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靖國公來了慶門縣。


    一過來就接手了銅山鎮當街暴斃而亡的案子,今天早上去了大田村查案,還開棺驗屍了!


    更稀奇的事,還得是……


    那位王爺身邊有一個模樣舉世無雙的女仵作。


    當時有很多人都看見了。


    那女娃娃瞧模樣也就十五六歲,身材纖細高挑,眉眼豔麗,五官精致,一顰一笑比宮裏的娘娘還好看。


    楊銀山聽到那些人的話。


    心裏第一個反應就是,林嬌是女仵作。


    可是……


    又好像有哪裏不對……


    他與林家兄妹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林嬌小時候會被一隻小蟲嚇得哭個不停,怎麽會跑去驗屍?


    絕對不可能是她!


    他剛剛在心裏否認這個想法的時候,又聽那些人說道——


    “那個女娃娃膽子真是大咧!”


    “敢一個人站在墳邊上,有人還看見那女娃娃跳到墳裏麵,站在棺材上,把死人的胳膊拿在手裏,仔細端詳。”


    “大田村的村民全都看見了,那死人都死了一個多月了,身上的肉早就已經腐爛了,拿在手裏,那爛肉滴滴答答掉下來……”


    “就算是這樣,那女娃子麵色絲毫不改,看完胳膊,又看了腿,最後又捧起那腦袋瓜子左看看右看看!”


    “怪不得是從京城裏來的姑娘,這麽大的膽子!”


    “這你就錯了!有人說啊,聽那姑娘的口音就是我們青州人士,而且從銅山鎮過來的人還說了,他們鎮上晌午的時候有官兵搜查,有鄰居家的小姑娘前幾天就被王爺挑去做仵作了。”


    “銅山鎮的?誰家呀?”


    “哎呀!我想一想是誰……叫什麽來著,對了對了,是那家林氏肉鋪的閨女。”


    “你說的是林大福吧,他家姑娘長得那叫一個絕色。”


    站在一旁的楊銀山默默地聽著。


    還有其他人說——


    “方才我還看見有官兵去了銅山鎮,是駕著馬車去的,坐在裏麵的肯定是那位王爺!”


    “你也看見了?我昨天還看見那姑娘和王爺同乘一輛馬車。”


    有人笑道:“這是選仵作啊,還是為自個兒選娘子啊。”


    話音落下,眾人哄堂大笑。


    楊銀山可一點都笑不出來,安靜地離開人群,從熱鬧的集市穿過,當路過包子攤的時候,停下腳步。


    他猶豫了片刻,在攤子上買了四個什錦包子。


    然後又重新迴到了縣衙門口,他方才聽說了,晌午的時候,那位王爺去了銅山鎮,林嬌又與他同進同出。


    想必也一起去了銅山鎮。


    他先在縣衙等著,若是能看見林嬌那便更好,若是沒遇上,左右兩家距離那麽近,到時候他去她家找她。


    問一問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麽。


    倘若林嬌真的有那個巴結到王爺的本事,他必須要趕緊下手,利用林嬌結識這位王爺。


    楊銀山在心裏冷哼一聲。


    王爺,縣令公子……


    不用腦子想都能知道誰的權利更大,何況現在嚴祿芝已經貶為軍奴了,連庶民都不如。


    虧他還心煩了好久。


    居然為嚴祿芝的倒勢,而憂愁。


    以前的自己可真是井底之蛙了,這麽沒見識……


    ……


    楊銀山運氣好。


    在縣衙門口沒等多久,蕭慎徽一行人就從醫館趕迴來了。


    馬車慢悠悠地停下來。


    片刻後,一個身穿絳紫色錦衣的男人從車廂裏下來。


    隻見那人模樣俊美,皮膚白皙,遠遠望去,濃密的兩道眉頭就如同漆黑的山峰一樣。


    楊銀山心裏了然。


    看來這位公子就是傳聞當中的靖國公。


    他看著蕭慎徽下了馬車之後,沒有著急走,而是轉身看向從車廂裏出來的女子,然後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扶她。


    林嬌抬手扶穩之後,利落地跳下來,和他們一起往縣衙裏走。


    “嬌嬌……”


    剛走幾步遠,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她。


    林嬌下意識迴頭,順著聲音看過去,待看見是楊銀山時,隻是眉頭輕蹙了下。


    倒也沒有多大的意外。


    蕭慎徽自然也迴眸看去,看到的是一個滿臉帶傷的男子,站在台階下方,下巴微微揚起。


    一雙黑眸裏徑直地看向他身邊的姑娘。


    那個男人看見他們迴頭後,又淺淺一笑,喚道:“嬌嬌。”


    蕭慎徽薄唇緊抿,扭頭看向林嬌,輕聲問:“親戚找你?”


    林嬌迴答:“鄰居家的孩子,和我從小一起長大。”


    他挑眉,猜測道:“楊瓊的兒子,楊銀山?”


    “就是他。”


    林嬌說完,扭頭對上男人的眼眸,說道:“王爺,你們先進去吧,我和他聊聊。”


    還不等蕭慎徽點頭,她就已經順著台階走下去了。


    等來到楊銀山麵前時,林嬌開口問道:“楊公子,你找我有事?”


    楊銀山先挑眸看了一眼站在上方還未離開的蕭慎徽之後,這才將目光落在眼前的姑娘身上。


    雖然他與她從小一起長大,但終究是男女有別,很少和林嬌這麽近的相處過。


    再者就是,年少的時候也不會在意模樣,他隻記得巷子裏那些一起玩過家家的男孩們,總是喜歡讓林嬌當他們的娘子。


    到了如今,他總覺得權利比美色更重要。


    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他能左右他人的生死,能讓眾人臣服,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到那時,想要多少美色都行!


    可此時此刻,就這般與林嬌麵對麵站著。


    他才意識到她的美。


    姑娘眉眼豔麗,五官精致,奶白的皮膚仿佛一碰就會有水溢出來,脖頸修長迷人……


    楊銀山抿了抿唇,輕聲道:“嬌嬌,還是叫我銀山哥吧。”


    林嬌了然,又問了一遍:“楊公子,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楊銀山:“……”


    他沉默了一會兒,貌似無意地將手中的油紙包遞過去:“嬌嬌,聽說這兩天一直跟王爺東奔西走的,也沒好好吃飯吧,我給你買的什錦包子。”


    楊銀山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記得,你小時候特別喜歡吃。”


    林嬌沒有去接,隻是垂眸看了看,冷聲問:“楊公子來這兒就是為了給我送包子的?”


    “不是……”


    林嬌挑眉:“不是?那來幹嘛?”


    楊銀山張了張嘴:“是這樣的,我聽說嚴公子被送去軍營為奴了,你又在王爺身邊,想必能知道具體原因……”


    還不等他說完,林嬌便打斷他的話,說道:“還不是因為楊公子,把嚴祿芝那種好色之徒帶去了廟會,才讓他有機會當街調戲我!”


    “至於具體原因,公文上寫得一清二楚。”


    楊銀山低下頭:“抱歉,嬌嬌……”


    “我沒想到嚴祿芝是這樣的人,那日他去找你,我已經全力阻攔了,可我……”


    “嬌嬌,你看我臉上的傷,就知道他是怎麽對我的!”


    林嬌看都沒看他一眼,輕笑道:“楊公子,與其在這裏和我扯一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去關心你的妹妹。”


    提到自己的妹妹,楊銀山臉上的表情凝滯起來。


    “你什麽意思?”


    他問。


    這迴輪到林嬌淺笑了。


    女子微微仰著下頜,明媚燦爛的眼眸望著他,緩聲說道:“在我去銅山鎮,也就是一個多時辰之前,楊銀花跑來問門口的護衛,嚴祿芝在哪……”


    “護衛跟我說,她想見嚴祿芝,所以跑到城外等著去了,你若是這個時候去,沒準能阻攔你妹妹。”


    林嬌忽然上前一步,靠近他,壓低嗓音說道:“楊銀山,別和我玩這一套!”


    “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一筆勾銷,倘若你們兄妹再耍什麽花招,我會讓你們有來無迴!不信就走著瞧!”


    話音落下,林嬌伸手接過他手中的包子。


    她再次說道:“小時候是因為什錦包子新出來沒多久,感覺新鮮才喜歡吃,現在早變口味了,楊公子,你也變了吧。”


    說完,林嬌不再看他的表情,轉身離開。


    她來到街邊,將手中的包子扔給路邊的野狗,三兩隻黃色的小土狗聞到香味,立刻跑上前來爭搶。


    楊銀山一直看著林嬌走進縣衙。


    可容不得他多想,立刻雇了一輛馬車,直接趕往城外……


    然後便是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楊銀山來晚了,他根本沒來得及阻止妹妹。


    銀花已經是嚴祿芝的人了……


    楊銀山想到這裏,收起腦袋裏的思緒,將目光落在銀花的脖頸之上,雪白的皮膚上都是歡愛過後的痕跡。


    他狠狠咬了下牙,冷聲道:“林嬌怎麽逼你的?”


    “壓著你的腦袋,把你送到嚴祿芝的身下?是這樣逼著你的嗎?說到底還是你自己犯賤!是你自己蠢,好人和壞人都分不清!”


    楊銀花坐在角落裏,埋著頭。


    放在腿上的一雙手不停地用力攪動,她狠狠咬著下唇,眼淚在眼眶處打轉,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


    是,是她願意,把身子給嚴公子的。


    可這其中和林嬌脫不了幹係……


    楊銀山狠狠盯著妹妹半晌,才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情先不和咱爹說,我明天就給你找人相看,盡快嫁出去!”


    她聽到哥哥這麽說,下意識反駁:“我不……”


    話還沒說完,就聽著車廂裏原地傳來一聲怒吼:“你不嫁人,難道還想等著那個人嗎?”


    “你看不清現在的狀況是不是!慶門縣的天快要變了!趁著我還有一點人脈給你安排個好人家,你怎麽就不懂呢!”


    楊銀山盯著對麵的妹妹,一雙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


    楊銀花完全聽不進去:“不用你操心,反正……我無論變成什麽樣,都嫁得出去!”


    大不了,就讓林清娶了自己。


    雖然他家是個屠戶,比不上自己有一個當大夫的爹,但……誰讓她現在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


    楊銀山咬牙切齒:“你……”


    兄妹二人一路上無話,當馬車迴到城中後,楊銀山又換了一輛牛車,帶著妹妹迴家。


    ……


    縣衙。


    林嬌將手裏的包子喂狗後,轉身往迴走。


    看都不看一眼身後的楊銀山。


    她絲毫都不關心楊家兄妹,在上一世裏,若不是他們也不會害得原身家破人亡,魂散他鄉。


    林嬌迴到後衙的廳堂。


    聽見聲音的蕭慎徽眼眸都沒抬一下,沉聲問道:“迴來了?”


    林嬌點頭:“嗯。”


    謝安坐在椅子上,一雙白淨的手擺弄著一根沒用過的狼毫筆,舌尖頂了頂腮幫子。


    他盯著蕭慎徽看了半天。


    忽而挑眉道:“王爺,這個案子還沒頭緒嗎?”


    蕭慎徽繼續盯著眼前的公文看,隨便應了一句:“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怎麽從剛才迴來就一直情緒不佳呢?還是說,遇到了什麽人,讓你心情不好?”


    謝安眯起眼睛,故作神秘。


    林嬌來到近前,聽見他說的,又扭頭重新打量一遍蕭慎徽。


    的確。


    是和迴來的時候有些不一樣。


    在馬車裏,臉上的表情春風和善。


    這會兒看著雖然還是那張臉,那樣的清冷表情,但總覺得男人周身圍繞著寒流。


    林嬌以為他是擔心疫病的事情。


    她便輕聲安慰道:“王爺,不用太擔心,既然我們已經知道嚴遊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麽了,一定會防患於未然的。”


    蕭慎徽點點頭:“嗯。”


    他接著提起這件案子:“在迴春堂,原春說當時雇傭的打手,想必這個打手就是嚴遊他們的人。”


    “那這樣,孔青,你現在就詢問原春打手的模樣,他說什麽樣就畫成什麽,然後張貼出去。”


    “這麽做,可以迷惑他們……”


    孔青領命道:“是,王爺。”


    林嬌思索片刻,又說道:“但是那個打手很有可能就看見殺害田永富兇手的模樣。”


    蕭慎徽同樣點頭:“的確,必須讓原春和嚴遊那邊取得聯係,這樣才有機會告訴原春兇手的模樣。”


    謝安隨口說道:“直接把原春放了不就行了。”


    蕭慎徽蹙眉:“總得有個理由吧!”


    “若是隨意放了,肯定會引起馬老板和嚴遊他們的懷疑。”


    謝安眨巴眨巴眼睛,說道:“那就先把他扔在那家醫館裏,嚴遊肯定會想辦法的。”


    蕭慎徽吩咐孔青:“先按小侯爺說的辦。”


    “是。”


    等到孔青離開之後。


    林嬌開口道:“其實,現在兇手範圍已經縮小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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