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大槐樹下。


    村民們將吳淳圍的水泄不通,都好奇的看著吳淳熟練地跟想要買農具的婦人說價。


    蓋因為有些村婦還不知足,還想把價格降一些,吳淳當然不能答應,他這都是賤賣了,再降下去就得餓死了。


    “王嬸兒,你看看我這農具,沒用過幾次,李大爺這樣的老把式都說過是九成新,你隻賺不虧啊。”


    “實在不能再少了,就這個價,一手交糧一手交貨,你要不要?”


    那王嬸兒猶疑了會兒,高興地點頭答應,將糧食遞給吳淳,扛著鋤頭扭著腰迴去了。


    吳淳擦了擦額頭冷汗,幾把農具都賣出去了,腳下堆了起碼四鬥糧食,也就是四十多斤的樣子,已經足夠自己吃幾天了。


    鬆了口氣,總算是把糧食的問題解決了。


    “已經賣完了,吳淳多謝各位大叔大嬸了。”


    吳淳拱了拱手,抬起笑臉,對在站的村民表示感謝。


    要不是這些樸實的村民接濟了他一個多月,原主早就餓死了,也不會有他什麽事。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現在沒有什麽能力,等以後發達一定不會忘記這些人。


    “說的是什麽話,我們以前也受過你家的恩惠,隻要淳兒哥活得好好的,我們就放心了。”


    李大爺真誠地說了句話,長歎了聲。


    他知道吳家的落敗跟吳淳脫不了關係,但他們人微言輕,不好說什麽,希望吳淳能夠早點明白過來就好了。


    “淳兒哥是變了不少,看來這孩子經受打擊,成熟了不少。”


    “對啊,你看今天,他賣農具跟那些人說價,一點也不怯場,說得頭頭是道咧。”


    村民們三三兩兩議論著散去。


    眾人熱鬧可看散去,吳淳疲憊地鬆了鬆筋骨,轉頭看著地上的幾十斤糧食卻犯了難。


    這麽重,要是他一個人搬,非得累死不可。


    正想著,一個身材健壯的大個子走了過來。


    “二旺,來,這個給你吃。”


    大個子快速從懷裏掏出一個大白饅頭遞到吳淳的手裏,笑得十分燦爛。


    “這是我從後娘那裏偷來的,知道你在這兒賣農具,我就想你肯定吃不上飯了。”


    吳淳二話沒說,先填飽肚子再說,將白麵饅頭放在嘴裏撕咬咀嚼,雖沒有任何味道,但他吃得津津有味。


    對快餓死的人來說,就是吃糠都是美食,吳淳現在就是這種體驗。


    幸福的隻想哭泣。


    “我這裏還有一個,你不夠我再去拿。”


    大個子趕忙從懷裏再次掏出一個,看著吳淳狼吞虎咽的模樣直發笑。


    吳淳也沒有拒絕,現在再講什麽禮節就是矯情了,一邊吃一邊在腦海裏迴憶關於大個子的信息。


    大個子生下來的時候親母難產死了,其父後來又續弦娶了一個,但是對大個子並不好,其父在外做鏢師,很少迴來,故而後母當家,頗為吝嗇。


    大個子大名叫朱光武,不知為什麽,生下來後腦子有點癡傻,這麽多年就沒有上過私塾,一直待在家裏,後來有個落魄老頭教他武功,朱光武練武很有天賦,其父寄予厚望。


    但一想到朱光武的癡傻,從軍殺敵是不可能了,以後做個鏢師倒是能勉強糊口。


    吳淳在村裏的時候,跟誰都合不來,唯獨跟朱光武玩得開,後來村裏的混小子就罵他們是兩條惹人厭的狗,一個叫大旺,一個叫二旺,結果朱光武還引以為傲,將吳淳的稱唿也給了,每天“二旺”叫個不停。


    雖然吳淳有個秀才的功名在,但誰叫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呢,村裏的小孩淘氣頑劣,絲毫沒把他這個讀書人的身份當迴事。


    自古讀書人都挺受人尊敬的,但吳淳卻沒有一點兒受到尊重的感覺,也許是前身太過紈絝了,村民們早就失去對他的敬畏了吧。


    吳淳苦澀一笑,二旺就二旺吧,他現在真是活得連狗不如,還旺旺呢,他一點兒都不旺。


    “二旺,大嬸們說你挺能幹的,跟他們講價都絲毫不怯場,要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朱光武撓著後腦勺,用佩服的眼光打量吳淳。


    吳淳翻了個白眼,用心啃著饅頭沒有說話。


    一個健壯如牛犢,一個枯瘦如甘蔗,而朱光武卻佩服起他來,真是讓他無話可說。


    說這孩子傻吧,的確是傻的不可救藥,村裏的小孩欺負他他也不還手,就蹲在地上讓人打。


    說他不傻吧,還能從吳淳賣農具的事情看出他的意圖來,正應了那句:有時憨紈有時傻,無憂無慮無人誇。


    吳淳想了想,不能白收朱光武的好處,帶他上山打獵搞點肉食,也好讓他拿迴去堵住其後母那張陰毒的嘴。


    “大旺,幫我個忙,這些糧食幫我搬迴去,明天我帶你去山上打獵吃肉。”


    吳淳伸出手,踮著腳尖,這才拍到朱光武的肩膀,實在是這家夥太高大了,都快接近兩米了。


    七尺壯漢,不外如是。


    “好。”


    朱光武憨憨一笑,單手提著重達四十多斤的糧食,健步如飛走在前麵,讓吳淳看得眼皮直跳。


    直娘賊,這家夥是吃什麽長大的啊。


    難道他來的這個世界也有所謂的修仙人士?


    吳淳搖了搖頭,根據他記憶裏的信息,這個世界跟古代任何朝代都有差距,他所處的地方是東方大帝國乾朝,疆土數以萬計,幅員遼闊,但各諸侯王分封在各地,乾朝對地方的掌控力度越來越弱,甚至隱隱有分崩離析之兆。


    而瑉州府屬於端王的地盤,端王盤踞在帝國沿海東南部,擁有郡州縣無數,勢力龐大,在分封的七個諸侯王中排名也挺靠前的。


    這局麵倒是有點像東漢末年的形勢,現在各諸侯國都暫時相對保持了平衡,但吳淳料定必不長久,不是乾朝皇帝廢除分封中央集權,就是各諸侯王割據混戰,最後奪取天下政權。


    如此大爭之勢,簡直大有可為啊。


    但吳淳還是要麵對當前的現實問題,解決溫飽,去瑉州府打聽打聽消息,再做後續的打算。


    帶頭造反什麽的,風險太大,他也沒那個野心,找個王公貴族抱大腿,或者入贅當贅婿倒是不錯的選擇。


    不知不覺間,吳淳已經確定了自己今後偉大的誌向。


    突然,村路間出現了一群人,披麻戴孝,似乎在辦喪事。


    吳淳迴過神來,好奇地看了眼送葬的隊伍,黃表紙、棺木、和頭戴白巾的親屬,跟後世倒是沒有太大的區別。


    雲塢村百十戶,有個老人去世很正常,而且家家都不富裕,這喪事辦得也簡樸些。


    “村裏周秀才前些日子走夜路,掉溝裏摔了,撞了邪,迴家躺了半天就死了。”


    “唉,可惜啊,周秀才是俺們村唯一的文人老爺,沒了他,以後誰給俺們寫書信,念通告喲。”


    “俺們村太窮,那些文人老爺巴不得去城裏做官兒,我們這窮鄉僻壤,留不下人才。”


    道旁的村民們議論紛紛,吳淳目視著送葬的隊伍遠去,若有所思。


    吳淳想了會兒,便頭也不迴繼續往家裏趕。


    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還是吃個飽飯。


    又迴到那個茅草屋後,吳淳燒火做了點粥飯,與朱光武吃飽後見天色已晚,朱光武就先迴去了,吳淳將就著茅草屋過了一夜。


    剛剛立春,風還是冷的,茅草屋四處灌風,加了多少層被子都是沒用,那種徹骨的冷是無法讓人入睡的。


    到了夜晚,明月高懸,冷風唿嘯竹林,颯颯的響。


    吳淳想了個法子,去找了些鵝卵石,燒火將其烤熱,然後用棉布包裹著,找了幾塊木板搭成一個三角的帳篷,地麵鋪上稻草,總算暖和了許多。


    風吹不進來,抱著摻了石頭的棉布睡覺,身體跟著熱乎了不少。


    茅草屋是破的,但人是活的,經過吳淳一番改造,總算是能夠睡個安慰覺了。


    他也不怕歹人來偷東西,全身上下,除了他那點糧食值點錢外,就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


    而糧食被他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絕對沒有人能夠發現。


    吳淳緩緩地進入了夢鄉,在夢裏,他正坐在高中的教室內背誦杜甫那首著名的詩篇《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直娘賊,以前上課的時候,打死都背不出來,現在一想就出來了,真是奇了。”


    吳淳在夢裏自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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