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蕭慎徽厲聲叫住他。


    謝安腳步頓住,轉迴身來,一張臉上都是委屈:“王爺,她就知道欺負小爺兒!”


    “從一開始就做局,讓我往裏麵鑽,這天下的閨秀若都是像她這般,哪還有我們男人存在的地位!”


    蕭慎徽看著他走迴來,直白道:“還不是小侯爺願意往裏鑽,不然誰能耍得過您呀!”


    謝安雙手抱在胸前,縮進椅子裏,小聲反駁:“小爺兒可鬥不過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娘子,恐怕隻有王爺您能忍受得了!”


    蕭慎徽瞥了他一眼,避開這個話題,繼續往下問:“然後呢,林姑娘說的機密到底是什麽?”


    謝安想了想:“王爺,我當時就是因為好奇所以才問的,可她結果說的就是這句打油詩。”


    說到這兒,他抬手用指尖刮了下眉尾,又想起了什麽:“對了,王爺,說打油詩之前,林姑娘還說了一個故事,就是關於這個打油詩的。”


    蕭慎徽一雙漆黑濃密的劍眉擰成一團,沉聲道:“當時她是怎麽說的!”


    “讓我想一想……”


    謝安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道:“那個時候,我,林小娘子,還有高沛,我們一起坐在小院門口的石階上,當時王爺你也應該看見了。”


    “林嬌提起那個機密,就說道,在民間有一位名叫孫山的才子,與同鄉好友一起進京趕考,可惜待考過,放榜後,孫山並未高中……”


    “孫山心生暗淡,率先迴到鄉裏,那個同伴的親人便問孫山,自家的孩子可否考中,孫山礙於麵子不好直說,便隨口倒出兩句打油詩來。”


    “他說,解元盡處是孫山,賢郎更在孫山外。”


    蕭慎徽連忙問:“為什麽兩句打油詩不一樣?”


    謝安點頭:“就是不一樣的,但她的確是這麽說的!大概都是一個意思吧,什麽孫山不孫山的……”


    蕭慎徽雙唇緊抿,執筆在紙張寫下這兩句打油詩——


    她對楊銀山說:長兄如孫山,解元盡處是孫山,令兄更在孫山外。


    對謝安又說:解元盡處是孫山,賢郎更在孫山外。


    難道是……


    謝安見他久久不開口說話,他連忙上前,看著男人寫在白紙上的兩行字。


    字跡宛如遊龍,氣勢磅礴。


    猶如他這個人。


    “話說,王爺,孫山到底是什麽人啊?”謝安不太明白。


    蕭慎徽眼眸漆黑,透著一點點微光。


    他沒有迴答他的話,而是又問道:“林姑娘還說什麽了?”


    謝安又仔細迴想了一下,補充道:“林姑娘說完這些後,還跟我說,這個故事是謎題。”


    “至於謎題的題眼就是,孫山,同鄉與打油詩。”


    “孫山,同鄉和打油詩……”


    這些話在蕭慎徽的唇邊反複咀嚼了幾遍後,他抬眸看向麵前的謝安,沉聲道:“是不是本王問你一遍,你才會說啊!”


    謝安扯出一抹痞笑:“沒了……這迴是真的沒了,全都告訴你了。”


    蕭慎徽點點頭,濃密的眼睫輕覆,視線重新迴到眼前的這張紙上,暗自琢磨了片刻,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他低聲說道:“小侯爺剛剛不是問本王,孫山到底是什麽人嗎?”


    “是啊!”


    蕭慎徽抬手拿起一旁的狼毫筆,隨手在紙上又重新添了兩個名字。


    謝安歪著腦袋,把名字念出來:“林清……楊銀山……”


    他語氣頓住,倏然抬頭看向男人,臉上那抹玩笑的表情緩緩收起:“王爺,咱們當初調查過林嬌,這個林清不就是她的大哥嗎?”


    “小爺兒還記得,她大哥就在縣裏的學院讀書,這次的縣試中,林清的名次在第十名,不算優異,但也不差!”


    蕭慎徽見他說完林清後,便主動開口說起了另外一個人:“而楊銀山與林清互為同窗摯友,一起參加的考試,名次在第十七名,同樣是不算優異,但在獲取府試資格的名額之內。”


    謝安咬著唇,仔細思考了下:“如果是這兩個人……倒也挺符合那首打油詩的。”


    “林嬌的意思是,她大哥林清就是那個孫山,而楊銀山就是同鄉,同鄉的名次不如孫山,不正好應了那句賢郎更在孫山外。”


    蕭慎徽搖頭:“不對。”


    “小侯爺,你還忘了另外一句,解元盡處是孫山……”


    謝安眨眨眼睛:“那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蕭慎徽指著第一句打油詩說道:“令兄如孫山,就是小侯爺說的那般,林清是孫山。”


    “而那句解元盡處是孫山……所謂解元是在秋闈中取得第一名,也就是榜首。”


    “那麽盡處是指榜尾,林清在秋闈中得了個榜尾的位置,那楊銀山不如林清,根本沒有上榜!”


    蕭慎徽:“可是……”


    謝安挑眉:“可是什麽?”


    男人沉默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緩緩搖頭:“沒什麽,就是本王不明白,秋闈還沒開始,林姑娘怎麽會知道她哥哥會上榜而且還是榜尾?”


    謝安聞言,嗤嗤一笑:“哎呦,王爺,你們作詩的不都這樣麽,為了合轍押韻什麽說不出來!”


    “不對……”


    蕭慎徽狠狠地否定!


    他拿著那張紙,緩緩站起來,從書案後方繞出來,在審訊室裏來迴渡步,男人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過分嚴肅。


    蕭慎徽垂眸一直盯著紙上的那兩首差不多的打油詩,忽而頓住腳步,轉身看向謝安,沉聲道:“倘若按照小侯爺方才說的,解元未必指的是秋闈!”


    “那說的就是今年二月初的縣試,林姑娘的意思應該是,不如林清的楊銀山為何還在榜上?”


    “還有,你剛才還說林姑娘詢問了楊銀山對虛船一文有何見解,楊銀山並未作答上來。”


    謝安連聲應道:“是啊,他沒迴答上來。”


    蕭慎徽冷笑一聲:“可身為一個參加科舉考試的書生,怎迴答不上來這麽淺顯的文章?”


    謝安挑眉:“王爺你是說……有人暗箱操縱科舉考試?”


    蕭慎徽鄭重地點點頭:“是!”


    “不可能啊!”


    謝安下意識跳腳否認:“這怎麽可能啊,科舉考試?一不留神就會掉腦袋的呀!”


    蕭慎徽聽後,薄唇微微勾起,冷笑道:“他們既然敢做,就不怕掉腦袋!小侯爺,你還記得剛才田泓說過的話嗎?”


    謝安一隻手摩挲著下巴,想了想:“讓田泓變成現在這幅模樣的,應該就是在縣試當中落了榜,看樣子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蕭慎徽來到書案旁邊,伸出手指了指白紙上的名字:“那就從這三人身上查起!”


    “林清,楊銀山,田泓……這件事要盡快,調查清楚之後,本王立刻稟明聖上。”


    謝安應道:“是,我立刻去辦,那林姑娘那邊……”


    蕭慎徽寬厚的肩膀微微一顫:“她那邊……還是先不要驚動吧。”


    這麽一說,謝安就明白了。


    看來關乎科舉考試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說……


    謝安帶著最新的命令,去辦事了。


    蕭慎徽站在原地,眉目微沉,審訊室裏的燈光幽暗,落在男人的臉上,愈發顯得他整個人孤傲又清冷。


    他默默地拿起筆,緩慢地在紙上寫下科舉,囤藥,疫病,馬加才,嚴遊,楊瓊,嚴祿芝……


    隨著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地躍然紙上,蕭慎徽書寫的速度越來越快。


    最後一筆落下時。


    軍營二字——


    赫然出現在男人的麵前。


    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想法,出現在蕭慎徽的腦海裏。


    ……


    他轉身離開審訊室,往後衙的廳堂走去,途中遇到值班的護衛,沉聲問道:“林姑娘可還在?”


    護衛目視前方,畢恭畢敬地迴答:“林姑娘出去了!”


    “她有說去哪嗎?”


    “這個……屬下不知……”


    “嗯。”


    蕭慎徽稍微點點頭,迴到了廳堂之中,緩緩落座後,從腰間的腰帶中扯出一樣東西來。


    綠色的手帕上,繡著精致的翠竹,上麵又縫著十六根線,下麵又墜著一個木藝的小玩意兒。


    蕭慎徽手腕微微往上揚起,手裏的東西被拋到半空中,然後嘭的一聲,那個奇形怪狀的手帕鼓成一個圓形。


    一點點,慢悠悠地飄下來。


    他的腦海裏迴想起林嬌說過的話——


    “降落傘,又稱保護傘。”


    “當人在一定高處跳下時,打開降落傘,就可以平安著陸。”


    就如同小侯爺說的那般,林姑娘從一開始就在做局,等著他們往裏麵鑽。


    之前分析出她很有可能是因為嚴祿芝。


    而現在又是因為科舉考試……


    所以這才是她非要參加考試的原因嗎?


    想利用女子身份參加科舉考試而引起眾人的關注?


    是這樣嗎?


    可是現在唯一讓自己想不明白的就是……她為何會知道這麽多事情?


    一步一步,運籌帷幄……


    林姑娘到底還知道些什麽?


    想到這裏,蕭慎徽撿起落在桌子上的迷你降落傘,暗自思索道,這難道不是林姑娘在尋找屬於自己的保護傘麽……


    ……


    林嬌給田泓測量完雙手尺寸後,又將數據整理好,交給蕭慎徽之後,她就離開了縣衙。


    不過,臨走時她留下了一些銀錢。


    畢竟她把人家的手弄到脫臼,怎麽說也是受傷了,自然要賠錢的。


    林嬌從縣衙出來之後,直奔縣裏的慶門書院。


    今天剛好林清放假,可以在家裏休息兩天,她正好和大哥一起迴去。


    林嬌路過買冰糕的小攤前,買了一些冰糕。


    攤主又給了幾根用竹子削成的竹簽子,就這樣,她站在慶門書院門口,一邊吃著冰糕,一邊等著林清。


    冰糕是用糯米做的,吃在嘴裏有些嚼勁,上麵還撒上一些蜂蜜和桂花,吃一口滿嘴都是香氣。


    不一會兒,書院裏的書生陸陸續續地走出來。


    林嬌以前工作忙,還從來都沒有過在學校門口等人的經曆,此時站在門口,扯著脖子,一雙視線從每個書生的臉上滑過。


    這種感情還挺新奇的。


    林嬌不由得臉上的露出一抹淺笑,不知道為什麽門口的書生全都頓住腳步,扭著頭望她這個方向看過來。


    林嬌蹙了蹙眉頭:“……”


    剛好在這個時候,林清背著包袱從書院門口走出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吃掉嘴裏的冰糕後,連忙揮揮手:“大哥,這裏!”


    林清順著聲音看過來,當看見是自家妹妹的時候,清俊的臉龐上明顯怔了怔,目光掃過周圍呆愣在原地的同窗。


    他有了一些了然,隨後抿了抿嘴角,露出寵溺的笑容。


    林清快步走到近前,暖聲詢問:“小妹,你怎麽來了?”


    林嬌簡單說了一句:“來縣裏辦點事,知道你今天放假,所以就過來接你了。”


    說著,她將手裏另一份的冰糕遞過去:“大哥,給,這是你的。”


    “謝謝小妹。”


    林清接過冰糕,抬手在林嬌的發頂處揉了揉。


    林嬌躲了下,拍掉他的手:“不要揉,把我的發型都弄亂了。”


    “發型?好奇怪的說法!”


    林清麵容上一直帶著和煦的笑容,眯著眼睛上下打量妹妹幾眼:“幾日不見,小妹好像胖了一點,脾氣也大了一點,頭上的傷好沒好?”


    “早就好了!”林嬌嘟囔了一句。


    然後扯著林清的胳膊離開學院門口,一邊走,還一邊左右看看其他人:“大哥,我們趕緊走吧,他們都在看我們……”


    林清挑眉:“怕什麽,我妹妹天生麗質還怕見人嗎?”


    “哥——”


    就在兄妹二人逗笑的功夫,果然被幾位書生圍住。


    他們打著招唿:“林清,這是誰?”


    都是一個學院的,雖然不熟悉但也知道彼此的名字。


    林清抓著妹妹的手腕,落落大方的介紹:“這是家妹,知道我今天放假,所以過來接我。”


    “林清,你妹妹這麽漂亮?”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把天上的嫦娥抱下來了。”


    “姑娘,你一個人來縣裏的?你這麽漂亮可別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話音落下,麵前的幾位書生不約而同地露出笑意。


    林嬌冷哼一聲,書院裏的書生來自慶門縣的各個地方,有的家境富裕,有的家境貧困,有的年少,有的已經四十多歲了。


    眼前這幾位書生看著年輕,和林清差不多年歲。


    不過,估計家中已有娘子和孩子了吧。


    居然還有心在這兒調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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