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且手搭涼棚瞧著對方陣勢良久,忽然踩著馬鐙一個飛身躍到雪裏埋的背上。那雪裏埋精通主人心意,唏津津一聲長嘶,人立起來。不等白且催促,展開四蹄,塵土翻飛,急往五百米外的華雄主陣奔去。


    血色驕陽下,雪裏埋如同一團火球,眨眼的功夫已穿過朔長的軍伍。那一匹匹敵軍良馬,見它如此神駿,也不由跟著躁動起來。馬上的騎士甚至未來得及反應,隻瞧見一簇紅白交間的光芒一閃即逝,全然忘了追擊。


    敵軍主帥華雄,見一人一騎疾馳而來,心下大吃一驚,忙舞起兵刃。舞至半截,來人已一槍搠向自己麵龐,華雄急收招擋架,大刀反手削去,敵將橫仰在馬背上躲過這一擊。這一愣神的功夫,敵騎來勢不減已飛身而過。華雄忙迴頭看去,卻見白且在馬上輕探猿臂,右手將自己毫無準備的偏將一手提了過去。接著馬不停蹄,一帶馬韁,轉身又往來路飛奔。


    這些動作一氣嗬成,隻發生在瞬間,待眾人反應過來,白且已跑了一半。華雄大怒道:“傻楞著幹嘛!快將他擒來!要活的!”敵軍聽了,這才各挺武器圍追堵截起來。忽聞身後大亂,馬騰領軍一陣掩殺,本就在後撤的華雄軍來不及掉頭迎戰,隻得發足狂奔,迴軍主營。華雄無奈,眼睜睜地看著白且擒了自己一員偏將,揚長而去。


    白且策馬迴到工事中,我立時迎上去衝他破口大罵道:“你他媽傻啊!幹嘛要做這麽危險的事!?萬一出個什麽意外,你讓這些人怎麽辦!?”我真的嚇壞了,心裏也很不解他為何鋌而走險去擒來一個無關痛癢的偏將。


    白且撓著頭笑道:“博峰,你先別著急,瞧瞧這是誰?”說著,將早被敲暈的偏將扔在地上。我俯身細看,見那人甚是麵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旁邊的劉子安忽然驚唿道:“三哥!是。。。是王國!”


    “什麽!?”我聞言打了個激靈,再細細查看,見這人滿臉橫肉,虯須直立,確是與我們有殺兄之仇的王國。隻是比之廣宗一見,他臉上滄桑了不少,又穿著漢甲漢盔,是以一眼之下竟沒有認出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緩緩抽出驚鴻寶劍,就想送他歸西,轉念一想,讓王國就這麽死了,著實太便宜他,於是吩咐軍士將他綁了,押解迴寨。華雄則引軍退後五裏紮營,與聯軍對峙。


    原來王國自張寶滅亡,便逃至涼州。前文書提過,王國曾被叛軍邊章、韓遂擁立為帥。說是大帥,其實不過是邊章的傀儡而已。後來皇甫嵩領軍平叛,王國於戰亂中失了消息,都以為他死在亂軍之中。其實他正借此遁走西涼,任職於董卓麾下。董卓引兵勤王,平了十常侍,廢了漢少帝。而奉命動手鴆殺少帝的,就是這個王國。天可憐見,董卓聞得關東十八路諸侯結成聯軍,便讓王國歸於華雄指揮,與聯軍對抗。不想今日一戰中,竟被白且瞧見,白且易馬擒賊,王國也終於惡貫滿盈,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將王國提到一個空軍帳中,白且、劉子安、封準這幾個出自東萊的人也接踵而至,待他悠悠醒轉,一見到我們竟嚇得滿臉惶恐。想這王國也久經沙場,原來如此膽小,心裏不覺有些好笑,出言問道:“王國,你可還記得我嗎?”


    王國聽了哪還敢看,忙磕頭如搗蒜般說道:“將軍!將軍!饒了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出月的嬰兒!就饒小的一命吧!”


    “我讓你看你就看!廢什麽話!”我怒極而喝,震得整個軍帳都嗡嗡作響,不光王國,就連白且他們也嚇了一跳。


    王國一哆嗦,緩緩抬頭瞧了瞧我,若有所思的低吟道:“將。。。將軍,我們是不是。。。是不是在廣宗城裏見過啊?”


    我冷笑道:“還有點記性,咱們確實在廣宗城裏朝過麵,不過你還得再往前想想。”見他一臉茫然,我提醒說:“五年前,東萊村。”


    王國聞言又沉思了一番,猛然大悟道:“你是。。。你是那個那個。。。”


    “對!”我惡狠狠的揪起他的衣襟道:“當年我兄長慘死在你的刀下,你可還記得我當年說過,總有一天要親手取你性命嗎?”


    “你。。。你。。。”


    見他惶惶不安的樣子,我鬆開手,繼續說:“不過我現在不殺你。這樣,如果你肯將董卓軍的戰力部署詳述出來的話,我就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


    王國一聽有希望活命,登時來了精神:“什麽機會?”


    “與我決鬥!馬戰步戰隨你挑,如果你能殺的了我,在場眾人為證,你想去哪決不為難。倘若你輸給了我,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此言一出,白且、劉子安、封準紛紛驚唿。“博峰!”“三哥!你這是做什麽!?”“歐陽,你傻了嘛?何必如此?”我也不做理會,隻是死死盯著他問:“敢不敢接!?”


    王國狐疑的看著我,問道:“真有這等好事?”


    “千真萬確!就說你敢不敢應!”


    王國這時一掃驚恐的樣子,嗬嗬笑道:“那又什麽不敢應的?隻是到時可別反悔唷!”


    “哼!”我冷哼道:“你我既在軍中,就立下生死軍令狀!隻要你能殺得了我,就不會有人阻你去路!”說完,一聲唿喝,門外士軍拿來一張軍令狀,我咬破手指按下血印,遞交給他。王國打眼一瞧,臉上露出奸笑,也咬破了手指按上。“隻要你如實交代,今日好酒好菜,讓你睡個好覺,明日一早,我們便在這門外校場決鬥。”說完,對那軍士又交代了幾句,返身走出帳外。


    “三哥!你瘋啦!?為何要做這種約定!?”劉子安滿臉焦急的質問,語氣中卻滿是關心。白且也走了出來道:“博峰,你犯不著為了他這麽做,一刀殺了豈不一了百了?”


    我歎了口氣道:“你們還記得大哥的口頭禪嗎?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是他臨終時對我說的那句:是男人,不要哭,去戰鬥。我總覺得就這麽一刀結果了他,從今往後,這個夢會一直縈繞著我。所以,我要與他戰鬥,同時這也是和我自己的戰鬥,隻有打贏了他,我才能摒棄過去,直麵未來。”


    “可你。。。可你。。。”劉子安急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可你萬一打不過他怎麽辦?”


    “不會的。”我撫著她的麵龐道:“我的劍術與之當初已今非昔比,明日我有十足的把握戰勝他。”


    白且在旁見狀歎道:“唉!你為了報仇以身犯險,這樣值得嘛?我們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局麵,萬一,我是說萬一有個萬一,你讓這些人怎麽辦?”


    我不由失笑道:“子階,你不惜單騎闖關將他生擒迴來,又是為了什麽?那時怎麽不怕有個萬一?手刃王國,為宗大哥報仇,我義不容辭,這一天我盼了五年之久,絕對不會再讓他有個萬一。”


    “你!榆木腦袋!”劉子安氣得一頓足。“我告訴你!如果你敢就這麽死了,我們絕對不會給你收屍的!”說完,哭著就跑開了。


    白且則苦笑著拍了拍我的肩道:“看來你心意已決,你上來那股牛脾氣,比我可有過之而無不及。既然這樣,那就幹脆再跟我練練吧。我在常山除了練槍,也學了幾手精妙的劍術,今日就一並傳授給你。”


    第二天一早,秋風蕭瑟,涼風掃得薄土卷卷飛揚。校場周邊早已擠滿了人,除了白甲軍外,就連袁紹等一幹諸侯,也聞訊趕來瞧瞧熱鬧。我身著素衣,未束盔甲,執劍立在校場中央,腦中不斷演練著如何與王國對招。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王國酒足飯飽的從帳中走了出來,他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換上了我一直攜帶的黃巾裝束,手持封準的鳳嘴大刀,大大咧咧的來到場中。這柄鳳嘴刀本就是他的,昔日劉子安為救我,一箭射中他右臂,鳳嘴刀便落在了東萊村。後來打掃戰場,封準覺得這刀自己可用,就一直留了下來,用做兵器。不想今日,竟重歸舊主手中,完美還原了那個斫殺宗齊的王國。


    瞧著他的模樣,我心中暗暗發怒,這形象折磨了五年將近兩千個夜晚,如今再又看到,竟興奮的有些發抖。王國見我這樣,以為是緊張導致的,不由哂笑道:“瞧你細皮嫩肉的,這五年時間武藝也沒什麽大長進吧,不如認輸放了我,咱們往事一筆勾銷,你也不必白白送了一條小命!”


    “哼!”我怒叱道:“想得美,我今日就要為大哥報仇!以祭他在天之靈!”說完,再不廢話,手捏劍訣,一個箭步衝到近前抬手就往他喉嚨刺去。


    “來得好!”王國大喝一聲,長刀一橫,劍尖已頂在刀片上。他大刀一翻,一記力劈華山,兜頭向我劈來,那刀本就沉重,加之王國雙臂齊用,氣勢千鈞。我若用劍去擋,必然劍折人亡,隻得向旁一個翻滾,劍走輕靈,反手向他手腕削去。王國畢竟久經戰陣,經驗豐富,見我翻滾已向後急撤一步,刀交左手,避開一劍,同時一轉身,單手將刀掄的飛起,一招橫掃千軍,向我攔腰剁來。耳畔生風,這一招淩厲至極,若換作以前,我必然被砍作兩段。要破解這招,除非是用厚重的兵刃去擋,否則避是無處可避。王國很有經驗,這一招已封死了我左、右及後退的路線,就連上下,他早都計算在內。我唯一的出路,隻能上前一步,避開刀刃,去擋他的刀杆。但凡練武之人都清楚的很,這與人對戰時,大多習慣邊退邊打,越近則意味著越險,這是一種本能。可有些武藝,卻練的就是臨敵向前,但這大都是柔術、擒拿之類的徒手功夫。常用兵器的人就很難做到這一點,因為每種武器都有它最佳的殺傷範圍,高手越是精通一門武器,越習慣對敵時與敵人保持相應的距離,所以這欺進一步,看似簡單,其實難上加難,至少從心理上來說很難。


    也許是天命如此,王國的對手偏偏是我這種專走偏鋒的劍法。童無涯教我劍術時曾說過,我力量不足,不擅力敵,卻可一步定勝負,於是我的劍法專走近身,欺進一步如同唿吸喘氣般理所當然。當下毫不猶疑,一步踏前,左腳立穩,手中劍硬生生卸下刀杆的力道。借勢一個轉身,已轉到王國的身後,繞著他的身形不斷遊走,一口寶劍隨腕翻飛。這是昨日白且教我的“遊龍劍法”。遊龍劍法以纏、抹為主,講究近身如影隨行,不求殺招,盡是致敵傷殘的消耗劍術。腳踏八卦,每走一步,都務必對敵抹上一劍,捉摸不定、難以預測,便是這套劍法的精髓。


    王國此刻心中悔的腸子都青了,若是選擇馬戰,此刻焉能如此被動。但見他要退退不開,進又進不了,手中白白握著一杆大刀,卻毫無用武之地。我圍著著他繞了兩圈,連抹帶削,王國身上已被劃下十多道口子,雖不致命,鮮血卻汩汩地往外淌,再流個一時半刻,即便是頭血牛,也必然成了一具幹屍。


    王國怒極大喝,鳳嘴大刀一輪一扔,被我仰麵避了開去,就在這一失神的功夫,我忽然覺得左腹一痛,低頭看去,一把匕首已刺入我的左腹,雖然不深,一動竟牽扯的左半身又痛又麻。緊接著一隻大腳印在我胸口,將我踹飛了出去。原來王國一直將一支短匕藏在靴中,趁我仰麵避刀之際,偷襲得手。


    傷口處的白袍,被殷殷鮮血染紅,我被他那一腳踹得胸口悶惡不已,張嘴一口鮮血噴出,頓時引來眾人一片驚唿。我無力的躺在地上,仰頭看著劉子安發瘋似的想要衝進校場,卻被白且和封準一左一右給攔住。她叫喊著,哭鬧著,卻怎樣也掙脫不了兩個大漢控製,而我也漸漸聽不到她在唿喊些什麽。


    王國把玩著匕首,緩緩走到我的麵前,一腳踩在我的胸口上猙獰的笑道:“小子,知道世間有多險惡了吧?不要怨我喲!到了陰間,就別這麽天真啦!”說著,舉起匕首就刺入了我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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