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單掌,她用燙頰慢慢去摩挲,仿佛碰觸到他粗獷外表下細膩多感的心思,他那兒有傷,她真希望能為他撫去一切陰暗。


    “我、我有十二個爹了,最不缺的就是爹,你不當,那……那很好,你可以當點別的……”


    “好。我當別的。”


    捧高她的臉,兩張唇終於親密貼服,她朱瓣微啟,由著他探訪深入,與他相濡以沫。


    他嚐到她的淚,也吻出她的笑,他把“出走”的她重新緊抱在懷,這一次徹底明白了,他不能放手,也再難放手。


    他要當她的師哥情人,當唯一能吻她小嘴、擁她入眠、理所當然縱情愛她的那個人。


    爾後,冬的腳步近了,每一音都帶來落葉枯草、凝霜飄雪的消息,尤其在湖畔一帶,秋時的薄寒變得刺骨凍人。


    盡管這般,人心卻是豐饒雀躍,被灌進心房的春風仍鼓舞著,預計足將整季冬盡逐在體外,不畏寒。


    自韓寶魁尋迴小師妹,“湖莊”裏十二位師哥高懸的心終於能歸位,這個抱、那個摟的,二十四隻臂膀搶作一氣。被輪流抱著灑過十二條好漢的英雄淚後,那顆桂圓終又滾迴十三師哥身畔,“湖莊”眾家好漢見她紅透臉、笑咪咪,顯然“貨”已得手、好事終定,無不感到欣慰。


    當真是“吾家有女初長成”,他們家的桂圓兒長大成人,是大姑娘了,合該嫁人啦!再瞧瞧她挑的這一位夫婿,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嫁得可真近。好!真好!好一顆下流又風流的桂圓,把眾位“爹爹”的臉麵全給掙足了,真是受教啊!嗚……好感動。


    立冬這一日,“湖莊”裏的大廚煮了湯圓,加在桂圓紅棗湯裏,按著“湖莊”主事的意思,莊中上上下下每人都有分,吃湯圓吃個盡興。當日,莊裏四處都飄著甜甜香氣。


    恰好,有客選在這一天到訪,是“三幫四會”的舊識。


    “你說,真有人長得同芝芸一般模樣?”“湖莊”的東台樓閣裏,早嫁作人婦的敖靈兒依舊精靈好動,溜溜的大眼睛同一旁的桂元芳有的較量,但眉宇間多出抹細致的嫵媚,不經意間自然流溢著,也是另一款風流哪!


    “我在同你說話,你怎拿我直瞧?”敖靈兒忍不住拍拍她的頰,覺得觸感滑嫩,自然也多捏搓了幾下。


    桂元芳迴過神來,搖頭搔腦,梨渦輕漾。


    “沒有啦,嗯……呃……我是說,對啦,那位花姊姊可是‘浪萍水榭’的主子,模樣與芝芸像極,可她唇下多了一顆小痣,眉與眼波較芝芸風流,愛穿金衫、紅衫,很美的,那模樣……那模樣呀……”


    “唉唉,你怎麽瞧我又瞧傻了?才一陣子沒見,你腦子沒壞吧?還是我臉上生出什麽古怪玩意兒?”


    桂元芳雙頰漫紅,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道:“靈兒,不能怪我呀,我是在瞧你的眉眼,當真不一樣呢!你的眉和眼波與以往不同了,你自個兒沒察覺嗎?有很淡、很美的媚味兒,香甜香甜的,我就瞅得入了神。”


    “香甜?還嚐得出滋味啊?”敖靈兒瞠圓雙眸,覺得好笑,幹脆兩手一攤。“好吧,你想瞧,那便靠近再瞧仔細些,順道嗅聞一番,究竟有無香甜味兒?”


    兩姑娘一同坐在躺椅上,桂元芳得到許可,身子挪得更近,兩張臉對準,敖靈兒甚至還捧住她的雙頰,要她當真瞧個詳細。


    “如何?”敖靈兒問,主動再傾近。“聞到香甜味了嗎?”


    “唔……我也說不上來,這感覺——”


    “桂圓!”


    喚聲響在樓閣外,桂元芳迴眸,眼前一道疾風掠至,待她意識過來,人已落到十三哥的懷抱中。


    韓寶魁瞪了挑高細眉的敖靈兒一眼,隱忍火氣,衝著跟進樓閣裏的青袍美男子丟下話:“司徒馭,管好你妻子,別任她再對其他姑娘下手,特別是我懷裏這個!”敖靈兒以往好女色,“三幫四會”裏人盡皆知,甚至還鬧騰出幾件“劫香”的大事,之後她卻嫁予極不對盤的司徒馭為妻,當真好女色亦好男色,他家桂圓再同她廝混下去,遲早要被帶壞!


    “喂!你啥意思啊?!韓十三,別走!把桂圓給姑奶奶我留下!喂——”原要痛快開罵的敖靈兒沒能擋住人、問個清楚明白,因頭很痛的司徒馭已靠近,一袖把她攔下,拖住她忙要往外衝的身軀,也讓火氣如爆豆般的小妻子免於挨“鐵沙掌”襲擊的危機。


    “你與我約定,說要乖乖的,飲酒絕不過量,一次僅小酌一小杯,不再與誰起舞、陪著人家豪邁灌酒。”甫進她的閨房,韓寶魁一鬆弛懷抱,當頭便丟來這一句。


    桂元芳有些丈二金剛摸不到腦袋瓜,她眨眨眼,迷惑道:“我有乖,我好乖的。在東台樓閣那兒和靈兒溫酒聊天,都是一小杯、一小杯慢慢飲啊!十三哥,你怎麽了?”


    韓寶魁愣了愣,這才發現她身上酒氣淡香,並非喝醉要任誰輕薄了去。


    他沒怎麽,隻是成驚弓之鳥,怕她傻唿唿又陪誰痛飲,把自個兒弄丟。


    “你、你……敖靈兒喜愛你,你別教她哄去,跟她走掉。”粗掌握她小手,輕扯,把她帶進懷裏,密摟著。


    桂元芳嘻地笑出聲,螓首貼著他胸前搖了搖。


    “靈兒最愛的還是司徒先生。她也沒要哄我、拐我走,我們在談花餘紅的事兒,然後自然而然想起芝芸,說著以往芝芸還在時發生的趣事,還有芝芸過世後,靈兒離開水寨、隻身闖蕩江湖的所見所聞——”


    “我沒愛芝芸。”猛地,他迸出這樣一句,跟著沉默了,有意待她抬起臉蛋,而他也料得相當準確,如願等到她揚臉兒。


    擱在他胸前的臉兒白裏透紅,迷惘間有幾分無辜,眸光定定仰望他。


    左胸像被火掌一把緊握,痛熱著,他為她心痛,卻隻覺痛快。


    “你喜愛芝芸的……”


    他目光幽靜,底處有著情火。“我靜心想過,一遍又一遍推敲,芝芸確實是好姑娘,我不斷看著她,像在看一場夢,這夢裏不隻有她,還有石睿那孩子……”若無那命運與他雷同的小少年存在,趙芝芸對他而言,應也僅是個重病的溫文姑娘,隨緣認識了,不會有太多意義。


    “你能明白嗎?”語氣一沉,他臂肌繃起,似拙於解釋又怕她不能瞧清他心意。“能嗎?”


    奇異的心靈相通是這十餘年養出的默契。桂元芳心也火熱了,也為他心痛了,卻也隻覺痛快。她摸摸他修容整潔的峻顎,頭略偏,唇微勾。


    “在你的夢裏,你以為自個兒是石睿,希望有誰如芝芸那樣,適時地拉你一把,給你許多溫暖嗎?”胸口當真疼,她是心疼他,好希望自己夠強,能為他抹掉傷痛。低低地,她歎息,眨掉霧花。“十三哥,別怕。”驀地,她踮起腳,藕臂摟緊他頸子,仿佛要將渾身氣力渡進他體內,要他莫驚、莫怕。


    “我沒怕。”他喉頭微堵,一會兒才尋迴聲音。“你乖乖的,每天都教我瞧見,我便不怕。”真伴著他從那深淵底端爬出的,除了她,還能是誰?他的夢落實在她身上,他很好,因她的依靠。


    桂元芳點點頭,笑語:“我哪兒也不去,一輩子纏定你,纏到你怕。”


    “不會的!”他急急搖首。“我不怕!我……我喜愛你纏著我,纏一輩子,這樣很好。”


    她又笑,蹭著他的胸,兩人靜靜擁抱片刻。


    好半晌過去,男人喉結嚅顫,胸口鼓動微劇,終出聲低喚:“桂圓……”好沙啞。


    “嗯?”漫不經心的。


    “……你十三哥要娶你為妻,你答應了,可好?”


    “好。”爽朗迴答,她忽地笑出一串鈴音,埋在他胸前的臉再也藏不住,被男人硬是勾起。她邊笑,眼角濕氣正在凝聚,而容如花綻。


    韓寶魁唿息陡緊,雙臂亦縮得更緊,嗓音沙嗄。“你眉眸間全是香甜味。”


    她杏眼發亮,笑意更濃,這會子明白了,那股香甜味原來是這麽生出的,得教人念著、戀著、愛著,而自個兒的一顆心同樣被對方占據,才懂那抹多情的風流。


    兩情繾綣,四張唇纏綿著,她笑,一直笑個不住,忽而記起何事,兩手攀著他的寬肩,她喘息不已,湊唇在他耳邊低問:“十三哥,我是你心裏的罩門嗎?”


    他目光深幽,嗅著她滿身香氣。“是。”她痛,他更痛,哪裏不是了?


    “那……你rou體的罩門在哪兒?我能好好拜訪嗎?”


    男人猛地被自個兒的氣嗆到,嗆得直咳,咳得眼裏都閃出淚花。


    “十三哥,你沒事吧?”小手忙幫他拍撫、幫他順氣。


    “沒、沒沒事……那個罩門,我、我們……”他頭一甩,甩脫不開異常的臉紅,心裏發軟,好氣也好笑,猜想定是十二位師哥們下的“毒手”。也罷、也罷呀!


    他重新將她鎖進臂彎裏,歎息微帶笑意。“那個罩門,待你我成親後,你不拜訪它,它也會主動尋你。”


    桂元芳似懂非懂,頰麵在他深邃注視下亦隨之通紅,芳心悸顫。


    反正不管啦,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她甘願心痛,就為這般的風流啊……


    她拚命,也要與他相愛著,愛很久、很久……


    編注:


    1關於“刀家五虎門”中刀家兄弟的兒女情長,請見花蝶945【郎有喜之二】《願嫁玄郎》&花蝶係列1017《娉婷娘子》。


    2關於“天梟大爺”傅長霄與“白家寨”大姑娘白霜月的恩怨情仇,請見花蝶係列1032《銷魂》&花蝶1062《梟之魂》。


    3關於“三幫四會”中好女色的敖靈兒與司徒馭的感情糾葛,請見花蝶955【郎有喜之三】《鬥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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