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


    林嬌興高采烈的迴來。


    剛到家門口,她便隱隱察覺出不對,下意識提高警惕,放輕步子緩緩走進去。


    來到院子中央時,堂屋傳來一聲怒吼:“你這丫頭還知道迴來呀!”


    話音落下,一臉怒容的潘氏疾步走出來,手裏攥著一把雞毛撣子,指著女兒喊道:“今天不把你腿打斷,我就不是你娘!”


    站在她身邊的林大福,小聲勸著:“娘子娘子,氣大傷身啊!既然閨女都迴來了,我們就不氣了好不好……”


    聞言,潘氏圓目微瞪:“就是當爹的不管教,她才這麽任性調皮,身上的傷剛好了幾天,就開始往外跑啦?”


    說罷,她看向林嬌,揚聲道:“站那麽遠幹嘛!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過來!”


    “娘……”


    林嬌有些發怵,呆在那踟躕不前。


    見女兒不肯靠近,潘氏扔掉雞毛撣子,怒氣衝衝地來到近前。


    在原身的那些迴憶裏,林嬌沒見過潘氏發火,一時間腳底像生了根,定在原地。


    直到被拎住耳朵,她才吃痛輕唿:“娘親,好疼……”


    一聽女兒喊疼,林大福急得團團轉:“娘子,別氣別氣,我來管教嬌嬌,你去歇著!”


    潘氏聞聲鬆開手,沉臉狠狠瞪了夫君片刻,氣憤地轉身迴屋。


    林大福見媳婦走了,鬆了一口氣。


    他走到近旁,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女兒的耳朵,滿臉心疼:“哎呦,都紅了,疼不疼啊閨女?”


    林嬌搖搖頭:“娘這是怎麽了?”


    林大福這才微微板起臉:“你娘自然是擔心你!方才見你遲遲不歸,都快急哭了,一會兒去給你娘賠個不是,知曉不?”


    林嬌:“嗯!”


    林大福憨厚的臉上露出笑容,看了一眼堂屋方向,壓低聲音叮囑道:“閨女啊,最近好好呆在家中,別亂跑了,你先迴屋吧,爹去哄哄你娘親……”


    說完,大手在女兒頭頂隨意唿嚕一把,轉身腳步匆匆去了堂屋。


    林嬌望著寬厚的背影,默默給他打上一個懼內的標簽。


    從屋外走進來的林大福,瞧見妻子坐在梳妝桌前一語不發,他厚著臉皮上前,伸出粗糲的手指刮了刮妻子的臉頰:“這是誰家小娘子獨自在這生悶氣呢?”


    潘氏迴眸撇了他一眼,拿拳頭捶他:“我快被你氣成老婆子了!每次我要教訓嬌嬌的時候,你都攔著!女兒再這般下去,早晚有你後悔的!”


    林大福賠笑:“都怪我沒教好女兒,讓娘子費心了!”


    潘氏怎會不知丈夫的敷衍,一把推開他,望向銅鏡裏:“下次不許你再攔著!”


    “是是是!”


    林大福嘴裏邊應著,邊彎腰親親她的臉蛋:“都聽娘子的!”


    她這才露出一絲笑意。


    女兒能有傾城姿色,自然是隨了潘氏的美貌,雖然她已經生育了三個孩子,但歲月卻沒在女人的臉上留下痕跡。


    十幾年的光陰,潘氏不過是從一個娉婷少女變成了一個眉目含春,韻味十足的嬌娘子,嗔怪之間,水盈盈一眼,瞪得林大福渾身舒坦。


    等林嬌晚些時候,拿著從廟會買來的炒栗子給潘氏送去時,見她已經不生氣了,嘴角上還有似有似無的淺笑。


    她這才徹底放下心。


    …


    林嬌忙了一早上,下午便眯了一覺。


    醒來時,透過打開的窗戶縫看見弟弟正用竹竿子敲打院中樹上的槐花。


    林嬌推開窗,素白的手撐起下巴,揚聲喚道:“三郎!”


    林三動作一頓,順著聲音迴眸,待看見窗邊的林嬌,一雙大眼睛瞬間明亮起來,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停在窗前:“二姐,你醒啦?睡得好不好?渴不渴?我給你倒水去!”


    說著就要跑去倒水,林嬌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我不渴!”


    “那二姐想吃啥?我給你買去!”


    林嬌望著弟弟:“……”


    別看三郎是家裏最小的那個,但卻是個十足的姐控,與林大福疼愛林嬌的程度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嬌想,若是她此時開口要天上的太陽,她這位弟弟都能搭個天梯去摘,豁出命去摘。


    “姐啥也不吃。”


    林嬌指了指門角處的槐樹,問道:“弄槐花幹嘛呀?”


    林三眨著溜圓的眼睛:“娘說今晚大哥迴來,這樹上的槐花開得正好,弄點下來塞在枕頭裏,花香能安神養心,順便再讓大哥帶去書院一些留用。”


    “那你打這麽多下來?”


    小夥子他撓撓頭,露出憨厚的笑容:“剩下的想給二姐做槐花餅子吃!”


    她摸了摸弟弟的腦袋,發自內心的感歎道:“三弟有心了!”


    “不過,你這樣摘槐花容易把樹傷了,迴頭姐做個工具,你再來摘,怎樣?”林嬌抬眸輕聲問他。


    林三依舊憨笑:“我聽二姐的!”


    林嬌抿唇淺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三郎你記住,這棵樹是我們林家的大功臣,一定要好好保護它!”


    “嗯,二姐我記住了!放心吧,一輩子都不忘!”


    姐姐說什麽是什麽,他連原由都不需問,便十分誠懇的保證。


    林嬌望著那棵老槐樹,心思複雜。


    在原身的迴憶中,有一段記憶是關於和嚴渣男迴門的。


    成親第三天,迴門日。


    那時嚴祿芝對原身正是上心之際,親自陪著妻子迴娘家,新女婿模樣俊秀,能言善道,把林大福哄得可高興了。


    翁婿二人把酒言歡,場麵前所未有的和諧。


    可到了夜裏,嚴祿芝卻發起高燒,臉上和前胸紅腫不堪,層層疊疊的紅癬一窩蜂似地冒出來,幾天後病發處的皮膚像蛇皮一樣,一點點蛻去。


    也因為此事,嚴祿芝對原身的熱情一落千丈。


    直到有次他去宜州逛青樓時,找了一位身上染有槐花香的女子作陪,鸞鳳顛倒中,那位女子忽然發現他胸前紅斑遍布,嚇得當場驚慌尖叫。


    尋了好幾位大夫後,才得知他是對槐花的香味過敏,再加上酒的刺激,病症就會越發明顯。


    今日林嬌出門前,特意佩戴了槐花的香包,身上的衣物也用花香細細熏了幾遍,隻要嚴祿芝在她身邊待上半刻鍾,病症必定複發。


    若是喝酒,情況隻會更加嚴重。


    到時他身上的紅癬會與她早間所化的妝容一般無二。


    向來生性多疑的嚴祿芝,發覺染上和她相同的皮膚病時,就算她再美,也不敢再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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