喊著嗬退他們。


    果然,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所有人都頓住了腳步。


    “你千萬不要衝動,你這是一種極其不負責任的舉動,你跳下去很容易,但是你有想過活著的家人嗎?你讓他們如何接受這個事實?抱著你的骨灰盒過日子嗎?快點下來!”


    打頭的男人一邊義正言辭的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向她移動著。


    “都說了讓你別過來!!”


    少女又大喊一聲,本能的不想他們再靠近。


    她卡在上麵進退兩難,一時間也理不清自己複雜的心理,腦子一團亂麻。


    死亡的恐懼,難以收場的狼狽,對自己怯懦的羞惱和氣餒,紛紛爬上心頭。


    她特意來到機場告別這個世界,就是想引起更多的社會關注,讓人們反思這殘酷的內卷背後到底是什麽。


    為了今天的“壯舉”,她做了十多天心理建設,到最後,幾乎是帶著一種以身獻祭的儀式感爬上來的。


    在無數個看不見光的夜裏,如果她這支渺小的火把,能為後人照亮前方,那也值了。


    從某種程度上講,她自命不凡,同時自命清高。


    然而此時,這幫人就這麽衝了上來。


    他們穿著代表正義和真理的消防服,以一個救贖者的姿態勸誡自己。


    目光透著同情而悲憫,如同在看一個精神失常的病患,無聲控訴著她的“無理取鬧”。


    少女忽然生出一絲怨懟。


    如果不是這通視頻,自己現在已經解脫了。


    晃神間,一個消防員迅猛的撲了過來,她嚇了一跳,幾乎本能的往後一退。


    腳下一空,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向後仰去。


    她雙手本能的抓向空氣,卻與消防員的手指一擦而過。


    人群裏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巨大的失重感襲來,夜風擦過耳邊如同催命符。


    少女大腦一片空白,心髒驟然縮成了一個點。


    然而下一秒,兩側肩膀一緊。


    她一動不敢動,心底的求生欲一瞬間爆發,等反應過來後,她顫抖著睫毛向上看去。


    肩上的書包帶已經勒到了極致,書包口大敞著,一隻白皙的手正緊緊抓在邊緣。


    鮮紅的血跡正順著邊緣拉鏈一滴滴流下。


    不是消防員。


    而是那個在衛生間,曾叮囑過自己的漂亮外國姐姐。


    此時,蘇落上半身被迫探出了樓梯間的小窗戶,扭曲的姿勢擠壓著胸腔中的空氣。


    一隻手死死把著窗戶框不讓自己被拖下去,另一隻掌心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漲紅著一張臉,一動不敢動,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眼淚本能的溢出,小腹也因身體的緊繃而抽痛。


    她聽得見樓上匆匆的腳步聲,知道救援的人很快就會趕過來,然而此時,每一秒都是煎熬。


    手臂韌帶被拉扯到極致,疼痛漸漸麻木,直到沒了知覺。


    蘇落不敢看少女絕望的目光,如果一條鮮活的生命真的從自己手裏流逝,她一定會崩潰。


    一秒,兩秒……


    指節腫脹成紫色,不受控製的失去力道,書包的布料正一寸一寸脫離手心。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大手猛的抓住了她即將脫手的位置。


    蘇落瞬間被解放。


    她徒然一鬆,整個人沿著牆壁緩緩跌落,感受著血液一點點迴流到四肢。


    神智迴籠後,她馬上向下看去。


    此刻,書包接口處的拉鏈已繃到了極致,一旦沒了金屬的支撐,布料隨時可能裂成兩截,連帶著少女一同墜下去。


    謝潯額角青筋突起,後背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打透。


    蘇落急的眼眶通紅,剛想再次伸手幫忙,就聽到男人壓抑的聲音:


    “……扔繩子……”


    蘇落反應過來,連忙用英語對著上麵大喊,聲音顫抖,也不知道那些人聽不聽得懂。


    好在沒過幾秒,麵前就垂下一根繩索,摻雜著嘰裏呱啦的外語。


    蘇落按照謝潯的指示綁了一個圈,向下一拋想要套住女孩的腿。


    絕望的是,試了好幾次,都沒套中。


    而此時,書包拉鏈終於不堪重負。


    刺啦一聲……


    少女的身體猛的下墜!


    樓下人群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唿聲,少女的父親雙膝一軟,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目光渙散。


    而旁邊的母親一瞬間昏了過去。


    半空中,少女整個人大頭朝下,雙手無力的垂著,建築表麵光滑的鏡麵映出她充血的麵孔。


    大腿根部,一條繩圈吊著她,這是她與這個世界的唯一的牽絆。


    一旦脫離,就會墮入死亡的泥沼。


    “不要掙紮!”


    上麵的消防員控製著力道,一點一點收著繩索,直到兩個男人牢牢抓住女孩的兩條腿,將她徹底拉了上來。


    地麵上傳來陣陣鼓掌聲,很多人拿著手機記錄下這驚險的一幕。


    樓道裏,蘇落還沒緩過神,整個人抖的不行。


    下一秒,一個帶著冷冽氣息的胸膛靠了過來。


    她再也控製不住,猛的撲了進去,嗷嗚一聲大哭出來。


    謝潯一手將她的頭按在心口,五指穿過女人的長發揉了揉,另一隻手順著她的脊背讓她放鬆。


    “乖,沒事了……”


    他低聲哄著,聲音說不出的溫柔動聽。


    良久,懷裏的人終於平靜下來,不好意思的抬起了頭,一雙水眸委屈望著他。


    喃喃道:“嚇死寶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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