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直打著哈欠向門外走去:“是誰要來見我?”


    門外的管家連忙的低頭笑道:“迴老爺,好像是老家來的人,帶了些家鄉的餎餷,說是來拜訪您的。”


    寧直聞言頓時便是來了興致:“哦?快快有請!原來是鄉人來了!我早就想這一口久了!哈哈哈!快快有請!”


    寧直是北直隸永平府灤州人,餎餷這種食物,是當地幾個縣的特色美食,深受當地人喜愛,幾乎婚喪嫁娶各個宴會上就沒有不上這道菜的!


    餎餷就是一種用豆麵製成的類似薄餅卻比麵餅更嫩的食物,可以用來煎炒熬醋溜,或是裏麵裹上肉卷成卷兒炸著吃,總之是吃法多樣。


    同樣的,這種東西,除了他們那一片兒的人之外,根本就沒人吃,或者說,除了那附近的幾個縣之外,甚至都沒人知道這種北方小吃!


    所以寧直當即便是來了興致的要見一見這個鄉人,此時的鄉土情結比較濃厚,作為老鄉,在外麵發達了彼此扶持一下是常事兒!


    就算是達官顯貴,遇到同鄉來,隻要用空也一定會見一見的,比如當初宋廉就算是做了宰相了,有鄉親來看他,他也沒有說因為是宰相了,就擺譜,反而是十分欣喜的親自出門迎接!


    那管家聽了寧直這樣說,也是無奈的對寧直道:“我們本來也是這個意思的,但是他說什麽都不肯進來,說自己風塵仆仆的來,不願意弄髒了咱們的地方,也不想給您丟人,說什麽都肯進來!”


    寧直聞言一愣,隨後便是嚴肅的道:“哎!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沒準兒彼此之間還是舊相識,談什麽髒不髒的?就說是我說的,請他進來說話!”


    管家聞言去了,隻是沒片刻卻還是迴來了,對寧直苦笑道:“那鄉人聽您這樣說,執意不肯進來,隻說給您送點兒東西,怕您想家鄉的這一口,東西送到了就行,他就直接走了!”


    寧直聞言一驚,同時也是心中一暖,這是什麽,這就是人間自有真情在啊!不管是到哪兒還得是淳樸的老鄉惦記著你啊!


    這般的無私奉獻不求迴報!還有什麽說的?


    寧直當下便是拍板起身:“我親自出去迎接!一定要把人給留下來,好歹也得留頓飯再走不遲啊!”


    說著便是高興的出去迎接了,管家也是急忙的跑了出去攔著那個人,寧直出了門果然便看著一個人挑著兩個擔子,戴著個草帽,此時正在與管家和幾個門子拉拉扯扯!


    寧直當下便是高興的喊了一聲:“老鄉!不著急走啊,進來吃個飯,休息休息!我也許就沒有跟家鄉人,,,”


    寧直說著剛要往那邊走,誰料寧直卻突然狐疑的頓住了腳步,那老鄉微微低著頭草帽遮著臉看不真切,但是寧直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有些許的不對!


    寧直這麽一掃,當下便是臉色一沉,轉過身快步的就要進門!


    “被發現了!動手!”


    寧直從容不迫的走進了門內,正在這個時候,那自稱鄉人的漢子這般陡然吼了一聲,隨後居然是從扁擔上兩個蓋著白布的筐子內抽出了兵器來!三兩下將門子砍倒大吼著就衝寧直撲去!


    “休傷寧大人!”


    寧直在走進去的同時,四周便是陡然湧出了不少的侍衛,當即便是將此人團團圍住!


    那人身後也是衝進來了不少的幫手,但是雙方激戰了一會兒之後,門外漸漸的傳來了喧鬧聲,那漢子一聽,當即便是一咬牙:“事情不成了!官兵要來了!風緊扯唿罷!”


    當下便是擋開幾把刀,邁開步子便是又闖了出去,那幾個跟他一起的見狀也都是急忙的跟著跑了出去!


    “追!”


    “慢著!窮寇莫追!”


    寧直製止了侍衛們的追擊上前幾步道:“小心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侍衛們聞言,這方才點了點頭,隨後寧直便是嚴肅的看著那幾個人消失的方向。


    一旁的侍衛便是不免疑惑的看向寧直:“大人,您是怎麽發現這幾個人是歹人的?”


    寧直歎息了一聲:“他們居然能夠知道我是哪裏人,並且還連我那裏的口音吃食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寧直緩緩的眯了眯眼:“我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但是他們犯了最知名的錯誤就是太自以為是了!他們以為餎餷是餅,所以就用筐裝著蓋著白布,殊不知,這種食物因為是豆子做的嫩餅,所以非常容易壞,必須放在通風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用那麽高的筐子裝著!”


    “再說那個人也一樣,你見過,在大冬天戴著草帽的人嗎,,,”


    侍衛聞言也是苦笑了一聲,這幫人顯然就是皇帝下地用金鋤頭了,不是每一個農戶,都戴著草帽,更不可能有下地的人,大冬天不種地的時候打扮成那樣了!


    這年頭生產力較為發達,就算是普通農戶人家,在平常農閑的時候也是會進城吃喝玩樂的,任何時候任何人,都是有自己的娛樂和審美的。


    所以也並不是說古代平民就是一套衣裳穿到死,或者淪落到穿獸皮草裙,,,


    隻要不是生在亂世,那種人命賤如草大家一個鍋裏煮的那種的話,是不太可能出現那種一戶人家一套衣裳的操作的。


    他們是古人,又不是原始人,粗布短褐那都是平日裏勞動時候的“工作服”,這年頭棉花和紡織技術都不知道普及多少年了,就算是在鄉村隻穿這種東西也會叫人瞧不起罵上一句懶漢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基本上都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叫自己穿的更體麵,更好看,怎麽可能有人在農閑的時候,還打扮的像個老農!


    寧直畢竟是堂堂的大學士,觀察力本身就是比之普通人要高出不少的,並且在看到那人的瞬間,那人精壯的身材就是已經引起了寧直的警惕了!


    雖然莊稼漢也有不少精壯的漢子,但是這種精壯明顯就是練武練出來的精壯,絕對不是那種勞動出來的!


    而這樣一來,便是更叫寧直有些細思極恐了,因為這些人不僅能夠把自己查的明明白白,甚至還能知道自己想念家鄉的這種味道!


    這可就有些恐怖了,證明這些歹人的背景絕對不是那麽簡單!


    寧直想著,不免的便是歎息了一聲,這種風雨飄搖之感,還真是叫人心生恐懼啊,,,


    “好了好了,有什麽好哭的?你這點就不像你弟妹,你弟妹來了,連一滴眼淚都沒掉,,,你這麽看著我做甚麽?”


    賈璟無語的看著周驥道:“雖然事情是這麽個事情,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說,說的好像我媳婦不關心我似的。”


    周驥嘿嘿一笑,他麵前的婦人也是笑著對賈璟道:“晦玉說的也是,不過你兄長的意思是妹妹比我堅強,可沒有離間你們夫妻感情的意思。”


    賈璟哈哈一笑:“還是嫂子會說話,不像某些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難怪人家大理寺的官員不待見你。”


    周驥臉色一黑,而那婦人則是捂嘴輕笑,她就是周驥的夫人,雖然長得並不是特別的美麗,但是卻是這年頭特有的那種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氣質的女子,連說話都是十分的溫柔,典型的曹老板鍾愛的那種人妻氣質,,,


    大理寺的人之前來調查過周驥,但是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有些盤問周驥的意思,最後甚至都把周驥給問的毛了,和他們發了頓脾氣,大理寺的人這才灰溜溜的走了,從始至終都沒敢看一眼對麵的賈璟,,,


    可叫賈璟逮住這一點了,自然是對周驥好一頓的嘲笑,弄得周驥現在提到大理寺三個字就臉黑!


    周驥白了賈璟一眼,隨後便是懶得搭理他了,隻跟自己媳婦說話道:“你在家好好兒的照顧公婆,其餘的事情不要多想,我覺得大理寺走了之後關於我的判罰應該很快也就下來了,了不起也就是去趟九邊,最難過也不過就是把我打發到嶺南或者是大西南去做官,不然還能怎麽樣?總不至於給我直接砍了罷。”


    周驥夫人聞言沉默了片刻,便是無奈的歎息了一聲,也便是收了眼淚,賈璟這個時候也是跟著勸道:“嫂子不用太擔心了,他就是禍害遺千年,這次也就算是無妄之災,了不起出去個一兩年,也就調迴來了。”


    周驥瞪了賈璟一眼,隨後對夫人道:“這小子雖然說話難聽,但是確實是這麽個道理,你放心好了,在家裏照顧好老人孩子,等我迴來。”


    周驥夫人看著丈夫,緩緩的點了點頭,兩人雖然無言,但是卻情意綿綿,弄得一旁的賈璟很是一陣嘴角抽搐,當初當著人家的麵秀的恩愛,現在全都被秀迴來了,,,


    可能也是意識到了賈璟在這裏,所以周驥夫人也並沒有和周驥纏綿多久,隨後便是含羞的和周驥賈璟道別之後,便是走了。


    賈璟雙手搭在鐵欄杆上,看著周驥還對妻子去的方向遙望的樣子,不免的便是撇了撇嘴道:“別看了,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是這個德行的?”


    周驥白了賈璟一眼,隨後便是無奈的坐迴了床上,對賈璟歎息了一聲道:“大理寺這幫王八蛋居然還想拿我開刀了,膽子肥的居然敢給我下絆子,真當我是頭一年出來混啊!”


    賈璟聞言便是嗤笑了一聲道:“找背鍋的還看你什麽資曆?這幫王八蛋是怕了,想把這件事盡早的結桉,別說是你了,我現在不是也在這兒呢?”


    周驥哼哼兩聲:“老子雖然沒你的跟腳硬,那也不是說沒有聖卷沒有靠山,這幫王八蛋等著罷,等老子再迴京的時候,一個個叫他們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麽這麽紅!”


    賈璟撇了撇嘴,周驥原來明明是個讀書人,現在怎麽也混得跟個地痞流氓二流子似的無賴了!


    賈璟也不想想近朱者赤這個道理,,,


    賈璟沒搭理周驥,隻是百無聊賴的道:“這件事沒完的,什麽時候完,全看陛下的意思,他們以為找個替罪羊,就能把事情結束了?簡直是做夢!”


    周驥聞言也是陷入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之後,方才甩了甩腦袋道:“哎呀懶得想了!反正不是我的事兒了!我就老老實實的等著外放就行了,現在想這些有個屁用!”


    說著周驥便是站起身,走到酒桌旁,打開了周驥夫人帶來的食盒,端出了還冒著溫熱白汽的幾道菜:“謔!全是我家鄉的口味兒,這西湖醋魚應該是我娘做的,還有女兒紅,喂!過來喝兩杯,閑著也是閑著。”


    賈璟聞言打了個哈欠,一臉負罪感的搖了搖頭道:“真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我明明是日理萬機的大都督,現在居然跟你一個閑人在詔獄裏麵吃酒,竟墮落至斯!”


    周驥嘴角抽搐的看著一麵說著一麵卻絲毫沒有停下解開門上鐵鏈動作的賈璟,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你愛吃不吃!”


    說著周驥便是戳了戳快子,便是吃了起來,賈璟見狀便是急了,急忙的便是打開了隻是懸掛著鎖鏈並未上鎖的牢門:“哎!你丫的給老子留點兒!”


    “這麽多呢,你急什麽?餓死鬼托生的?還堂堂的寧侯呢,這點兒好的沒吃,,,”


    周驥話音未落,隻聽得耳邊一聲震響,隻聽“轟隆!”一聲地動山搖,周驥頓時便是被氣浪給掀翻在地!


    倒在地上痛苦的捂著耳朵的周驥隻覺得眼前一片模湖的同時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反應了過來,周驥立馬就是反應了過來,抬頭看去,隻見對麵的牢房內,居然不知道何時已經被炸的一片狼藉!


    周驥頓時便是童孔一縮,連滾帶爬的便是扒著鐵柵欄對賈璟大吼道:“賈璟!你死了沒有!賈璟!


    !”


    “呃,,,啊,,,他媽的,,,”


    周驥頓時鬆了口氣,急忙手忙腳亂的便是打開了牢門,這個時候周驥才發現自己的腿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飛起的碎石打到,已經血肉模湖了。


    周驥一瘸一拐的跑到賈璟麵前,連忙的趴在地上用手把賈璟身上的碎石搬開了,這個時候詔獄留守的錦衣衛們也都是聽到動靜臉色蒼白緊張的跑了過來!


    一見周驥在扒石頭,也都是急忙的上前幫忙,周驥沒多時便是將滿臉是血的賈璟給扒了出來抱在懷裏當即便是嚎啕大哭了起來:“你小子沒死啊!”


    賈璟呻吟了一聲:“早走了一步,要不是著急搶那口吃的,現在估計都成灰了,,,”


    說著賈璟居然還嘿嘿的笑了笑,一聽賈璟這樣說,周驥頓時心有餘季的嚇的更是大哭了起來。


    賈璟卻勉強的睜開一線被血湖住的眼睛對周驥道:“你特麽還是趕緊走罷,跟你在一塊,老子連特麽的在詔獄都不安全!咱們倆再不分開一段時間,我命沒準兒都得被交代了,,,”


    周驥頓時便是又傷心又好笑的罵道:“你他媽自己倒黴,非得怪我!你但凡有良心,自己想想,老子哪次不是因為你遇到危險的?到你這裏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說著周驥便是緊緊的抱著賈璟,好像生怕賈璟真的下一秒成飛灰了,,,


    留守值班的百戶看賈璟沒事兒不由得狠狠的鬆了口氣,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臉上不由得便是迴暖了許多,隻是看著麵前一片狼藉的牢房,值班百戶不由得臉上青紅不定:“快去請僉事大人來!”


    “是!”


    一天之內,居然有七八個官員遭到暗殺!其中居然還有兩命大學士!許國全家老小無一幸免,寧直要不是警惕的話,恐怕也是免不了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立時朝野之中便是一片嘩然,文武百官皆是被激怒了,永熙帝那就更不用說了,據說得知消息之後甚至直接被氣的昏了過去!


    但是同時,眾人也難免的就是人人自危了起來,誰也不知道下一個這些歹人會把毒手伸向誰!


    許國更是直接瘋狂了,他似乎也是不在乎到底誰是歹人了,就算是隻是出於泄憤,都是要發泄一通,不然全家老少被人屠殺的憤滿恐怕真的要把他給憋瘋!


    所以許國瘋狂的上奏要求立馬將賈璟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僅僅隻是因為賈璟有嫌疑是做這些的人!


    雖然寧直聽到消息之後立馬便是去勸他,但是許國卻根本聽不進去寧直說的任何話了!


    寧直指責許國,大家一起這麽多人付出了這麽多,甚至連首輔大人都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創造了如今盛世即將降臨的景象,難道你現在就準備把所有人的努力全都給毀於一旦嗎!


    許國聽到寧直這樣說更是雙眼變得無比暴虐:“我為大燕,為新政做了這麽多,背負了這麽多罵名,可是我得到了什麽,滿門無一幸免!這就是大燕迴報我的嗎!這樣的大燕,值得我付出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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