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仰其實覺得這很幼稚,但見許澄陽是真的很開心的樣子,他那點鬱悶立刻好了大半,配合的心甘情願。


    倆人在小廣場上玩了十幾分鍾,宋仰腿就已經蜷的快麻了,他停下來伸胳膊伸腿,許澄陽也沒再催著他,把他拉起來,倆人一起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冬天的月亮有著其他季節都比不過的皎潔,照的到處都白白亮亮。


    宋仰坐下來之後,下意識的仰頭望著月亮,不過片刻,他聽見許澄陽說。


    “小孩,不用擔心,不管哥哥身邊出現誰,關係再親近,跟你都不衝突的,因為哥哥給你的愛跟別人都不一樣。”


    宋仰目光從月亮上收迴來,看向他。


    許澄陽笑著把他攬過去,摸摸頭。“人和人之間之所以能成為親密關係,不外乎兩種情況,先天的血緣親情,後天的友情愛情,我們之間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也不受任何一種情況的影響和幹擾,我給你的愛永遠都是那麽多,不會被分走。”


    宋仰眸子眨了眨,琢磨了下他這話,理智上明白了他話裏表達的深層意義,但情感上不能接受其中的字麵意思。


    怎麽就連朋友都不是了?


    何況,現在說的是挺好,可他將來總會成家,會有妻子,會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全部的精力會放在自己的家和孩子身上,怎麽可能不受影響?


    宋仰目光又從他臉上挪開,重新望向月亮。


    許澄陽自認已經挺誠心誠意的在安慰了,但觀察小孩那臉色,詫異居然沒安慰到點上。


    “ 宋仰。”


    許澄陽喊了他的名字,再次摸摸他的頭。“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 沒想什麽。”


    宋仰就那麽望著月亮,過了會兒,又垂下眸子。


    他就是,忽然不想長大了。


    第35章


    除夕夜, 宋仰和奶奶沒有在家吃,而是破天荒的定了家餐廳,去了外麵吃年夜飯。


    這幾年來許家對他們已經幫助很多, 他們很感激的同時,也會很自覺,處處注意者, 能不給人家添麻煩就不去添麻煩。


    往常過年,許晉康夫婦都會帶許澄陽去爺爺奶奶那邊,但今年全家人過來了,他們原地不動,平常小節氣, 許晉康夫婦都會擔心對門隻剩了老人和小孩的家太冷清,隻要在家, 就肯定要喊宋仰和宋奶奶一起過, 更不用說過年。


    可畢竟是合家大團圓的日子, 一家老小其樂融融,摻合進兩個外人,實在是不合適, 宋仰和奶奶商量了下,就隻好提前訂了外麵的餐廳。


    願意做兩人份年夜飯的餐廳不多, 宋仰跑了好多地方,最後總算在一家老牌烤鴨店訂到了位置。


    到餐廳入座不久,手機震動, 是林曼的視頻通話。


    宋仰接起來, 林曼一眼就注意到他周遭的環境。“寶貝, 你在哪兒啊,大過年的怎麽沒在家啊?”


    宋仰感覺這事兒認真解釋起來太麻煩, 就迴答說。“懶得做飯,我和奶奶在外麵吃。”


    “下館子去了?”


    林曼挺意外,畢竟這倆人一年到頭衣服都不舍得買幾件,居然舍得花錢下館子,不過看宋仰不是很想多說的樣子,她就沒再多問。


    之後先是滿腔歉意的解釋了自己不能迴國陪他過節的原因,再表達了歉意和愛意,然後就掛了。


    通話全程都沒超過兩分鍾。


    電話掛掉,宋奶奶看得出來宋仰有些失落,安慰他說。“國外不過春節的,媽媽想迴來也沒有假期,那邊工作不如咱們這邊,不自由的。”


    宋仰明白,畢竟林曼出國這麽多年,迴來看他也隻是在平常休假時,從沒有在過年期間迴來過。


    但可能是今年在外麵過的緣故,多少有些矯情了。


    宋仰點點頭,包了塊烤鴨卷,放到奶奶盤子裏。


    宋奶奶見狀笑著岔開話題。“奶奶最愛吃烤鴨了,不過以前烤鴨很貴的,普通人家都不舍得吃。”


    宋仰又包了塊。


    “不過你爺爺可舍得呢,每個月發了工資第一件就是帶我下館子,還每次都要點兩份,吃一份打包一份,可燒包了,後來…”


    宋仰手上動作頓了頓。


    後來爺爺沒了,宋至遠接了爺爺的班,畢業工作後每個月拿到工資,都會挑時間帶她去吃一次烤鴨,代替爺爺對她好,可是沒能好得了幾年,也沒了。


    這樣的日子,無論聊著什麽,最後都免不了要想起已故的丈夫和兒子,宋奶奶原本是想安慰安慰孩子,沒成想話說了一半,自己倒是忽然更難過了。


    宋仰抬眸看過去,見奶奶臉上的笑要強撐不下去了,坐過去拉起了奶奶的手。“等我長大賺了錢,咱們去更好的餐廳吃。”


    宋奶奶聽這話差點掉出淚來,但大過年的哭不吉利,她也不想讓宋仰跟著她難過,傾身過去抱抱他,摸了摸他的頭。“好呀,那奶奶以後就多吃多喝鍛煉好身體,等著我的寶貝大孫子帶我過好日子。”


    餐廳有集體跨年活動,但宋仰和奶奶沒有加入,吃完飯後推著奶奶去街邊商場附近看了會燈,就迴了家。


    北方習慣守歲,到家後打開電視機,就著春晚喜慶熱鬧的氛圍,宋仰給奶奶泡了腳,過十二點之後,安頓她睡下,許澄陽就過來了。


    許澄陽喝了點酒,但沒到醉的狀態,頂多算微醺,但已經足夠他借機撒酒瘋。


    “臭小孩。” 許澄陽過來就直接捏起宋仰下巴,看起來非常不高興。“你好討厭。”


    宋仰隱約能明白他不高興在哪,但不知道具體有多嚴重。


    是真的很嚴重。


    這是自從認識宋仰之後,許澄陽過的最不踏實的一個年。


    往年雖然他跟著父母去爺爺奶奶那邊,但除夕夜他會和宋仰開視頻,看著小孩和奶奶一起做飯打掃在廚房和客廳之間來迴忙活,他也是很安心的。


    今年好不容易可以在首都過年,他以為終於又可以和小孩一起過除夕,可為了不打擾他們家,小孩直接躲出去了,晚上宋仰沒接他的視頻,他反而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外麵那麽冷,小孩有沒有凍著,不知道餐廳遠不遠,小孩吃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在這樣特殊的日子裏,小孩有沒有想媽媽,想爸爸,有沒有偷偷難過…


    許澄陽很心疼,可他此刻除了罵小孩一句“你好討厭”,又沒辦法再怪罪別的,又生氣,又無奈,紅著眼睛。


    宋仰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隻能當作他是撒酒瘋來處理,去擰了熱毛巾幫他擦了臉,給泡了杯牛奶蜂蜜水喂進嘴裏,最後關燈陪他躺下。


    許澄陽要抱抱,宋仰這會兒不敢惹他,怕背對著會引起他的不滿,隻好和他麵對麵,他被許澄陽懲罰似的摁在懷裏,臉被許澄陽的鎖骨硌的有點疼了,也不敢吭聲。


    宋仰習慣窗簾開一點縫,讓屋子裏留有些光亮,他趴在許澄陽懷裏,抬抬眼眸,能看到許澄陽清晰的下頜線。


    那畫麵是溫柔的,繾卷的,會令人想入非非的,可下一秒,他又看到了順著下頜線留下來的眼淚。


    “臭小孩。”


    許澄陽突然在他屁股上打了下,聽得出來在盡力掩飾,但還是哭腔明顯。“讓你不聽話。”


    宋仰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沉默的受著。


    過了會兒,許澄陽平複了一些,終於鬆了開了他,讓他的臉暫時免了硌疼,然後去摸索了個什麽東西,拿過來塞進了他的手裏。


    宋仰抓了抓,發現是紅包。


    許澄陽重新把他抱過去,換了個溫柔些的姿勢,又在他頭頂上親了親。“小孩,新年快樂,哥哥愛你。”


    宋仰其實沒有很想哭,但眼眶莫名就跟著發起了熱。


    他猶豫良久,最後還是順從的伸出手臂,去摟住了許澄陽的脖子,把臉藏在頸窩深處,小聲喊著平時很難再叫出口的稱唿。


    “小澄哥哥。”


    “嗯,乖。”


    許澄陽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未來的每個除夕夜你都必需要跟我一起過。”


    宋仰平時堅硬無比,但如果徹底被軟化,就不會再有任何反抗,許澄陽說什麽是什麽,他悶聲迴答。“好。”


    那時也隻是在特定情形下的隨口應承,可他倆誰也沒能想到,後來居然真的實現了,從那之後,每個春節宋仰都是在許澄陽身邊過的,哪怕是硬著頭皮跟著許澄陽去南方的爺爺奶奶家。


    隻不過,他們誰也不知道,宋仰為此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後來熱熱鬧鬧的春節過完,許澄陽的姑姑和爺爺奶奶各迴各家,許澄陽重新擁有了自己的臥室,生活總算迴歸了往常。


    節後的假期短暫,二月底附中就開了學。


    三月初,許澄陽參加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的複賽,取得了全國第三的優異成績,拿到了提前畢業的名額,直接保送了隔壁清北。


    雖說附中尖子班的學生高考之後一多半也都是要上清北的,但提前保送還是不一樣,非常光榮。


    可令宋仰意外的是,學校的領導和老師,甚至許晉康夫婦卻並都沒有那麽高興。


    等清北的錄取通知單下來,上網填報資料,簽字畫押,之後等著秋季入學就行了。


    可學校一直都是指望許澄陽考個市狀元迴來撐門麵的,強烈他能留在學校,繼續備戰高考,保送了倒是也不影響高考,隻是不會再參與高校統一錄取了而已。


    但許澄陽不同意,打算填報誌願之後直接離校,不考了。


    學校壓著他的檔案,在最後時限前不許填報,還一天到晚的把許澄陽請到辦公室喝茶。


    許晉康夫婦班都上不安穩,動不動就整晚整晚的和許澄陽談心,勸他先放棄保送,高考完再做選擇。


    那幾天許澄陽讓這幫大人搞的都快神經衰弱了,一賭氣,幹脆誰的也不聽了,就是要提前畢業。


    宋仰可以理解學校的安排,但不明白許晉康夫婦為什麽要勸許澄陽放棄保送,直到有天他去高中部找許澄陽,不小心聽到了許澄陽和謝星訶的談話。


    那會兒正是高中部的自習課時間,樓道裏沒有學生,空蕩安靜的環境裏,宋仰躲在樓梯口,聽他們說話聽的清清楚楚。


    謝星訶說話有點急,看得出是有些生氣的。“許澄陽,我們前後桌快六年了,你心目最理想的專業到底是什麽我甚至比你自己更清楚,清北保送的專業你明明不喜歡,為什麽一定要固執的接受。”


    許澄陽沒迴答他。


    過了會兒,謝星訶問他。“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到,是因為你弟弟,對嗎?”


    許澄陽抬手捏了捏眉心,歎了歎氣。


    “至於嗎?” 謝星訶說。“就算是那孩子沒爸沒媽的很可憐,可畢竟也初中生了,不至於你那麽不放心吧。”


    “不止是放心不放心的問題。”


    許澄陽終於開口。“我答應過他,會守在他身邊親自陪著他長大,永遠都不會離開,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那你自己呢。” 謝星訶說。“隻是為了在身邊陪著,就去讀自己不喜歡的專業,你對自己的承諾呢?”


    “早沒有了。” 許澄陽說。“讀什麽專業都無所謂,而且清北是全國排名的第一的名校,沒虧到我。”


    “是嗎?” 謝星訶苦笑著問他。“ 那你為什麽還會經常偷偷看h大材料科學與技術專業的資料?”


    “…” 許澄陽沒話說了。


    h大材料科學與技術專業,是許澄陽從初中起就確立成為了目標的理想專業,這麽多年都沒有變過初心。


    可h大在h市,距離首都有一千二百多公裏,對他們這個年齡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遠了。


    許澄陽也想過,無非是出去上個學而已,又不是永遠不迴來了,可在他看來宋仰情況太特殊了,小孩看似堅硬,但其實敏感又脆弱,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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