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陽的笑容很治愈,盛銘希被感染到,也跟著笑,笑過後忽然想到什麽。“對了,你跟我姐到底能不能談戀愛啊?”


    “…” 許澄陽臉上笑容僵了下,隨後收起來。“ 大人的事,小孩就別操心了。”


    盛銘希聽後撇了下嘴,學著他說。“小孩的事,大孩就別操心了。”


    “…”


    許澄陽迴到小區的時候,宋仰正在樓下車庫賣瓶子,滿滿一車庫搬空了,也才賣了二十六塊。


    收廢品的大爺開著三輪車離開,許澄陽逗小孩。“小宋老板,賺了這麽多錢,打算怎麽花呀?”


    宋仰沒迴答他,而是把那幾張現金小心的折好,打算上樓之後塞進他的存錢罐裏。


    存錢罐是他用廢紙箱自己糊的,空間不小,他不知道裝滿的話具體會有多少錢,但他知道足夠買得起一個像樣的禮物。


    小孩根本不知道關係重新定位實際改變的到底是什麽,他隻認為那是許澄陽和他之間的關係又升級了,現在已經比最好的朋友還要親了。


    所以,他打算從現在開始好好存錢,重新給小澄買禮物。


    第21章


    季節更換交替時節,各種老舊疾病最容易複發,心腦血管疾病尤為明顯,然而宋至遠一個心理疾病的患者,不知為何也跟著受了影響似的,最近犯病的頻率明顯上升了。


    周六傍晚,宋仰正在廚房和奶奶學著煲湯,宋至遠突然從房間裏衝出來,猩紅的雙眼中帶著噴薄欲出的怒火,隨手抓起一把椅子就開始到處狂砸。


    由於宋至遠的病是沒有規律且總是突然而然,宋仰一直都有把鎮靜劑放在家裏任何隨手可拿到的地方,可偏偏今天廚房裏的恰好沒有了,他隻能就近去客廳裏拿。


    宋至遠一看到人,本就熊熊燃燒著的怒火頓時變的更盛,椅子朝宋仰衝過去。


    縱然宋仰常年躲他如今已經練就的身手極為敏捷,也架不住宋至遠隨手抓到什麽就狠狠砸向他。


    拿到鎮靜劑時,宋仰臉頰和脖頸兒都被劃傷滲出了血,宋至遠此刻心理扭曲,看到血往往會更興奮,在宋仰和他繞了半天圈子找準時機衝過去的時候,他也領起了身後的玻璃花瓶。


    其實由於宋至遠時不常就會打砸傷人,家裏的很多東西包括桌椅都是塑料的,玻璃花瓶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出現在他們家裏的,這是周敏茹網購的,快遞送來的時候對門沒人在家,宋仰就暫且替他們收了,還沒來得及送過去。


    花瓶有六七十公分高,薄壁細長,目測至少是三個啤酒瓶的威力,被砸一下後果可想而知,何況宋至遠砸下去時,正對的是宋仰的腦袋。


    許澄陽聽到動靜衝進門的時候,看到那一幕,瞳孔驟縮,想也沒想,直接衝了過去。


    宋仰沒能把針打到宋誌遠身上,就先被突然衝過來的身影籠罩住,先是聽到了怦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是許澄陽痛苦的慘叫。


    他被用力的摟住,耳朵緊緊貼著許澄陽的胸膛,振如擂鼓般的劇烈心跳聲衝擊著他的耳膜,讓他短暫的失去了意識,隨後反應過來什麽,驚慌,恐懼,急迫,摻雜著一些他還尚且不能理解的其他情緒,讓他整個人瞬間發起了抖。


    花瓶砸在了許澄陽的後背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格外清晰,當時他就疼的暈厥了。


    許晉康夫婦聞聲趕來,鄰居們聽到動靜也紛紛過來,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宋仰被嚇懵了,隻知道抓著許澄陽的衣服,死活不撒手,直到跌跌撞撞的跟著下了樓,爬上救護車。


    在醫院急診折騰了一整夜,最後許澄陽終於在住院部的病房裏被安頓下時,天都已經透亮了。


    許澄陽是被爸媽嬌慣著長大的,從小沒遭過什麽罪,平時不小心磕碰一下都覺得疼的受不了,都要驚天動地的嚎半天,更別說受這麽重的傷。


    醒過來之後他原本是要第一時間嚎叫半天的,但在睜開眼睛看到小孩臉上表情的那一瞬間,就嚎不出來了,甚至忍著疼痛,他還很努力的在臉上擠出了個笑。


    “臭小孩,還以為你膽子很大,沒想到也就那樣吧,居然這就給嚇壞了呀。”


    這晚宋仰一直神情恍惚,直到聽見許澄陽的聲音,他才猛然間也跟著醒了過來,目光聚焦在許澄陽臉上,然後,眼睛就紅了。


    長這麽大以來,宋仰其實很少哭,一半是因為他的生活就是那樣,他早就習慣了,另一半是因為他覺得哭是沒用的,骨子裏的倔強不允許他輕易掉眼淚。


    但他畢竟還是個小孩,長這麽大以來,一直都是他在拚命的擋在前麵,就連林曼都沒有在宋至遠意識不清的時候這樣護過他,當他眼睜睜看著許澄陽在他麵前倒下,被抬上救護車,被帶著往返於急診和檢查室,他什麽都插不上手,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無助的在一旁看著,他太難受了。


    “哭什麽呢。” 許澄陽見不得小孩掉眼淚,掙紮著艱難的抬起手臂,朝他伸了伸。“過來,哥哥抱抱。”


    宋仰不敢碰他,隻敢靠過去,虛虛的挨著他。


    許澄陽攬了攬他,手在他後腦勺上輕輕劃拉著,溫聲安慰。“好啦,別害怕,小傷而已,過不了兩天就會恢複了。”


    宋仰點點頭,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讓眼淚掉在他身上。


    許澄陽卻用衣袖幫他擦臉,擦完之後笑了笑,又對他說。“宋叔叔不是故意的,清醒之後他應該也會很自責,很難過,所以你迴家以後不要和他生氣,要記得安慰他,知道嗎?”


    宋仰的努力克製還是失敗了,淚珠子越發大顆大顆的掉起來。


    其實直到很多年後,宋仰也一直沒能想明白,許澄陽為什麽會是那麽好的人,他總是很大度,很寬容,自己無辜受了這樣重的傷,不會怨恨追責,反而還要提醒他不要怪爸爸,不要心生怨念。


    許澄陽最後的傷情鑒定是左側肩胛骨骨裂,好在裂痕不嚴重,不需要手術,但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許澄陽住院的那一周,宋仰請了假沒上學,每天都在醫院裏伺候許澄陽,吃喝拉撒什麽都管,把許澄陽一家人都倔強的沒脾氣。


    一周後許澄陽出院,開始在家修養,宋誌遠恢複清醒之後去過他家一次,之後宋至遠換了家裏大門的鎖。


    宋仰知道那是宋至遠不再讓許澄陽進他家的門,就沒像之前一樣給許澄陽備用鑰匙。


    在家修養幾天,許澄陽開始在家上網課,宋仰也在他幾近冷臉發火的堅持下,去了學校。


    冷不丁十幾天沒來上學,臉上脖子上還帶著沒恢複好的淺淺疤痕,宋仰一到教室就引來了很多窺探的目光。


    同桌盛銘希感覺有一百個問題想問他,但因為吵架絕交之後還沒來得及和好,又拉不下臉開口。


    大課間,全班都去操場做課間操,宋仰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請了假,留出空間給同學們議論他。


    “喂,你們說宋仰這麽久沒來上學,是不是他爸爸又發瘋打他了?”


    “肯定是,看他臉上那傷,多明顯呀。”


    “搞不好是他自己發瘋呢,他爸爸是大瘋子,他是小瘋子。”


    “就是,他每天都不說話,看起來就很像是個神經病。”


    “…”


    盛銘希在後排,原本沒打算理會那些人的竊竊私語,沒想到他們越說越難聽,最後忍無可忍,直接開口嗬斥:“閉嘴吧,背後說人壞話,能有點素質嗎?”


    盛銘希長得高,脾氣也傲,平時在班裏不至於盛氣淩人,但他冷臉的時候嚇人,任誰看了都知道不好惹。


    前排同學聞聲迴頭,沒人敢跟他正麵嗆,隻是有人說:“宋仰真的是小瘋子,他發瘋的時候會把人的腦袋打出血,你不怕他嗎?”


    盛銘希說。“我觀察他好久了,覺得他這人還不錯,不是你們口中的樣子。”


    “他是。” 有同學說。“一年級的時候,他把我們班的李科打的都轉學了。”


    “為什麽打他?”盛銘希說。“是因為那人像你們這樣說他壞話了嗎?”


    “…” 所有同學都沒接這句。


    盛銘希說。“我不管他以前怎麽樣,反正現在他是我朋友,以後你們要再在背後議論他,最好避開我,否則我不保證我會不會也對你們發瘋。”


    “…” 同學們直接都不說話了。


    課間操的半個小時,宋仰偷偷拿出手機,躲著監控在桌子底下跟許澄陽視了個頻。


    許澄陽躺那兒吃著水果,喝著飲料,用投影儀看課件視頻,一副很舒坦的樣子。“怎麽樣,看哥哥這學習環境,臭小孩羨慕不?”


    宋仰小幅度點頭,小聲說話。“不要總是動,好好躺著。”


    “哎呀。”許澄陽翻翻白眼兒。“你個小屁孩怎麽比我媽媽還能絮叨,不許說那沒用的,我可不愛聽。”


    宋仰就不說了。


    “對了。”許澄陽說。“你跟小希怎麽樣了,你們和好沒呀?”


    宋仰還是沒說話。


    “怎麽這麽費勁啊。”許澄陽說。“你就不能主動跟人家說句話嗎,小希又不是個小氣的,說句話就能好的事,墨跡那麽久,我都讓你愁死了。”


    宋仰抿了抿嘴。


    視頻掛斷,課間操也結束了,同學們陸陸續續迴了教室。


    盛銘希跑了一身汗,有點口渴,準備去接點水,拿起水杯卻發現裏麵是滿的,可他明明是帶的空杯子來的學校。


    他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抿著嘴的宋仰身上,他也沒直接問,咕咚咕咚喝完了。


    然後,在下一節課結束之後,稍稍往宋仰那邊靠了靠,說。“這節課我沒聽懂,你筆記借我看看?”


    宋仰把自己的筆記本推過去,絞盡腦汁,憋出了一句其實沒用的廢話。“看完記得還我。”


    盛銘希聽後嘿嘿一樂,隨口應了聲,倆人便是心照不宣的和好了。


    宋仰抿抿小唇角,也如釋重負,他總算是又有朋友了,是他自己願意接觸並且許澄陽也滿意的朋友。


    他想,這次一定要好好維護,可不能再讓許澄陽為他發愁了。


    第22章


    許澄陽被照顧的很精心,去醫院複查時大夫說恢複趨勢良好,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宋仰壓在心頭的沉重心理負擔稍稍放鬆了些,生活才總算是恢複了平靜。


    然而,也隻是短暫的平靜。


    之前精力全部放在許澄陽身上,自己家裏出現的問題難免會無法及時注意到,也是許澄陽那邊情況穩定下來之後,宋仰才察覺到奶奶的不對勁。


    以前林曼還在的時候,家裏的氛圍常年壓抑,時不常的就要鬧一場,宋奶奶總是很難過,不愛說話,還經常偷偷躲起來哭。


    後來林曼離開了,宋奶奶心情放鬆了很多,即便偶爾宋至遠犯病,她也能接受和承受,平時精神狀態比較積極,話也多了不少,也不怎麽哭了。


    然而最近,宋仰又開始經常在從外麵迴到家時撞見她躲在房間裏偷偷抹眼淚了,他問奶奶怎麽了,奶奶把拉過去抱抱,強顏歡笑的哄他說沒事,宋仰問急了,她就說想爺爺了。


    還有,宋至遠麵對父母和孩子時心理壓力總是會很大,往常宋奶奶照顧著他的心情,沒事就盡量不往他身邊湊,給他放鬆的空間。


    但最近,宋奶奶總是有事沒事就轉著輪椅去宋至遠房間,有時候是幫他倒杯水,有時候送切好的水果,有時候什麽事都沒有,就隻是安靜地在他身後看著他,目光裏的情緒濃烈到宋仰都看的清清楚楚,那是難過和不舍。


    宋仰懷疑奶奶有可能是得了什麽嚴重的病,特意去了奶奶經常去的醫院,但熟悉的大夫告訴他並沒有,奶奶現在除了腿部的舊疾,身體其他器官都很健康。


    弄不明白摸不透的感覺很難受,宋仰為此每天都過的精神緊張,心神不寧。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有天,宋仰在學校裏實在上不下去課,下午直接請假迴了家,趕上宋至遠不在家,他打開宋至遠的電腦,在新建的文件夾裏發現了十幾個養老院的詳細資料。


    那些天許澄陽在家養傷,不被允許隨便下地走動,整天躺在床上不見天日,無聊的很,每天的精神寄托就是宋仰放學後會過來陪他打兩局遊戲解悶。


    後來小孩連續兩天沒來,許澄陽就打電話喊他,被他喊過來的時候,小孩精神狀態肉眼可見的差,許澄陽問他怎麽了。


    宋仰說奶奶可能要被送去住養老院了,說這話時眼睛紅的像是隨時會哭出來。


    許澄陽很驚訝,畢竟雖然宋至遠偶爾犯病會傷到人,但對母親很好,衣食住行吃藥看病從來不短缺半分,把母親留在身邊親自照顧,這麽多年他們一直都是那麽生活的,沒理由突然就要送養老院了。


    許澄陽心裏其實是有不好的預感的,但並沒有預感的很具體,於是打算親自去探究一下究竟。


    第二天等宋仰去上學了,許澄陽就讓護工阿姨幫他帶好了護具,敲了宋仰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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