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覺得自己的工作不夠飽和,他會自覺加量分擔壓力;想要輕鬆一點陪伴戀人時,其他高管、高級助理也不是擺設,遠程把控同樣能達到效果。


    “可能不太忙吧。”薛霽真含糊迴應。


    去年他生日之前賀思珩趣o國出差,延遲耽擱了幾天,險些打亂行程。今年,賀思珩總結了經驗教訓,早早安排好工作,想盡辦法空出5月的時間。如果不是剛開機就鬧出緋聞,賀思珩其實應該安安分分留在港島為假期提前加班。


    聽了這句解釋,沙馳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薛霽真。


    “這樣啊。”


    薛霽真這一口氣還沒壓下去呢,沙馳又緊接著說道:“我看他對你是真的比經紀人還關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家大老板親自帶你呢。”


    試探的話已經說出口,理不理解全憑薛霽真。


    沙馳不錯眼地盯著他,隻見青年微微垂下眼簾,睫毛都不帶抖動的,很理所當然、問心無愧地接話:“他現在不怎麽管文伽的事了。”


    隻有涉及到自己相關的事,才會額外關注。


    當然,這句補充薛霽真是不會說出口來的。


    沙馳聽完心內巨震:這樣才更離譜啊!


    可偏偏薛霽真沒覺得哪裏不對,兩人四目相對、麵麵相覷時,外頭助理匆忙掀開擋風簾進來打斷:“出大事了”


    薛霽真跟著心頭一跳:啊?


    “兩件事情,一個是咱們在梅花嶺那邊的基地有個棚被雪壓了,守夜的工人被壓傷,已經緊急調車送到市醫院急救了。另一件事情是……柳敏明注射藥物過量被舉報了。”說到這裏,助理小心覷了一眼沙馳的臉色,見對方神色還算淡定,這才繼續說道,“目前情況還沒穩定住,警方仍在調查中。”


    沙馳用力閉上眼睛捏了捏鼻梁,無聲歎氣。


    “壓傷的工人你專門派人去照顧,全程留心醫囑和後期的康複安排,找不到嘴嚴的護工,就讓他親自看護。除此之外,梅花嶺那邊整個工作組的情緒你要安撫到位,後續的工傷賠償要留心跟進,出了事我唯你是問。”


    說到這裏,沙馳頓了頓,看了一眼薛霽真。


    到了這一步,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


    薛霽真、那憐這樣級別的一線演員都能搬出來擋槍,強行轉移輿論焦點,爆出的那個雷威力可見一斑。此刻再聽“柳敏明”三個字,薛霽真隻想到四個字:果然如此!


    “柳敏明那邊任何相關的人有聯係,你立刻來找我。”


    助理出去了,薛霽真也正想走,沙馳將他叫住。


    “你不問問我嗎?”


    你小子,難道就一點兒也不好奇?


    這等大瓜,薛霽真一副“我什麽都沒聽到、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都快演過頭了。非要說的話,他其實不怎麽好奇,早知道晚知道總能知道,可既然沙馳都問了……


    “你還認識柳敏明啊?”


    一臉“導演你好牛,人脈好廣”的表情。


    沙馳被他氣笑了!


    事發突然,他現在已經想不起試探什麽基情了。


    兩人很自然的轉移了話題,討論起#薛霽真那憐疑似戀愛#背後的真相:


    “柳敏明是電影廠老廠長的孫子,雖然不是一個姓,但的確是他唯一的孫子。老廠長後來又去了央視做台長,直到徹底幹不動了才退休,那時的柳敏明已經是生圈中最耀眼的一個,說一句如日中天也不為過。”


    何止如日中天?


    當年那些人就沒一個比得過柳敏明。


    薛霽真小時候看過他的劇,印象深刻:很少有演員能很好地演繹苦難,可柳敏明似乎對此有十足的天賦。


    他明明長得貴氣,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憂愁。


    正是這股似有若無的厭世、憂愁和倔強,迷得廣大女性神魂顛倒。起碼巔峰期的二十多年裏,沒有一個男演員的風姿和名聲更勝柳敏明,就連早出頭好些年的汪裕也要退一射之地。


    單論出身,他輕鬆吊打現在所謂的星二代三代。


    可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出身上。


    這其中涉及到一些曆史遺留問題:知青下鄉。


    老廠長的兒子也隨大部隊下鄉學習實踐,年輕人嘛,不可避免地春心萌動,和靚麗的當地姑娘柳芳相戀。隻是這樣懸殊的家世、見地,光靠那幾年的情分遠遠不夠支撐起一段有實無名的婚姻,還不等感情耗盡,就因為重重矛盾疊加而破裂了。


    “柳敏明沒有跟著迴去麽?”


    沙馳歎氣:“決裂的話說得太傷人,覆水難收。”


    別人看不起柳芳是農村婦女,嫌棄貶低她的出身,認為她的存在就是拖累、甚至是汙點,就連娘家人也勸她見好就收,拿著補償再嫁。年輕氣盛的柳芳偏要去證明,農村婦女並不隻會插秧揮舞鋤頭,她會為了孩子去努力學習新東西,柳芳的兒子一定可以成才!


    柳敏明養育在母親身邊,大學考去了首都。


    老廠長才說動兒子去接觸孫子:血脈是實打實的,和前妻死強也不能牽連孩子啊!


    後來的事情就都是紙媒可考的了。


    柳敏明基因裏有著來自母親的固執和隱忍,也繼承了父係血脈對藝術的天賦。他進步很快,有長輩的提點幫襯,事業可謂一路順風。直到前幾年母親病故,這位滿貫三輪的視帝終於不想再演一個孝心滿滿、出類拔萃、青出於藍的兒子。


    他忍耐到極限了,徹底放蕩不羈、肆意行事。


    “這是明麵上的說法,其實……”


    沙馳沒說完的話薛霽真也能想到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柳敏明做的想必更出格。


    *


    收工迴酒店,賀思珩那裏也接到了風聲。


    雖然是上一輩的恩怨,但他知道的不少:柳敏明早年拍過文伽的幾部電影,是的的確確和港圈有過蜜月期的。


    至於他注射過量藥品被舉報這事,相關知情人都不意外。


    這個男人常年靠管製藥物控製身體上的病痛,除此之外,他還有極其嚴重的精神障礙,一直在服用敏感藥物,兩相影響,日積月累成癮完全在意料之中,再加上母親柳芳去後,整個人病情加重到有自毀傾向,輪班的助理們或許可以管住物理層麵能傷害他的器具,卻無法阻止柳敏明用過量的藥物自尋死路。


    他是實在撐不下去,想要放棄了。


    所以,前些天薛霽真、那憐的緋聞爆了熱搜,其實是部分人想要看到的局麵,否則更大的震蕩還在後麵。


    說一句難聽又殘忍的話:


    柳敏明不是不能死,而是不能死得這麽狼狽。


    因為太多人會因為他的氣節不保而利益受損。


    這事就算警方介入,最終不會有太大的負麵影響,因為藥物的存在都是事出有因、合法合規,反而有可能控製住柳敏明的舉動,他總有一些在意的東西。


    薛霽真卻喃喃道:“那得多難受啊……”‘


    一心求死的人,連死也不能做主麽?


    他開始反思自己白天和沙馳聊天的時候,對這件事的看法有些過於冷漠了。


    賀思珩一怔,輕輕扶著他略有些僵硬的背脊,一點點揉按,直到對方放鬆下來,才提起去年的一樁事:“鳳老爺那個角色,最開始是留給柳敏明的。”


    內地電影圈也同港圈一樣愛抱團。


    《滴綠》這部電影從頭到尾就沒有在展開過正兒八經的試鏡,大大小小的角色全部走的內推,進入決賽圈了,才由沙馳本人親自過目選擇。


    他選柳敏明,一方麵是對方演技擺在這兒,是多年的好友;另一方麵是為報老廠長的信任和器重之恩,願意把重擔交給當年將將而立的“小沙”。


    沒成的原因也很簡單,去年年底柳芳過冥壽那天,柳敏明發病送去搶救,身體機能急速下降,縱使有心,也再支撐不起長周期的拍攝工作。


    “小真,別多想了,安心睡吧。”


    賀思珩並不想多說太多讓人難受的話題,更不想看到精神鬱鬱的小真,這樣會讓他莫名恐慌。吹幹戀人的短發,又輕輕吻了吻對方疲憊的、可憐的長睫毛,賀思珩收好東西,這才迴到床上將人整個擁緊在自己懷裏。


    這一晚,薛霽真睡得不太安穩。


    他在汪裕那兒上課時,很多教材就來自柳敏明的作品。


    很長一段時間裏,老汪帶著他拉片,一點點的分析講解,薛霽真天賦擺在這兒,自然學得又快又好。那時的他雖然不能全然地讀懂柳敏明狹長鳳眼裏的憂愁,可演得多了,見得多了,漸漸就有種說不出的共感。


    有人靠這一行賺錢吃飯,有人是真的用生命在熱愛。


    如果連熱愛的理由都失去,那人生必然會徹底喪失信念。


    *


    《滴綠》還在鳳家的階段,氛圍是極矛盾的純情加荒誕:


    一邊悄無聲息地掩埋肮髒,一邊又在燈火闌珊處描繪出淋漓盡致的少年心事。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滿地是封建糟粕碾碎的殘穢,更突兀的是,雪花梅花這樣象征純白、高潔的意象,會以各種形式或合宜或滑稽地出現在每一幕重頭戲中。


    要轉去梅花嶺基地當天,又是大雪。


    天氣預報說,在這之後g省的冬天就徹底結束了。


    出發之前,薛霽真想了想,說:“珩哥,你迴去吧。”


    賀思珩給他係圍巾的動作一頓:“再過兩天吧。”


    來都來了,早兩天、晚兩天又有什麽區別呢?


    於是,賀公子得償所願留了下來。


    這一天,《滴綠》劇組忙著修整沒開工。


    當天傍晚,有一個首都ip、昵稱亂碼的網友發博,稱【演員柳敏明於xx醫院搶救失敗、現已過世】。緊接著,看到這條博文的網友如同被炮仗炸到臉上一般,紛紛跳起反駁


    “怎麽可能,他才48歲!”


    “不是,娛樂圈還有同名同姓的嗎?”


    “看看轉發量,造謠有你好果子吃!”


    “看了眼日期,今天也不是愚人節啊?”


    不到二十分鍾,熱搜詞條已經飛速跨入內環。


    停擺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柳敏明工作室對此也無迴應。


    廣大劇迷和粉絲陷入了極度恐慌之中!


    晚上7點,《滴綠》劇組還在開會,仍然是沙馳的助理打斷了流程,他一臉驚慌跑進來告訴老板:大事不妙了!說著,將手機湊到了沙馳耳朵邊。這個電話接完後,後者第一時間看向薛霽真,當即就問:“賀思珩的飛機能飛嗎?”


    此時此刻,誰也顧不上調侃賀總和小薛老師。


    他們大多隻慶幸:幸好賀思珩還沒走。


    畢竟全天候待飛的私人飛機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薛霽真深深吸氣,恍惚到找不到實感!


    賀思珩把溫度合適的水喂到他唇邊,溫熱而幹燥的手掌托起他的臉頰。薛霽真機械性地吞咽,嘴唇緩緩恢複水潤的紅色。擋風簾再次掀開,那憐先是掃了一眼,又若無其事走近挨著坐下,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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