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咬牙,這一千多人眼看要被人海淹沒,身邊又無良將支撐,若是被圍了起來,一時三刻便有可能化為齏粉。在這生死之間,卻見刀兒猛得抽出寶刀,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儼然一副護衛的樣子。我心中一暖,他小小的年紀,竟有如此意識,的確十分難得。


    敵軍此刻已撲至近前,我讓弓箭手不斷放箭阻擋敵人攻勢。在這敵眾我寡的態勢裏,少量弓箭手的作用已不是殺傷為主,更多的是威懾和牽製。哪怕隻有幾百弓,齊射的威力還是會讓對方的兵卒心驚膽戰。


    好在袁術的兵比較慫,忌憚弓箭手的齊射一直不敢過於逼迫。白甲軍耳聽號令,保持陣型且戰且退,倒也一時未露敗相。然而箭總有射完的時候,半個時辰後,弓箭手的箭壺裏僅剩下兩、三支箭,少了箭矢的掩護,接下來便是殘忍肉搏。


    張勳似也一直計算著我方箭隻的數量,此時忽見他的本陣中一支騎兵揚起塵土,劃了一個弧線直向我後方兜來。平原是騎兵的天下,機動力和鐵蹄向來都是步兵的噩夢。看架勢,張勳是想在此地一舉解決掉我們,我隻好無奈的下達了最後的命令—變陣。


    “變方圓陣!”槍兵在前,弓箭手居中。沒有了箭矢的弓箭手,在肉搏戰中脆弱無比,他們為了行動方便,每人也都隻帶了一柄短匕,若想使他們存活下來,隻能依靠陣型的保護發揮作用。方圓陣是專門防守的陣型,若前排是大盾兵的話,也被稱為鐵桶陣,防禦力是所有陣型中之最。最為適合以少打多,固守待援,此刻卻成了我賴以生存的唯一法寶。


    陣勢剛一完成,敵人的步兵便呐喊著衝了上來。短兵相接的情況我也經曆過不少,可現在卻和往常大不一樣。以前自己也衝在第一線,與戰友並肩廝殺,無暇估計周邊的情況,所以等打完了,隻要還能活著,便長籲一口氣,感謝上蒼又讓我活了下來。如今,為了調度陣型的缺失,我卻要按捺住激勇的熱血,隻能眼睜睜地見識著肉搏血戰的慘烈。


    我拄著劍立在陣中,耳邊的廝殺聲幾乎讓人發狂。白甲軍依仗著訓練有素,相互之間的配合,以一敵十,勇不可當。但對方人數實在太多,裏三層外三層的將方圓陣圍得的水泄不通。他們的身後綠旗招展,數百弓騎往來奔跑,時不時的放出一支冷箭,就像一隻隻嗜血的蒼蠅,十分討厭。


    我將弓箭手剩餘的箭隻集中起來,交與箭術最好的兩名軍士,他們旁事不幹,專職射殺突施冷箭的弓騎。幾次下來之後,這些弓騎倒也不敢再放肆,隻顧出工不出力,畢竟誰敢放這一箭,自己的小命也即將交代。刀兒最忙,一邊在我身邊護衛,一邊四處收集箭隻交給弓箭手,看他靈活的身形,渾不似一個十一二歲的小毛孩兒。


    又廝殺了半個時辰,我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袁術軍的攻勢越來越淩厲,與白甲軍交手的人似乎也越發的難纏。原來,張勳也深諳用兵之道,他先是用剛剛收服的山賊來打先鋒。這些人輕甲短刀,並無什麽攻擊力,仗著人多和一股狠勁,硬是敢和武藝精熟的白甲軍對攻。可耗了這許久,即便是砍瓜切菜,是個人的氣力都會大損。張勳此刻又派上了正規軍,他們身著重甲,手執長鉞,雖然單兵武藝不及白甲軍,但畢竟以逸待勞,人多勢眾,又有精良裝備加身。沒多久的工夫,白甲軍的士兵漸漸被他們壓縮成了一個小圓,而且傷亡十分慘重。


    看著滿地的屍首和鮮血,我的眼前也是一片血紅。苦守了這麽久,也沒見援軍到來,心中已不再抱有希望。無奈的歎了口氣,緩緩抽出驚鴻劍。與王國廝殺時受得傷還在隱隱作痛,不過命已圍在旦夕,誰還顧得疼不疼?若是死了,想疼都沒地疼去。


    一咬牙,衝著身邊的護衛喊道:“是死是活,咱就衝他一把!既然跑不了,咱就是死也要打出白甲軍的威名!目標敵將張勳!隨我衝啊!”說完,舉著寶劍就往旌旗密布敵陣中衝去。


    說來也怪,我這一舉劍,還沒跑到敵人跟前,剛才還耀武揚威的敵軍扭頭就跑。我不由一愣,心道:自己現在這麽牛了?對方是把我當成白且了還是另有圖謀?正猶豫間,突見敵人陣腳大亂。手搭涼棚極目眺去,正瞧見一支箭矢射中張勳的坐騎,張勳墮馬就地一個翻滾,被幾個家將保護著狼狽的跳上了另一匹馬,也不顧招唿士兵,策馬往西狂奔。再順著箭矢的軌跡瞧去,忽見一人一騎突入陣中,揚弓搭箭,矢無虛發,正是前去請求援軍的劉子安。她的身後緊隨大隊騎兵,紛紛戴著黃衣黃巾,先頭兩人,一個使鋼叉一個使腰刀,正是何曼與黃邵。黃巾軍口中唿哨著,如同盯準獵物的響馬,嚇得袁術軍的士兵紛紛奪路而逃。


    他們又追趕了一陣子,殺散了敵眾,方才勒馬來到我的身前。劉子安一個翻身滾下馬來,上前關心四處打量著我,嘴裏急問:“你們怎麽在這裏和敵人較上了?沒受傷吧?”我無力的笑了笑,搖了搖頭。眼看何曼與黃邵也走了上來,忙迎了上去。


    “何大哥,黃大哥,此番又欠你們一個大人情。”上次見到他們,得追溯到前年的小沛保衛戰。當時蔣無氏引軍退走後,第二日何曼與黃邵就帶著黃巾軍迴到了汝南,也未要任何酬謝。不想今日再見,竟又承蒙他們相救。


    黃邵笑道:“兄弟,這麽久未見,你竟還這麽見外。唉,若不是汝南現在也不太平,我們早就發兵來救了,也不至於讓你損失這許多人馬。”


    何曼也道:“是啊,想不到袁術竟會派兵截殺你們。”說著,環顧了一下四周,看看地上的白甲軍屍體,少說也傷亡了三四百人,不由輕歎一聲繼續道:“隻耽誤了一天的功夫,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於是,便指揮手下清掃戰場。


    忙活了半天,眾人才往汝南緩緩行進。路上,劉子安將前去求援的事情大略述說了一遍。原來她自與我們分開後,馬不停蹄到了汝南,費盡了心思,好歹找到了何曼與黃邵。何曼一聽,馬上去找上司劉辟商議。可在汝南地界,真正擁有的兵權的是大當家龔都,劉辟隻是二把手。龔都因為上次幫我們守衛小沛,折損了許多人馬,一直耿耿於懷,此時一聽我們又得罪了聯軍,死活都不答應發兵救助,深怕聯軍滅董後再將槍口指向汝南,劉辟隻好退下。幾人思慮了一天,仍是未能勸動龔都。無奈之下,劉辟隻好謊下軍令,遣了三千輕騎交與何曼黃邵,自己則留在城中應付龔都。


    我聞言不由暗歎,自己與劉辟素昧平生,想不到此人竟這麽急公好義,他日定須還上這個人情才好。


    又行了一日,遠遠已瞧見汝南城池。這汝南城雖比不上名城大都,規模卻是不小。它西聯宛城,北結許昌,東鄰壽春。雖屬三戰之地,可這三城的商業極為發達,也帶動汝南的經濟。這些年,黃巾殘黨除晉陽的張燕、青州的管亥外,勢力較大的也就數這汝南的龔都、劉辟。他二人自占了汝南後,舍卻了匪氣,不再禍害當地,倒苦心經營起來,竟深得汝南民心,反成了黃巾軍中最紮實的一股勢力。


    不知不覺,已來到汝南城下,但見城門緊閉,城頭上也無一人站崗。我等瞧得詫異,何曼策馬前行,扯著嗓子喊道:“有人嗎?快快打開城門!”語畢音落,忽從城牆上冒出無數弓箭手,張弓以待,如臨大敵。


    我們見了一愣,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何曼怒道:“我乃劉帥麾下何曼!你們不認得嗎?”


    “當然認得!”一陣粗獷的聲音傳來,隻見城上一人身材肥胖,滿麵毛發,身著黑黃布袍,頸戴圓珠項鏈,一臉的橫肉冷笑道:“何曼,你身後所攜何人啊?”


    何曼與黃邵見了,慌忙下馬抱拳說道:“龔帥,這是白甲軍的軍師歐陽信。今日勢窮,特來投奔。”


    這麽一來就有些尷尬了,看情形,我們並不受龔都的歡迎。但想要受人庇護,怎麽也不能失了禮節,於是我硬著頭皮上前抱拳道:“在下歐陽信,拜見龔帥!”


    龔都盯了我半天,良久說道:“歐陽軍師,今日來汝南有何貴幹呐?”


    這話聽著心裏刺撓,這龔都明知道我們的來意,竟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明顯就是故意刁難。連日損兵,再加上擔心白且的安危,我實在無力憤懣,咽下這口惡氣,幽幽說道:“龔帥,我等被仇敵追殺,無奈之下途經貴地。在下懇請您打開方便之門,讓我手下進城修整兩日,兩日之後,我便引他們自迴小沛罷了。”


    何曼與黃邵越聽越不是味,黃邵輕問道:“兄弟,你這是何意?”何曼也揚聲對龔都說道:“龔帥,這豈是待客之道啊!?”


    龔都站在城牆思慮了一番,冷笑道:“如此說話實在不便。歐陽軍師,請你將兵器交與下屬,獨自進城。龔都做東,與你把盞言歡一番如何?”


    在場眾人聽了無不變色,繳人兵器可絕非待客之道,更別提還得讓我孤身赴宴。何曼與黃邵的立場隻能敢怒不敢言,劉子安卻不吃這一套,乾指怒道:“龔都!你這是什麽意思?不歡迎我們,打開城門讓我們過去便是!何須耍這個花槍?”


    我忙拉住她,解下腰間寶劍交到她手裏。劉子安還待再勸,我止住她說道:“四妹,讓兵士們原地待命,放心,有何大哥黃大哥在,我不會有事的。”說完,一帶馬韁率先走到城門前。


    城門吱呀大開,緊跟著跑出來一隊黃巾軍士,他們警戒的將何曼這三千人的兵器也繳了去,這才押著我們緩緩進城。何曼一肚子火,本想大鬧一番,卻被黃邵拉住,好言勸慰許久,才臉色鐵青沒有發作。


    一路上往議事廳走去,但見汝南城內差不多隻能用三個字來形容,髒、亂、差。城內最基本的功能都未啟用,街麵上到處堆放著雜物,明明能一路直達,卻隻能左轉右繞方才到得。看來這軍中並無通曉內政之人疏通,使得好好一座城池,此刻反倒像極了山寨。


    城內居民倒淡然許多,他們身著粗布衣裳,麵上卻幾乎人人帶笑。路經一條商業街時,這大隊人馬也無人避讓,差點被擠散,顯然平時黃巾軍們相處融洽,極少有壓榨民眾的事情發生。這條商業街繁華異常,各種叫賣的小販應有盡有,聚集了周邊三城的特產,甚至比小沛的鬧市還要繁榮。這裏鮮有店鋪,多以商販為主,走在其中,像極了現代城市中的早市、夜市。看來無論城大城小,過去現在,隻要當政者一心為民,百姓的生活也會欣欣向榮。


    左轉右轉,終於來到議事廳。龔都延手將我讓進正廳,分主客落座,何曼與黃邵則垂手侍立在門口。龔都也不理他倆,與我隨意閑聊幾句,一刻鍾的工夫,酒席、饗宴擺了一桌。龔都舉鍾笑道:“歐陽軍師一路辛苦,來我先幹為淨!”也許是為了表明酒中無毒,他一飲而盡,緊接著向我亮了下鍾底。我雖無心吃喝,此刻也不好推諉,於是也舉鍾飲盡。


    龔都見狀笑道:“好!爽快!”說完又斟滿,想要再敬。我忙一手虛按道:“龔帥,這酒當由我敬您才是。昔日您仗義襄助,幫我們解了沛城之危,此恩我歐陽信銘記於心。”說完也不等他再說,連飲三鍾,看得龔都為之一愣。


    我趁機趕緊說道:“龔帥,我白甲軍的兄弟連日征戰逃亡,實在疲累不堪,在下並無別的要求,隻望您能找個地方讓他們休整兩日,此恩來日定當厚報。”


    龔都聞言,緩緩放下酒鍾,搖了搖頭道:“歐陽軍師,非是我龔都不通人情,此事著實有些難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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