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那日發生的事情仔細詳述給他聽,有些地方也添油加醋了一番,直聽得何曼火冒三丈,把屋內的案幾斬了個稀巴爛。


    黃邵歎道:“可惜王國和蔣無氏那小子隨張寶逃出了城,無法對質,否則。。。”


    “不必了。”何曼終於冷靜了下來。“那日他倆跑到這裏來抓人,說書被這倆小子給偷了。義父的那本天書是時刻帶在身上的,看的比性命都重要。如果被偷,那義父也一定已經殞命。我當時問他們義父的情況,兩人閃爍其詞,我當時就有些懷疑,現在想來,這是做賊心虛啊。早知道,那日就該一刀把他倆給砍了!”


    我見大事已成,繼續煽風點火道:“何大哥,張老待你如親生父子,雖不能手刃那幾個兇手,眼下卻還有一個主謀尚在城中。”


    “我現在就去找那個豬狗不如的東西!”說著,一提鋼刀就要衝出城樓。


    我跟黃邵趕緊上前拉住道:“何大哥冷靜!我有一法,既能報仇,又能不負張老的囑托,你看可好?”


    “你說!我且聽之。”


    我從胸前掏出一大把紅巾,對他說:“此時,南門外已聚集了大隊的官軍,隻要何大哥打開城門放官兵進城,大仇自然得報。還有,你讓部下將紅巾係在左臂,官軍見了也定以友軍相待。”


    何曼盯著這一大坨紅巾,心中還有些猶豫。黃邵對他抱拳道:“渠帥,事到如今,這可能是兄弟們唯一的活路了。”


    何曼未置可否,反而問我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官軍不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嗎?”


    我聞言笑著說:“想,他們很想。但拋去這個身份,我和白且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在白馬渡時,兩位曾出手救過我們一命,此恩德今日也該償還了。”


    何曼看著我腰間的驚鴻劍,不由笑了。“好!老子今日就做它一次叛徒!黃邵,把這些紅巾分發到兄弟們手裏,然後大開城門,迎官軍進城!”


    “諾!”


    南城門緩緩打開,我手執長弓,點上火箭,用力射了出去。火箭劃破夜空,卻又燃起了無數火把,漫山遍野,綿延數裏。登高望處,數萬燈火隨風搖弋,駐則同據,進則同行,此番景象,不可不謂之壯觀。


    我們來到城門前,一名棕馬將軍慢慢踱了進來,細眉長髯,正是朱儁朱公偉。他策馬來到我的麵前,撫須笑道:“想不到你真的辦成了,這下子你的功勞要比咱皇甫大將軍還要高咯!”


    “將軍說笑了。”我一抱拳說:“在下什麽功勞都不要,隻求能放過我身後這二十餘人的性命便心願足矣。”


    朱儁正色道:“既已答應了老弟,吾等又怎肯食言?此間事了,老夫必與皇甫將軍聯名上奏,保得他們平安。”


    “多謝將軍體恤。”


    朱儁微微點了點頭,緩緩拔出寶劍,麵向前方漆黑一片的街道,大聲喊:“剿滅餘黨,報效朝廷!眾將士!殺啊!”說完,一馬當先衝了進去。


    身後軍士也齊聲呐喊,殺進城去。衝在最前麵的是騎兵,他們一手持槍,一手握著火把。每經一處屋院,便將火把扔到屋頂上去。那時節,屋頂大都茅草鋪成,一遇火星,屋頂、窗紙、木門整個都跟著燒了起來。有一部分來不及逃跑的,就這麽活活燒死在屋中,大部分黃巾基本是連衣服武器都來不及拿就衝到了院子裏,迎麵碰上挨家挨戶掃蕩的步兵,也隻能手無寸鐵的被砍成了肉泥。剩下那極小一部分武裝完全的黃巾,又怎能與潮水般的官軍對抗?他們且戰且退,不久就發現自己已經被困在了重重包圍裏。手執大盾的重甲士將他們團團圍住,步步緊逼。這些黃巾想衝又衝不出去,想投降又不被允許,隻能眼看著大盾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他們被擠在了一起,手腳無法行動,武器無法揮舞,鋼刀由盾牌的縫隙中捅了進來,一刀、兩刀、三刀。他們沒有任何辦法,隻剩下了無奈和絕望。


    大軍不斷的湧入城內,殺戮仍在持續。何曼看著這些慘狀,不由歎了口氣,轉身對我說道:“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到了,我去城樓裏待會兒,結束了再來叫我吧。”說完,抬腳就要往城牆上走。


    我知道他心裏難受,剛想勸慰幾句,門口忽然有人說道:“喲!都在這兒啊!”我迴頭一看,竟是孫堅手下大將程普。我靠,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偏偏這時候碰到煞星。


    程普帶著一百多個紅領軍兩步走了過來說:“奉我家孫將軍令,命你帶人上前剿敵,這些人由我來看管。”


    我心中不禁冷笑,這孫堅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啊?這麽明顯的調虎離山計,連傻子也不會相信的吧?


    “唷,此等小事豈敢勞煩程大將軍。您手下將士個個英明神武,如今正是搶功之時,又何必掛懷這幾個小蟊賊?”


    “你怎麽這麽多廢話!”程普顯得很不耐煩。“軍令如此,還不快去?難不成你想違抗軍令!?”


    “狗屁!”我再也壓不住火,張口罵道:“孫堅又不是老子的上司,我憑什麽聽他的軍令?要去剿賊自去便是,少來煩我!”


    “嗬嗬!好!來人啊!”程普陰險的笑道:“這幾人私通黃巾,大逆不道,與反賊一起誅殺了!”


    “諾!”身後一百多名紅領軍頓時將我們團團圍住。


    我見狀怒極,乾指罵道:“你這老匹夫,孫堅小肚雞腸,公報私仇,如今竟敢殘害有功之士。而你作為身邊重臣,不但不思勸諫,反倒為虎作倀,難道江東子弟淨出這等無恥齷齪之輩嗎!?”


    “你!。。。。。。伶牙俐齒的臭小子,過會兒我拔了你的舌頭,看你還如何叫囂!給我殺!”


    令出軍動,兩撥人馬登時廝殺在了一起。然而,何曼的手下為迎接大軍攻城,已將武器解下丟在了一旁。二十多個赤手空拳的人與全副武裝的紅領軍交戰,結果可想而知。幾乎是在瞬間,這二十多條鮮活的性命就此斷送。


    何曼大怒,依靠一身蠻力,倒也不落下風。他大手一伸,抓住一名紅領軍的衣襟,連人帶槍舉了起來。那名軍士在他手中就似玩具一般,揮來舞去,毫不費力。他蠻勁一掃,站在身後的那些紅領軍全都給掃了下去,頓時打開了通往城牆的道路。


    我見狀大喊:“周德勝!張淼!王雲在前!李應!陳同!張爍在中!趙二柱!李平!唿延鵬在後!設三才陣!”


    “是!”九人同聲齊唱,依次交替著到兵器堆旁取了件應手的兵器。


    這三才陣是我在東萊突襲寶洞時想到的,當時看到宗齊、白且、劉子安三人的無間配合而觸發的靈感。後來我一有空就設計、推演,漸漸發現這陣法可有無窮之妙。所謂三才者,乃天、地、人。天為上、地為下、人為中。應用到陣法上,遠程為天、近戰防護為地、夾在中間可長可短的自為人。


    九人三才陣是小隊作戰最理想的搭配,前麵三人手持刀盾,負責化解三個方向的攻勢。中央三人手握長槍,當刀盾兵招架或格擋掉對方的攻擊時,從刀盾手身後尋隙攻擊,對方根本來不及迴防。後排三人拿的是彈弓,沒錯就是我給製作的彈弓。若大軍團作戰,自然是弓、弩這裏殺傷力大的遠程武器最佳,但小隊作戰,往往會碰到以少打多的局麵。況且弓矢弩矢使用量大,卻不宜攜帶,每人三十支羽箭基本算是頂配了。可彈弓呢?隻要你願意,帶上一百、二百枚弓彈都不影響行動。更何況,這些弓彈都是我找軍中鐵匠,用斷刀廢劍煉出來的鋼彈。雖然沒有很強的殺傷力,可隻要使用得當,也足夠讓敵人喪失戰鬥力了。這三名遠程並非上來就要向敵人傾瀉彈雨,他們的主要工作是援護和壓製。當大批敵人圍上來時,他們要射住兩翼,不能讓敵人繞到側麵攻擊。若中前二排遭遇到大群敵人狂猛攻勢,他們便要援護忙不過來的兩排,盡量緩解前排的壓力。


    這種聯攜型的陣法,吃的就是配合,隊友之間默契越高,威力越大。當對戰友的習慣性小動作了如指掌時,他們便可配合著使出單人不可能打出的攻擊,加上橫、豎、縱皆可提供火力支援,所以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隻要有默契,三才陣都能發揮極大的效用。


    當然,萬事沒有無敵的,三才陣也有自己的缺點。除了默契這決定性條件外,再就是對地形也有比較嚴苛的規定。三才陣的弱點在兩翼與身後,九個人將火力與精力都集中到了正前方,兩翼與背後自然無法周護到。所以,如在空曠的原野上,被敵人包圍或敵人有輕騎兵的情況下,使用此陣隻能是自取滅亡。


    幸好我們已經退上了城牆。廣宗的城牆最多能容納五人並肩行走,程普想要繞到側翼則是難上加難,身後也無敵軍威脅,所以這裏是使用三才陣的最佳地點。


    我們且戰且退,一路往東撤去。可是紅領軍並非黃巾軍,程普也不是凡將。在經受了些微的損失後,他馬上改變戰術。程普先將軍士列成了五人一排的方陣,讓後排弓箭手把箭往我們頭頂上射。當所有人忙著撥掃頭頂的箭雨時,成排的長槍隊一起進行突刺。一擊就走,絕不戀戰。


    這麽一來,前排的三個刀盾手已是岌岌可危。他們隻能用盾護住頭頂,三柄鋼刀卻要撥架開五支長槍的威脅。而且由於陣型的限製,站在中間的張淼根本沒有騰挪的空間,隻得看著一支長槍刺入自己的側腹。


    我見狀大急,急忙喊道:“左右兩排向兩側一步挪開!”六人同時往左右兩側跨出一步,這樣縱排間也有了一些閃轉的空間。“後排聽令!敵方箭雨來前,每人打出兩顆弓彈!你們的頭頂交由我們三人保護!”


    “是!”


    又一波箭雨來襲,我大喊一聲:“打!”三人連頭都不抬,舉手打出兩枚弓彈。我跟黃邵、何曼各持武器掃撥著他們頭頂,已是完全顧不上自己。這也是無奈,眼前九個人若有一人失去了戰鬥力,我們恐怕連活著撤退都辦不到。


    冒險總歸會有收獲,呐喊著衝上來的五個槍兵,還沒殺到近前,先被鋼珠放倒了四個,剩下那個也急忙刹住了腳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此反複三番,程普見收效甚微,也失去了耐性。大喝一聲:“都給我讓開!”一舞蛇矛,衝了上來。


    程普好歹世之名將,一身武藝自是非凡,見他一動,我就覺得今日已無法善了。急忙喊道:“收攏陣型!準備迎接衝擊!”


    陣型剛一收好,程普已衝至且近,速度極快,右手一探,蛇矛直奔中間的張淼而去。這種速度,加上蛇矛之利,縱然張淼有盾防身,也必會盾穿身亡。我已來不及發號施令,隻得眼睜睜看著蛇矛捅了過去。


    程普也本以為得手,誰料右手忽然吃力,蛇矛竟被兩柄鋼刀給架了起來,原來是左右的周德勝和王雲見情勢危機,下意識出手相助,才使得張淼免受穿身之災。於此同時,中間的三支長槍也從縫隙中分上中下三路直刺程普。程普見狀大驚,趕緊收槍轉身,饒是這樣,身後白色戰袍也已被戳出了兩個槍洞。


    他身形尚未站好,三顆鋼彈又已打到,無奈之下,隻能硬身死扛。“啪啪啪”三聲,分別打在了他的胸前、右臂、和左腿上。程普趕緊摸摸身上,發現並無傷處,這才放下心來。那是自然,他身著重甲,又豈會被鋼珠打出什麽傷來?我都懷疑打在他身上,程普可能連疼都試不著。


    程普冷冷一笑道:“不錯嘛,小子還搞出這勞什子陣法,甚是有趣的緊。待我破了你這狗屁不通的大陣,再來好好和你算算那一箭之恨!”


    程普的攻勢如疾風驟雨一般,手中的鐵脊蛇矛更被舞得虎虎生風,打在盾上劈啪作響。他一邊閃躲,一邊進攻,前排三人很快就被他折磨得筋疲力盡。好在還有長槍之間的默契,逼得程普不敢太過近前,否則怎麽也得死上一個兩個的。


    我們越退越快,已轉過彎來撤入了東城牆。程普依舊跟個瘋子猛打猛砸,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從來都不會累。眼見他越打越興起,已經逐漸切近了周德勝和張淼之間,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直在苦苦防禦的周德勝、張淼、王雲三人忽然同時扔掉了武器,和身撲了上去。周德勝抱右臂,王雲抱左臂,張淼則一屁股坐在地上,連手帶腳死死鎖住了程普的雙腿。這一下,即便是呂布在這兒,估計也得無可奈何。程普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使勁掙紮了幾下,又怎能拗過三個大漢。不由放棄的說道:“沒想到又栽在你的手裏,要殺便殺,我要吭出一聲,就不算好漢。”


    三支長槍見機就要捅上去,我趕緊大喊一聲:“慢著!此人殺不得。”但也不能就這麽放開他呀,那必然還得繼續追殺我們。於是隻好從他手裏拽出蛇矛,但覺十分沉重,差點把我壓在地上。我將蛇矛扔下了城牆,對他說:“程老英雄,那日一箭純屬意外,您大人有大量,希望莫再為難在下。有句話,實乃肺腑之言,還望傾聽。‘江東之虎’孫文台雖驍勇異常,卻無容人之量,成大事者豈可無大器?還望您多多勸誡,否則他日必因剛愎而食惡果。還有一話,希望您能轉達。今日他背信屠戮功士,陷我於不義之境地,此事我已難善罷甘休,若日後還要苦苦相逼,設計陷害,莫怪我再難手下留情。即便窮極一生,也要與他對抗到底,還望他能三思。”


    說完,我對周德勝等三人說道:“放開他,咱們走。”一行人趕緊下了城牆,迴頭看看程普和他的人再也沒有追上來,這才放心鑽入了來時的通道。


    當我們爬出了遂道,天光已亮,太陽也微微露出了頭。我對何曼與黃邵抱拳說:“兩位大哥,歐陽信隻能帶你們到這兒了,兩位今後有什麽打算?”


    黃邵歎道:“黃巾軍已不複存在,現在想想,這些日子如同黃粱一夢般。如今我也隻好迴老家看看,如果那幾畝薄田尚還能種,那就隱姓埋名做個良民吧。兄弟,辛苦你了,如果沒有你,我跟何渠帥已經。。。”


    “黃大哥別這麽說,歐陽信大恩已報,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何談辛苦?”


    何曼則看著東方的太陽說道:“我不會謝你的。今後,咱們就後會無期吧!”說完,頭也不迴往山下走去,走得遠了,才大喊了一聲:“自己保重!”


    我跟黃邵見狀相視一笑,黃邵也對我抱拳道:“兄弟,保重!”


    “保重!”兩人漸漸隱入林中,抹消了自己的身影。


    廣宗城破,城內八萬餘名黃巾幾乎全殲,自稱“人公將軍”的張梁被皇甫嵩斬殺,把漢王朝攪得天翻地覆的黃巾之亂,也終於落下了帷幕。而我們的故事,無論願不願意,都還得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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